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1 / 1)

眼前的女子有一张和凰女一模一样的面容。

眉眼明艳,朱唇玉面,就连束发方式都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她一身翠裙,并不似凰女那般五彩斑斓。

但是对于龙女来说,她位列仙班,早已可以觉察灵魂,之前能够一眼认准了风鸾就是凰女,现在自然可以看出眼前这个是个冒牌货。

正因如此,越发让龙女气不打一处来。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就是个入了魔的梧桐树妖,浑身上下的妖气和魔气根本掩盖不住,整个小岛都沦陷了不少,就连稳定龙宫的至宝灵珠都遭了殃,光是这些就已经让龙女恼怒。

结果现在对方居然还敢用她最喜欢的师姐的脸?

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龙女二话不说便提起了手上的双刺,直接飞掠到了梧桐树妖面前,开口就是一串听不懂的龙族语言。

龙吟之声很是高亢,但是凤鸾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于是她便转头对着幽霄问道:“她在说什么?”

幽霄与龙女相处甚久,自然也掌握了第二门语言,但此时他却没有立刻回答,犹豫片刻才轻声道:“师姐还是别问了。”

“为何?”

“仙女不能听这些的。”

风鸾:……哦。

而龙女几乎是高亢的嗓音却没有让梧桐树妖有任何反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的双目无光,脸上一片茫然,对于龙女的话毫无所觉。

这让龙女也有些困惑,但很快怒气更胜,转成了人言:“你说话!”

梧桐树妖依然不语,一旁的楹花妖已经开口:“她说不出的。”

龙女微愣:“这是何意?”

楹花妖微抿嘴唇,轻轻动了动手腕。

风鸾看到了他脸上的哀求,便松了红绸。

楹花妖道了谢,轻轻甩了甩衣袖,与树干连着的身子猛地增长,横生出一截树枝,将花妖送到了梧桐树妖身边。

树妖似有所觉,伸手去摸。

楹花妖拢住了她的双手,万分珍重的把她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轻抚她的手臂,然后才对着龙女道:“五儿被魔气吞噬了身子,鬼火入体,灼伤了身体和灵魄,让她说不出,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说完,楹花妖便手松开,便见树妖刚刚被红绸灼伤的地方已经恢复如常。

可是楹花妖的脸色却是越发苍白,即使用手捂了嘴,依然挡不住接连不断的咳嗽。

名为五儿的树妖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他的模样,但却能从对方起伏不断的胸口感觉到对方的难受,登时便记了起来,嘴里发出了模模糊糊的“啊啊”声响,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楹花妖。

想要帮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五儿紧抿嘴唇,看着像是要哭出来。

楹花妖努力稳定住自己,随后便去抚她的背脊,让她安心。

看到这一切的龙女表情分外复杂。

一方面,她依然觉得这俩不是好人,污了灵珠,还拿走了凰女的容颜。

可另一方面,她的天性纯善又让她觉得这俩妖精实在是太惨了点,即使只是寥寥几语,都能听得出他们的凄苦。

两种不同的心情让龙女万分复杂,又恼自己心软,又怜他们不幸。

最终只能气呼呼地甩了甩手,转身回到了幽霄身边扯着他的袖子不讲话。

幽霄像是早就料到自家娘子会是这般反应,脸上有笑意一闪而过,但却没说什么,只管由着她折磨自己的袖口,同时用自己的指尖去勾住了龙女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龙女瞪了他一眼,嘟囔了句:“干嘛呀。”可到底没有推开他。

而风鸾却是对着楹花妖招了招手。

花妖面露迟疑,到底畏惧于风鸾的修为,还是拥着五儿落到了她面前。

五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格外信任楹花妖,乖乖靠在他怀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其他动作。

风鸾细细打量她片刻,然后便对着她伸出了手。

相较于龙女,风少宗主并没有因为楹花妖的话有多少触动。

并非是她心无善念,而是因为风鸾见过的凄惨事情太多了。

诺大的修真界,有人荣耀,就有人苦楚,个中因由不一而足。

她并非全知全能,没有办法去挨个拯救。

如今靠近梧桐树妖,也仅仅是想要看看楹花妖所言是否属实,也探一探她的身子状况。

可还没等风鸾的指尖碰到她的额头,刚刚还一动不动的五儿突然抬起了脸。

瑰丽的脸上先是露出疑惑,随后便是大喜过望。

眼睛依然瞧不见东西,但她的双手却直直的奔向了风鸾,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让龙女吓了一跳,生怕自家师姐被坑害,作势就要冲上去:“你要做什么!”

