宋老头哼了一声,扭头掀开帘子进去,不一会儿又出了来。
“你认字不认字?”宋老头问。
禾麦忙说:“自然认字。”
宋老头将一本账簿递给她,“那你便替我看看账簿,上月草药进货上出了些岔子,你算一算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禾麦接了过去,“您老放心,我算数厉害的很!从前在包子铺的时候,账面上的一切都是我来算,您这个,不是问题!”
宋老头眯了眯眼睛,“你还在包子铺干过,倒是个能吃苦的女娃。那便看看罢,不过,我这医馆的草药怕是要比你那包子铺的账目复杂的多!”
禾麦笑眯眯地,“我尽我所能就是,您老等着罢!”
她心里如何不明白,宋老头不过是想要给她安排个轻松些的活儿,不让她累到罢了。
好在她脑袋够聪明,将账本仔细翻阅了一遍后,便找到了纰漏,用朱笔将错误圈点了出来。
一转眼天色又黑了,禾麦没等宋老头从前院关馆过来便进了灶房,弄些晚饭。
若只有她和宋老头两个,怎么对付一口都是行的。可眼下就算不顾忌着宋老头,也得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宋老头说孩子健康的很,现在不过一个多月,若她没什么反应,便是碰巧运气好。
遇见那反应大的,莫说进灶房了,怕是闻到了油烟子味都要吐得天昏地暗。
禾麦想起在家里时,春花怀了身孕,家里人人前人后地跟着她,去一趟茅房禾林都要跟进去,若不是春花脸小,怕是要跟到茅房里的。
禾麦忍不住笑了,又感到一丝伤感——也不知此时哥哥嫂子身在何处,他们又急成了什么样子?
单念着家里的人,只会让她的情绪更加的低落难过,禾麦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她轻轻用指头拍了拍肚皮,垂头小声地说:“宝宝,看娘做饭啦!”
这举止怪异的很,好在没有人看到,禾麦带着一种“孩子在陪她做饭”的自豪感操刀弄起了饭菜,不多时,灶房里便传出了香味。
宋老头关馆回后院的时候,见到禾麦已经做了四菜一汤,摆在院里的八仙桌上。
“弄这么多菜,”宋老头顿了一下,“你有身子,是应该多吃点。”
禾麦笑了,“东林天气热,我瞧灶房里好多菜都有些蔫了,想着还是不要浪费掉,便一顿多炒了几个。您尝尝,我自认手艺还是不错的。”
宋老头摆手说:“老头我没什么讲究,吃饭就图个肚饱,好不好吃没什么干系。”
这老头说是这么说的,可饭桌上吃的却是最多的。
禾麦前几日饿的发昏,今日得了机会能自己下厨,做的菜色自然很合胃口,盛了一碗半的饭,也就饱了,可这老头却连连吃了三碗,吃完还抹着嘴巴,意犹未尽。
吃完了饭,宋老头回屋休息,禾麦在院子里简单的将灶房收拾一番。
先前的灶房便很干净,这会儿她只简单的擦了遍灶台,又洗了碗筷。
重回院里的时候,禾麦却觉察出什么不对来,敏锐地向西面墙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黑影。
黑影黑乎乎的,全都处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瞧到一双发亮的眼睛。
黑影见她看到自己,并没有多么惊慌失措,而是与她对望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从外墙跳了下去。
禾麦一阵心惊,又不敢惊动厢房中已经睡熟的宋老头,便跑到前院,开了房门一看究竟。
黑影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倒是安静的街上没有半个人,也不知是谁家恶作剧的孩子,还是……
总之不是李长安。
禾麦这样笃定地对自己说。
那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若见了她,怕是早就叫嚣着将她捉走了,哪儿还会由她清闲地在这儿呆着?
那小子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寻她的下落呢。可叹他们相识一场,他竟然是在欺骗她的信任!
想那日若不是被李长安的面目惊到了,她又哪里会大意着了他的道,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却被人拐骗到了这里来受苦!
禾麦关上了门,轻手轻脚地回了后院,重新进了自己的厢房。
这一夜相安无事,禾麦睡醒之后,感觉手脚又多了几分力气,想来蒙汗药的药力应当快除尽了。
捂着肚子,她想,若是再遇上对她欲行不轨的人,她可当真不客气了!
……
……
手里的银镯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散出淡淡的光辉,掌心是热的,镯子是凉的,可光是静静地看着这镯子,似乎能让他感到禾麦熟悉的温度。
已经第九日了。
禾麦整整九天没有消息,九天,他面上的胡髯也重新聚成了堆,隐有生出一个草丛的势头。
想禾麦之前盼着他能将胡髯刮的干净,她欢喜,他便依了。可如今禾麦不在身边,他的胡髯刮给谁看?
六郎用指头细细地将镯子上的纹路摩挲了一遍,恋恋不舍地将镯子放进怀里,这才转身,掀开营帐出去。
“六郎,再行三十里便是东林的十里桃林了,进了东林,咱们快马加鞭一路向北,不出一月便能赶到边关支援燕将军。”
“只是……”田大成拿着布防图的手摆下去,“咱们却不能保证,抓走禾麦的人,一定会走这条路。”
六郎的眼神凝聚着一股锋利,他声音淡淡地道:“的确不能保证。但,咱们可以确定,抓走禾麦的人,一定是从北疆来的。而他们的目的,也一定是以禾麦为人质,要挟燕将军和燕夫人,叫他们弃城投降。”
田大成气愤道:“沙场上怎么兵戎相见都行,可祸及家人,便是畜生所为了!”
六郎心头一阵痛意,他如何不恨那些抓走禾麦的人?
好好的小娘子,被那些人抓去,也不知这些天吃了多少苦!
他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娘子,竟被那些人掳去,整整九日不见消息!
这九日,禾麦遭的罪、吃得苦、受的委屈,怕是难以想象!
六郎的恨、六郎的急、六郎的痛,都让他恨不能此刻飞到禾麦身边,承受她这些天受过的所有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