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洪元的解说让王拓对贾家两府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但他对于刚刚尚洪元说贾珩像极了贾敬的话,还是有些疑惑。
虽说贾敬年纪轻轻便二甲登科,但这与贾珩少年封侯比起来还差得太远了。
“首辅,虽说这贾敬也算一时人杰,但其子冠军侯相比不是更加难得,为何您要说……”
王拓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尚洪元听到王拓的询问,不由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东宫的方向:“王兄,我说的不是他们父子的才能,而是他们的品性。”
“品性?”
“对,就是品性。你可还记得年前贾敬突然从城外道观回来时,老圣人曾传召他进宫一次?”
听到尚洪元的询问,王拓想起了当日内阁确实附属过龙首宫的赏赐诏书,他们四人还曾经惊叹过太上皇对贾家的恩赏之厚。
尚洪元继续说道:“龙首宫戴权在内阁附属盖印后曾与我说过,老圣人本想要贾敬重新出仕,为陛下效力。可他拒绝了,理由只有一句话――他贾敬的主君是已故的先太子!”
王拓震惊的看着尚洪元,他真想不到贾敬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就不怕惹怒皇帝?这还是那个崇信修道的贾敬吗?
“这贾敬怕不是疯了吧?难道他就不怕惹怒陛下?”
王拓理解不了贾敬心中所想,但尚洪元却能明白。皇帝肯定不会怪罪贾家,反而会更加信任这样的人。
他没有给王拓解释其中的缘由,只是简单的说道:“贾敬贾赦忠于先太子,而贾珩贾琏则是忠于当今陛下,甚至是未来继承大统的太子。刚刚贾珩宁愿自己背上僭越的罪名,也要替陛下与太子除去隐患,封锁了忠礼王府与北静王府,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说他像极了他的父亲贾敬的原因了。”
王拓愣愣的听完了尚洪元的解说,嘴巴一张一合,却只说出了四个字:“因为忠心?”
“就是忠心,甚至只忠心于他们心中的主君。”
尚洪元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向勤政殿走去,而王拓还呆立原地,嘴里念叨着忠心二字。
……
龙首宫中,太上皇赵旭半躺在床榻上,旁边的戴权正在给他汇报裕辉宫中的事。
听到戴权汇报完毕,赵旭长叹一声,随后疲惫的眼睛中露出一抹自责悔恨的目光。
他静静地抿着嘴不说话,好半天又叹了一口气!
“大伴,你说,我当初让老五发誓保全老三他们的命,是不是做错了?”
戴权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也跟着赵旭叹了一口气,他没有顾忌什么,直接回道:“圣人没有做错,是他们辜负了圣人的良苦用心。”
赵旭闭上眼睛,脑中回想着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自己的兄弟也是被那张龙椅搅和得生死相争,最后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等到自己老了,儿子们又开始兄弟阋墙,喋血皇城。到最后精心培养的长子自尽而死,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老三却又露出了夺位之心。
难道这皇家之中,就容不下一丝真情吗?
就在赵旭闭目沉思时,门口的小太监又送来了最新的情报。
戴权取过来打开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走到床榻边,轻声呼唤一声:“圣人?”
“说吧,又是什么事?”
赵旭强打精神,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吩咐戴权让他汇报。
“冠军侯贾珩亲帅四千羽林郎,欲往忠礼王府与北静王府,意封锁两府,直到陛下醒来。”
“内阁首辅尚洪元与辅臣王拓在去往勤政殿的路上讨论贾家众人,言说贾敬、贾赦忠诚先太子,而贾珩贾琏则是忠于陛下。尚洪元还说,贾珩有乃父之风!”