结果却发现五儿没有任何伤人之举,反倒把整张脸都贴在了风鸾的掌心。

总是茫然着的面容此时一片喜色,朱唇轻启,发出了呜咽的声响,明明笑得眉眼弯弯,可双眼中却落下了串串血泪。

可怜,又有些可怖。

龙女被此番变化吓了一跳,幽霄却觉得另有隐情,忙拦住了龙女不让她上前。

楹花妖则是震惊道:“之前从未见过五儿如此亲近他人,莫非……莫非仙子以前认识五儿?”

风鸾一时无言。

作为风鸾,她笃定自己从未见过梧桐树妖。

但若是作为凰女,是否相识就是未解之谜了。

毕竟风鸾彻底没了那段记忆,此时也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五儿听不到他们的话,只捧着风鸾的手又哭又笑,在风鸾给她拭泪的时候,更是整个人扑到了风鸾怀里,紧抓着她不放手。

与此同时,四周围的魔气越发浓重。

这让风鸾眉尖微蹙,低声道:“她虽然身有魔气,但我刚刚探过,她并非入魔,而是有魔气入体无法散去,”随后,风鸾抬头,环视片刻道,“而且此地原本有灵珠镇压,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厉害。”

楹花妖闻言,眼神游移,欲言又止。

五儿则自顾自的欢喜了一阵,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风鸾的手腕就往魔气当中走。

龙女担忧:“师姐,你真的要去吗……”

风鸾回道:“万事总有因有果,倒不如与她一同去看看,弄弄清楚才好。”

说着,风鸾竖起双指夹起一片符咒,微微摇晃,黄符燃尽,四周围的魔气便被隔绝开来。

龙女想了想,到底还是拉着幽霄准备跟了上去。

而幽霄则是看向了楹花妖:“你怎么办?”

脸色苍白又无比瘦弱的男妖轻声道:“我有办法。”

说着,他的身子重新回到了树干之上。

还没等幽霄反应,便看到整颗楹花树都开始摇晃。

很快,粗壮的树干就从泥土里被拔|了|出|来,灵活的就像是双腿一般迈着步子往前走。

楹花妖则是依然柔弱的模样,浅浅一笑:“我们走吧。”

幽霄:……

所以自己想的没错,红火楹,是真的,会长腿跑掉的!

而风鸾并没有因为后面的动静而回头,她把所有关注都放在了五儿身上。

树妖生了一张与凰女一模一样的面孔,但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不同。

凰女明艳娇俏,周身的贵气根本遮掩不住,就算是在画中,也依然能感觉到蓬勃的活力。

五儿却少了那份活泼,纵然现在笑着,眉尖依然微微蹙着,含着千般愁绪,存着万种愁肠。

但是那双已经看不见东西的眼睛里依然留着干净清澈,这也是风鸾愿意随她走一趟的原因。

随着越来越深入岛内,四周围就越发黑了起来。

浓浓的魔气犹如实质,几乎遮天蔽日。

即使是风鸾都有些窥探不清,但对本就盲了的五儿却造不成任何阻碍。

她灵巧地躲过了树枝,轻快的跳过了已经没了水的小溪,从拉着风鸾,变成挽着她的手臂。

纵然口不能言,却依然会时不时的指着四周围。

风鸾不解,便转头去看楹花妖,然后就听对方低声解释:“这小岛没有被魔气笼罩的时候,景色甚美,五儿虽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阳光和星辰,给仙子指的都是能感觉到日月之力的地方。”

风鸾眸子微动,重新看向了五儿。

对着那张愉悦的笑脸,她到底还是软了心。

指尖轻轻抚摸着树妖的粉腮,哪怕知道对方听不见,风鸾依然道:“介绍的很好,你选了个好地方。”

五儿偏着头,蹭着风鸾的指尖,笑得越发欢喜。

不多时,她停下了脚步。

风鸾便也跟着停下,抬眼朝着前面看去。

那是一棵树,除了红火楹之外,第二棵还有绿色的树。

它和岛上的其他树木属于同一物种,区别仅仅是它要高大许多。

树冠郁郁葱葱,树干十分粗壮。

而在最底下有着一个树洞,约莫有一人多高。

五儿拽了拽风鸾的袖子,引着她和自己一同进去。

里面黑漆漆一片,龙女拿出了照明的珍珠才将洞内照亮。

摆设很简单,一张榻,一张桌,一把椅。

最显眼的便是榻上安然沉睡的婴儿。

风鸾走上前去细细打量。

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生得白嫩,玉雪可爱,两个小手胖嘟嘟的,握起来时指节有小肉坑,此时正放在脸颊旁边,攥着拳头,睡得很是安逸。

