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留将她慢慢放下来，一只手扶着她，“我创造的亚空间，给你暂时恢复一些体力。”
原来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忽然有些内疚。
她慢慢抬起头，此时视野开始清晰起来，这空间里的陈设竟真的和久流天基站一模一样。
她的眼眶有些热，虽然嘴上说不想回去了，但心里总还是惦念的。
毕竟她曾在久流生活了十数年，而天基站就像是久流的缩影。
她曾无比渴望过与他并肩站在天基站，亲眼看他指挥万千兵马，挥斥方遒。
“按照天基站一比一建造的亚空间，我想你一定想家了。”他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宽敞的胸怀并不暖和，甚至还有一丝冰冷。
忘川猛地撞开他，仓皇地摇了摇头，一滴泪从眼眶地被甩了出来。
“这不是我的家。”她否认道。
祭留冷漠的脸上仿佛迅速结了一层冰霜，“久流是我们的家，你只有在那里的时空才能恢复。”
他如此一说，她才明白过来。
他一定是利用自身的磁力场，在久流与银夏之间开辟了通道，引渡久流的星际轨道创建了这个亚空间，而确实如他所说，她自身的磁力场在回到母系星球后会自动恢复，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因为这不仅仅是她心理上的认可，还有身体的本能。
她本能地接受久流的时空规则，而排斥这里。
而她更明白引渡星际轨道，创建亚空间，会在一定程度上形成极大的内耗损失，他的身体首当其冲。
“你想知道关于你身体的秘密，我现在统统告诉你。”他将手背到身后，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被她推开的尴尬。
忘川不自在地点了点头，选择了离他最远的一张靠椅坐了下来，唯恐他再有其他亲密的动作。
她感觉到被平息的磁力场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行，虚浮的体力在慢慢变实变强。
他转过身，面对着这里虚拟的主控台，仿佛真正回到了久流的天基站，“我告诉过你，你是岩冰人种，特殊的心脏结构导致你在接触到与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空间时，你自身的磁力场会受到反压制，而这里的楹涟石是反粒子凝合而成的物质，当你越来越接近它时，一方面会极大提升你的磁力，另一方面又会反作用于你自身的磁力场，将你的磁力封住，因此只有在这里连通久流的时空桥，建造一个模拟久流的亚空间，你才会被疏通周身的磁力，磁力场随之变强，继而能够为你所用。”
她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他现在建造的亚空间能够帮她突破楹涟石作用于她身上的反压制力，从而让她渐渐接纳这里的环境，让自己的磁力场逐步恢复。
这不禁让她想到他消失不见的这几日，难道都是为了给她建造这个亚空间而做准备？
他反复无常的行为，让她很难猜到他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就像他把她从那柄剑鞘救出来，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好坏参半，让她想恨都没那么纯粹，现在他又在做同样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做？”尽管知道未必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可她还是想问。
他半握拳于身后，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她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还记得当年九死一生，我将你带离那柄时空的剑鞘，我在去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或许会再也回不来。那时候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知道如果错过了，你会随着时空褶皱的扭曲永远的消失，因此我必须要去。而现在，还差一步，我就要拿到楹涟石，无论如何，我都将全力以赴，一如当年。”
忘川远远地看着他，想像着十几年前，少年时他的背影，他口中的一如当年，与她记忆中的往昔相差万里，不过有一句话，他倒是说对了，无论如何，他都将全力以赴，这是他一直奉行的准则，从未改变过。
她好像有些明白他的反复无常，在他的眼里，没有自幼与她相互守望的情分，只有利用她达到目的的欲望，没有所谓是非对错的界限，只有以自我为标准的定义。
他真正渴望的是统治广褒无垠的时空，从来不受任何人的阻碍。
“在水冰幔层，我看到了你的意念。”
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够她把所有的真心倒出来，然后全部忘掉。
听到她的话，他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没有任何波澜的继续说着：“你是自愿染上柱星螅的，为了改变整个久流人的基因，但你需要一颗种子。当你在时空褶皱的剑鞘里发现我时，你知道我可以成为那颗种子。可我的岩冰心需要柱星螅的毒素维持，因此你每一年都要重新让我感染一次。”她停顿了几秒钟，抬起头，凄冷地望着他，“所以，你要把我的岩冰心和楹涟石的石蕊炼成冰蕊，对不对？”
说出全部的真相并没有那么难，难的是要接受真相背后血淋淋的事实。
他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她刚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话题。
他不会撒谎，直接了当地回答她：“对。”
她认命地点了点头，又问：“为了改变久流那些卑鄙无耻的人，你牺牲自己，值得吗？”
他仍是面无表情，“值得。”
面对执迷不悟的人，她已经无话可说。
“久流就快要迎来第109次氮冰季，若是不改变，整个久流的人都会覆灭。”他攥紧了拳头，目光坚毅，“我要我的军民活下去，哪怕再艰难，都要活下去。”
时隔多年，他终于把心里最深处藏着的秘密说了出来。
这个秘密自从他当上久流的统帅就一直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胸口，当年他年少无知，以为身担万千军民性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殊不知许下的豪言壮语，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磋磨下，会变成沉重的枷锁，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他作为猎辰最高统帅，绝不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