赵旭在听第一条消息的时候,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等到戴权说完第二条,他伸手拿过戴权手中的奏报,借着烛光浏览一番,随后攥在手中。
“大伴,明日早朝,你去一趟。既然珩小子已经做了本该是朕要做的事,那朕也要为他除了后患才行。”
戴权应声称诺:“圣人,您还是早些休息吧,贾君侯既然不愿意让这些烦心事扰了您,您还是养好精神才是。毕竟他还年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还需要您去善后不是。”
赵旭听到戴权的劝解,心中一暖,任由戴权扶了自己躺下。直到戴权替自己捏好被角,刚要去外间时说道:“大伴也去休息吧,我这不用你守着。我们都老了,有些事交给那些小子去做就好。”
赵旭的话中,那些小子说的是谁,戴权心里明白其中包含的多层意思。
他向赵旭躬身一礼,笑了笑回道:“老奴还能伺候圣人几年,就让老奴守着吧,其他人,不放心。圣人歇着吧,老奴就在外面。”
赵旭听闻戴权的话,鼻子一酸,嗯了一声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戴权则是熄灭了蜡烛,躺在了外间的小床上。
两人隔着一堵墙,各自想着心事。
赵旭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数十年的人生经历不断在眼前闪过。
自己的父母,儿时就相伴一旁的贾代善、贾代化,恩师严昭忻……等等等等。
这些人都陪伴他从夺嫡风波中杀出重围,不少人已经离他而去。
除了恩师严昭忻,如今仅存的,怕就只有戴权这个大伴,一直留在身边了。
帝王的身份,让他失去了太多的亲情,身边的妃嫔也好,曾经座下的臣子也罢。能够让他这位帝王有一丝真情对待的,除了严昭忻、贾代善两兄弟外,怕只有此时陪伴外间的戴权了。
赵旭想起母后将戴权送到自己身边时,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时的自己与戴权都不到八岁,晚间睡觉时,就是像如今这样,戴权陪在外间的小床上,自己一有动静,他就会起来伺候。
五十年了,没想到最有默契,最能理解自己的不是妻妾,不是儿女,而是当年母后送来的小太监。
赵旭默叹一声,也许这就是帝王的悲哀,枕边人与儿女或有他欲,唯有相伴几乎一生的大伴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不知不觉间,赵旭沉沉睡去。躺在小床上的戴权,听到内堂没有了转转反侧的声响,这才疲惫的睡了过去。
……
龙首宫的事,贾珩不知道。
此时的他正带着四千羽林郎往忠礼王府赶去。
杨延昭要留守宫城,裕辉宫中的安慰暂时交给了宋青书与皇家的几位供奉。
加上天枢等人分别去了新罗以及还要保护贾家两府,身边人不太够用,就把薛蟠带了过来。
虽说他如今只是刚刚武道入门,但天生神力,加上太子亲卫的身份,整个可以替自己做些事情。
“薛兄弟,你带两千人去一趟忠顺王府,替我传个话,就说北静王水溶刺探宫闱,圣人有旨,暂时圈禁府中,由忠顺王赵曜领两千羽林卫封锁北静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贾珩向薛蟠说道:“薛兄弟切记,若是他要看圣人旨意,你就说圣人口谕,一切由我以冠军侯麒麟金牌做主,内阁也是同意的。要是他还有疑问,等明日朝会,我会与他分说。”
薛蟠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反正他是太子的人,太子让他听贾珩的,贾珩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随后就抱拳领命,骑马领着两千人朝着忠顺王府的方向行进而去。
贾珩看着极离去的人马,心中大概已经能够想像到赵曜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上扬,嘴中轻念:“赵曜啊赵曜,我可是为你铺好了路,虽说有些得罪人,但忠顺王这个爵位能不能一直传下去,就看你今日的选择了!”
人马前行,不一会就到了忠礼王府所在的城坊中。前街宽阔的道路上,羽林郎排着整齐的队列,静静的等候贾珩的命令。
贾珩让亲兵前去叫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谁呀,大半夜扰人清梦!”
王府的门内传来门房不快的询问。
亲兵回头看了看贾珩,见到贾珩点头,就向门内喊到:“麒麟金牌在此,请忠礼王殿下出来接令!”
门房一时有些懵,他只是一个下人,并不知道麒麟金牌是什么。想着自家主人乃是超品亲王,位高权重,哪里还能随便出去接什么令。
“哪里来的疯子,竟敢在亲王府门前闹事。来吧,把门打开,抓住此人惩治一番再说!”
随后就让当值的王府护卫打开门准备抓住喊话之人。
可角门一开,就看到府外的大街上满满当当是被甲执锐的羽林卫将士。
火把的光照下,头盔处的雁翅尾羽彰显着羽林郎的身份。
他刚要关上角门,就听到敲门喊话的亲兵再次大声说道:“麒麟金牌在此,请忠礼王殿下出府听令!”