可是风鸾却能看出这孩子的异样。

他没有呼吸,没有生机,甚至连人都不算。

五儿拽拽她,又指指孩子,嘴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因为她体内有魔气,风鸾无法传音,自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大约也能猜到是想让自己救救这孩子。

风鸾侧身坐在榻上,双手抱起孩童。

指尖在他身上轻轻划过,很快便停在了圆鼓鼓的小肚子上。

稍一用力,便有东西飘了出来。

很快,一颗珠子落在了风鸾掌心。

一旁的龙女倒吸一口冷气,连声道:“师姐师姐,这就是灵珠,能够护卫龙宫的灵珠。”

风鸾则是低头看向了怀中孩童。

本来白嫩可爱的小娃娃此时已经成了一截枯木,完全没有孩子的模样。

显然,这是有人用了法术,借用灵珠之力生生伪装出来的傀儡。

五儿现在的模样肯定是做不出这事儿的,风鸾想了想,就把视线放在了楹花妖身上。

此时楹花树在外面,花妖只有半个身子探进来,依然是单薄消瘦的模样,却硬挺直了腰板。

感觉到风鸾的眼神后也没有辩驳,甚至不需要提问,就主动说道:“这是我做的。”

龙女颇为不解。

她本以为有人窃走灵珠是为了行不轨之事,毕竟这珠子里面的灵力足以掀翻半个东海。

却没想到,就只是捏了个假娃娃骗人?

于是龙女低声问道:“为什么啊?”

事已至此,楹花妖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索性伸出手,指天立誓,确保自己接下去所言非虚,然后才道:“她是梧桐树妖,却喜欢了个凡人男子,我劝过她,但却不顶用,两人成亲后也算过了段和美日子,但在她有孕之后有所疏忽,被男人发觉了异样,他觉得是有邪祟附体,就找了道士来作法。”

说到这里,风鸾几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们均在修真界中行走,可也多少知道一些凡人对妖怪精灵的芥蒂。

其中固然有精怪害人的因由,但更多的是因为本能的芥蒂和恐惧,事情发展到如此,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然后就听楹花妖接着道:“却没想到那道士是个入了魔的,心也存着歹意,盯上了五儿修炼多年的精魄,说是驱除邪祟,实际上是用了邪术想要把她炼化,五儿怀着身孕,抵挡不过,只能向那男人坦言自己是梧桐树妖,求他莫要让道士得逞。”

龙女隐约猜到后续,可她还是问了句:“然后呢?”

楹花妖叹了口气:“可那男人太怕了,完全不顾往日情分,竟是让道士直接把五儿和孩子一同除去才能心安。”

此话一出,龙女就说了一句龙语。

凤鸾听不懂,但大概也能猜出这是一句仙女不能听的话。

她轻轻摇头,并未评价,只是低头看向了正趴在自己膝上的五儿。

树妖听不到,看不到,所以此时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下巴撑在手背上,一双眼睛

楹花妖瞧出这几人都是站在五儿这边的,不由得松了口气,底气也足了很多,接着道:“我带着五儿拼命逃出来,走之前也杀了那狗男人还有鬼道士,但是鬼火已经入了五儿身子,魔气难以散出,却不能医治,这才导致眼睛耳朵嘴巴都出了问题。”

龙女不解:“这又是为何?”

楹花妖轻声回道:“若是贸然逼出,恐怕会伤了孩子,她不得不生熬过去。”

这让龙女十分动容,到底都是为人母者,自然明白其中的爱子之心,疼惜更甚,气恼也更甚。

风鸾一边轻抚五儿发顶,一边道:“那孩儿诞下,不就可以治伤了吗?”

楹花妖回道:“还是不行,五儿伤重,顺利生下孩子本就不易,那之后还要耗费很多精神。”

“做什么?”

“把那孩子种下,每天浇水,盼着他成活。”

幽霄:……

龙女:……

原本挺感动的,可画风莫名起了变化。

只有风鸾觉得此事合情合理,毕竟自己就有一个没事儿自己种自己的半妖徒儿青梧。

同属草本植物的楹花妖也觉得理所应当,面不改色的接着道:“待种了多年,婴孩终于成活,也化成了人的模样,偏偏又碰上了魔修想要夺走她的肉身。”

风鸾蹙眉:“你可知道魔修的模样?”