门房慌张的想要推开挡在角门的亲兵,嘴里念叨着:“我不知道什么麒麟金牌,我家殿下此时已经安歇,你们有事明日再说。”
贾珩不再理会这门房,马鞭一挥,羽林郎按计划开始围住了整个忠礼王府。
随后骑马上前,掏出怀里的手里的麒麟金牌:“本侯冠军侯贾珩,依祖制暂掌大周军政事,你去告诉忠礼王赵曙,让他速速前来听令,否则以谋反论处,羽林郎可先斩后奏。听明白了吗?”
贾珩目光冷冷的盯着门房和旁边的几名王府护卫,手中高举的麒麟金牌在火把的光照下闪烁着金光。
门房被贾珩的威势所慑,哪里还敢说别的话,一个劲点头。
一名护卫看到门房点头,立刻逃离此处去跟赵曙汇报。
羽林郎没用多久就将忠礼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马蹄声与甲胄作响,惊醒了王府内外。
本来已经熟睡的赵曙被下人唤醒,正当他要发火的时候,就听到下人汇报说,贾珩带人围住了王府。
同时听到麒麟金牌这四个字,瞬间脑中炸响。难道是东窗事发?可他贾珩哪里来的胆子,皇帝没有可能这么快醒过来下旨,太上皇也不会向自己儿子出手啊。
他心中一时间也没有主意,想要找圆真商议,可这个时候若是让贾珩发现了圆真的踪迹,岂不是更加糟糕。
就在赵曙犹豫的时候,一个侍女拿着一张纸条送了过去:“殿下,大师送来的。”
赵曙借着烛光打开:“事情安排妥当,贾珩并无实证,拖到宫中事成即可。”
圆真的话让赵曙恢复了镇静,他把纸条用烛火点燃,等到成了灰烬才吩咐道:“去,打开中门,本王去会会这位冠军侯!”
忠礼王府的中门缓缓打开,只见赵曙一身蟒袍,脸上带着怒气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十名王府护卫,气势汹汹。
看到骑马在前的贾珩,赵曙怒气骤发,大声喝到:“冠军侯,你深夜带兵围困王府是要干什么?难道你要像砸南安王府一样,把本王府中大门也砸了吗?”
贾珩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再次举起麒麟金牌:“麒麟金牌在此,忠礼王赵曙听令!”
赵曙一看贾珩手中的金牌,用手指着他说道:“你……贾珩,你可别拿着鸡毛当令箭,金牌还管不到本王头上。别忘了,这大周姓赵,不姓贾!”
贾珩高举令牌,没有辩驳赵曙的话,他继续说道:“赵曙,本侯再说一次,麒麟金牌在此,你听令还是不听?”
身边的羽林郎一听贾珩的话,抽刀搭剑,攻击阵势一出,肃杀之气瞬间遍布忠礼王府门前。
这下子别说王府护卫,就是赵曙自己心中也是一惊。
这贾珩就真得不怕背上谋害宗室亲王的罪名吗?
“贾珩,你可别忘了,我是圣人亲子,皇帝的亲哥哥。想要本王听令,可以拿出圣旨来,你有吗?”
赵曙意图用圣旨压下贾珩的气势,可贾珩压根就没有想过退缩:“殿下何故明知故问,陛下被奸人所害,如今昏迷不醒。殿下作为皇室宗亲,竟然在这个时候刺探宫闱,意图不轨。本侯以麒麟金牌,暂掌大周军政事,殿下,本侯最后问你一次,听令还是不听?”
赵曙没想到贾珩会如此直接了当,皇帝昏迷之事,难道不应该瞒住臣民百姓,等皇帝苏醒吗?
这贾珩怎么不按常理来?
赵曙还想拖延时间,最好能拖到附近住着的几位大臣闻讯赶来,这让他贾珩就不得不心有顾忌。
可贾珩还忙着要赶去北静王府,哪里有时间跟他在这里耗时间:“既然殿下不愿意听令,那本侯就得请殿下去宗人府住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