楹花妖摇头:“魔气遮蔽,看不真切,不过那是个用毒的女修,绿油油的,瞧着怪异。”

这般形容风鸾只能想到上虚宗的那个蕤姬。

如今已然魂飞魄散,便也追究不到什么了。

楹花妖看着五儿,眼中带着柔和,声音却有着叹息:“那时候她为了养育孩儿,已经气息微弱,我也无力抵挡魔修,只能带着她逃到这岛上,可是途中遗失了孩子,我想去寻,偏她伤重昏迷,若是离了我,怕是最后半点生机都没了,我就只能与她留在这岛上,她昏迷多年,知道十年前才醒来,神志也不太清醒,前阵子非要找自己的孩子,日日哭闹不休,我才偷了灵珠幻化了个婴孩哄她。”

说罢,楹花妖对着龙女遥遥行了一礼,是为赔罪。

却没发觉风鸾突然抬起了头。

十年,这数字对她而言有些特殊,正是在十年前她才被凤王点醒了凰女灵魄。

加上五儿是梧桐树妖,难免令人多想。

龙女则是关心另一桩事:“那她又为什么长了一张我师姐的脸?”

楹花妖行了一礼:“此事怪我,她醒来后伤势并未好上太多,周身皮肤都已经被鬼火烧了,日日都难熬非常,正巧她一直珍藏的画轴生出了蓬勃灵气,我便自作主张将此画制成了画皮,取下来附在了五儿身上,这才让她有所好转。”

说着,楹花妖指了指桌上的木盒。

幽霄上前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画轴取出。

待展开后,果然发现上面空余背景,中间有个人形的空白,而画轴上残留着的正是仙人才会有的灵力。

龙女眨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错愕地看向了风鸾。

红衣女修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先将五儿拢紧了怀中。

五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迷糊,但她没有拒绝风鸾的靠近,很乖顺地坐在了风鸾腿上,揽着她的勃颈,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颈窝。

然后才反应过来要去摸自己的孩儿,风鸾双指轻拈,根本不用灵珠,襁褓中的枯木已经重新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还多了些温热。

五儿用手摸着,感觉到虚幻的体温,笑得越发欢喜,只管缩在风鸾怀里清哼着歌谣哄着自家宝贝。

风鸾这才看向楹花妖,一字一顿道:“五儿可曾说过她是从何处来?”

楹花妖连忙点头:“说起过的,她原本是丹穴山中的梧桐树,在凰女点化下成了精,一直跟在凰女身边,还为凰女做了栖息之所,但后来不知为何,凰女说自己命不久矣,便放了她自由,她这才下了山。”

说完这些,树洞内突然没了声音,真真落针可闻。

最终,还是风鸾的一声叹息打破了寂静。

拥着怀中的女妖,看着她的娇艳容颜,风鸾终于明白她为何对自己亲近,也终于明白为何她与凰女有着一样的面孔。

只因她是凰女的梧桐,传言中被凰女烧毁,如今看来这只是搪塞凤王的借口,实际上是凰女知道自己即将涅槃,其中凶险颇多,这才放了梧桐自由来去。

但却没想到凰女撑了下来,重活一世成了风鸾。

梧桐却没有那么幸运,遇人不淑,诸多坎坷,如今连性命都堪忧。

即使各人命途与他人无关,可风鸾却想要护她。

凤凰护着梧桐,天经地义。

拿定了主意,风鸾便轻声道:“十年前是我灵魄复苏之时,这画轴只怕也是因此才有了效力。”

此话一出,楹花妖脸色顿变:“你……您是,凰女?”

风鸾颔首,并未看他,依然瞧着小五儿的侧脸,声音轻缓:“虽说用画做成画皮能遮蔽她的病容,但却不能根治,纵然止住了一时之苦,但却不是长久之事。”

说着,风鸾起身,将五儿打横抱在怀中。

五儿吓了一跳,急忙忙搂住了风鸾,同时还不忘护住怀里的木孩子。

而风鸾已经朝着树洞外走去,留下一句:“只楹花妖跟我去便是。”

龙女脚步顿住,看着外面越发浓郁的魔气,面露迟疑。

一旁的幽霄则是对着她摇摇头,轻声道:“师姐有自己的打算,你我听着便是。”

龙女这才止了心思,捧着照明的珍珠留在了树洞内。

与此同时,风鸾已经来到了洞外开阔处,抬头望了望漫天浓雾。

这其中的魔气,怨气,全都是来自于五儿,想要驱散也只能由她来。

于是风鸾盘膝而坐,将五儿放到了自己面前。

不等五儿反应,她便伸出手,将一点灵气从五儿的天灵灌入。

那里是命门,楹花妖紧张得冷汗津津。

风鸾却很平静,淡淡开口:“此番只是为了让她止了疼,若非如此,只怕等下要难熬了。”

说罢,她将装着蛋的木盒放在一旁,轻轻拍了拍,随后就对着五儿伸出手。

下一秒。就直接撕破了她身上的画皮!

五儿被止了痛感,并不以为有什么,只觉得痒痒的,身子动了动,被风鸾点了下额头便也不动了。

倒是楹花妖吓得一缩。

实在是风鸾撕人画皮的动作太过爽利霸气,皮肉分离的声音又太吓人,花妖会怕也正常。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如果说之前五儿只是被鬼火灼了皮肉,烧的皮开肉绽,那现在就是腐烂一片,泛黑泛红,不剩几片肉粉色,比厉鬼还要恐怖,只瞧一眼都觉得肉皮发麻。

楹花妖愣在当场,嘴唇快被他自己咬出血,声音喃喃:“怎么……怎么会如此?”

风鸾面不改色,只管继续把剩下的画皮撕了,同时嘴里道:“这画皮有灵力没错,但五儿已经被逼着存了魔气,即使心思坚定没有入魔,可这身子已经碰不得正物,被红绸沾一下尚且受伤,更何况是被这身皮裹着,纵然看上去是好了,也不疼了,但内里却是腐蚀更甚。”

这句话不算长,却字字敲在楹花妖心上。

他终于知道风鸾为什么不让龙女和龙王跟着,皆是因为早就料到五儿如今的情况,定然是不宜见人了,便想要给姑娘留下最后一丝颜面。

同时,楹花妖也知道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

光是看五儿现在的模样,只怕没有风鸾今日前来,以后便会越来越坏。

男妖自责到咬破了嘴唇,趴伏在地上,身子颤颤,连话都说不出。

可是风鸾却道:“若是没有你照顾,她也撑不到现在,你不必太过自责。”

楹花妖依然哽咽难当,过了好一会儿才呜咽道:“求……求求凰女,救救她。”

风鸾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会的。”

楹花妖松了口气,几乎喜极而泣,喃喃自语:“多谢凰女,是啊,她跟在您身边那么久,关系自然亲厚的。”

风鸾已经将最后一丝画皮撕掉,闻言轻叹:“不仅如此,还是因为你是我宗的灵物,你在意的,我也会回护。”

楹花妖身子微顿。

“我宗”?

凰女高高在上,和云清宗又有何关联?

风鸾无暇多做解释,只管靠近了五儿,将手掌轻轻贴在了她破败不堪的身子上。

五儿抱着木娃娃,并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源源不断的灵气一点点灌入体内,将她的魔气一点点逼出,她才似有所觉。

总是死寂的耳边有了风声。

总是没有动静的鼻尖嗅到了海风的潮气。

而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点点光芒。

随着她恢复,岛上笼罩着的魔气也在渐渐消散,阳光终于肆意播撒下来。

五儿缓缓抬起头,想要去看最亮的太阳。

却被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了双眼,耳边是轻缓的声音:“别急,你双目刚好,直视阳光怕是要受伤,还是慢慢来。”

五儿被这个声音弄得微微愣神。

一则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声音,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能让她心怀感念。

二则是因着这声音和记忆力相差甚远。

她的主人是凰女,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声音都是清脆的。

可这个声音娴静温润,虽然同样悦耳,但明显是不同的。

但,这气息,确实是主人没错啊……

过了好一会儿,五儿才缓缓抬起手抓住了风鸾的指尖,下定了决心后,便回头去看她。

楹花妖能看到此时五儿只有脸面恢复了属于她自己的清秀面容,双手依然是腐烂破败的模样,但风鸾却由着她抓着自己,表情比起刚刚更加温和。

五儿却是没有发觉自己身体的异样,只管定定地瞧着风鸾的脸。

端详着,打量着。

过了好一会儿,五儿才开口:“像,又不像……”

大概是因为刚刚能说话,她的嗓子就像是漏了个窟窿的破锣,又哑又闷。

风鸾怜她辛苦,不用她问,就温声回道:“凰女……我涅槃了,如今好似重活一世,灵魄依然如初,但模样和声音都有所变化,可能你认不出了。”

五儿眨眨眼睛,总是糊涂的脑子随着伤愈变得清明。

于是,她笑起来,重新拥住风鸾,声音里带着娇,也带着久别重逢后才有的叹息:“我认得出,我如何能认不出,从我有灵识开始就陪在主人身边,主人的气息哪怕我瞎了聋了也是认得出的。”

对此,风鸾毫不怀疑。

刚刚初见时,五儿便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仅仅靠着风鸾的碰触就感觉到了风鸾的灵魄,义无反顾的扑了上来。

她与凰女大概是格外亲厚,这才在最艰难的时候依然珍藏着凰女的画像,这才使得楹花妖给她贴了画皮。

想到这里,风鸾回抱住她,一边轻抚背脊一边道:“都过去了,你的身子还需要养着,不用多久时候就能痊愈,”声音微顿,“不如随我一起去云清宗,或者去丹穴山,灵气都要比这里充足,对你也有好处。”

五儿这才从重逢的欢喜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是病体。

低头去看,就看到了自己的双手。

比起刚刚要好了许多,但依然有着诸多伤口没有愈合,粉粉的样子依然奇怪极了。

五儿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忙将双手背到身后,转头就跑!

风鸾急忙要去追,却发现树妖并没有跑远,而是使用法术,熟练地在地上刨了个坑。

随后,直直的跳了下去,并且用手拢土,将自己的半截身子给埋了个严严实实。

……

这一幕着实眼熟,眼熟到让风鸾止不住联想。

而相较于之前病到糊涂的模样,现在的五儿要清明很多。

她先是对着楹花妖脆声喊了句:“楹哥哥,我没事了!你别哭啦!”然后,就看向风鸾,目光很是坚定,“主人,我想跟你走,但是我还有事情没了。”

风鸾走过去,蹲下身子,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帮她扫去掌心的尘土,问道:“想去做什么?”

五儿眼睛动了动,轻声回道:“我的孩子丢了,我要去找回来。”

显然,她是记起了过往。

风鸾便撤去了法术,婴儿重新变成枯木。

五儿眼睛一暗,可很快就重新坚定起来:“我寻了个猪狗不如的夫郎,这是我自己遇人不淑,眼瞎心盲,所以我刮了他。”

风鸾对此没有半点异议,反倒点头:“你做得很好。”

五儿笑了笑:“都是主人教的好,”声音微顿,“可是那孩子是我的宝贝,我爱他至极,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找回来,半妖之身本就为世人不容,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寻到他才罢休。”

其实时隔多年,又是个婴孩时期就遗失了,想要活着都难。

但风鸾并没有泼冷水,而是道:“既如此,你且说说那孩子如何寻找,我是否能帮你?”

五儿反手握住了风鸾的指尖,努力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了,我为了保佑那个孩子平安,所以我把主人给我的金锁挂在了他身上。”

风鸾不解:“凰女和平安有什么关系?”

五儿语气坚定:“在我眼里,主人无所不能,那主人的物件也是无所不能的。”

……好吧。

风鸾无奈摇头,偏在此时,她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自己也是在一个孤岛上捡到了个半妖的,他无父无母,被白狼捡到,在狼群中长大。

偏偏,这样的孩童是有名字的。

叫青梧。

之所以叫这个,那个抚育他的白狼是这样说的:

“狼族不起名字的,不过他掉到岛上的时候,身上有一块金锁,上面有花纹。

“金锁已经被贼寇抢走了,但在那之前,有此这人把金锁掉到火里,在背后烫了块疤。”

在后腰上,被烫了两个倒过来的字,青梧。

于是风鸾重新看向了五儿,缓缓开口:“那金锁上是不是有字?”

五儿点头:“对。”

“青梧?”

“主人记性真好。”

风鸾久久无言。

人都说世间并无巧合,不过都是机关算尽。

可终究还是有天道垂怜的。

总不会有人一直倒霉坎坷,历经了苦痛,到底还是能有些甜。

于是,风鸾竖起双指,昂着头,由衷道了一声:“苍天终究不会辜负。”

五儿见她如此,面露不解:“主人这是何意?”

风鸾笑了笑:“你也不用到别的地方去找了,只管随我回宗,我自然会带着那孩子来见你。”

五儿愣在当场,这句话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却让她翻来覆去的搞不清楚。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便是大喜过望:“当真?主人真的找到我的宝贝了?”

风鸾点头,想告诉她是因为青梧腰上印了金锁痕迹。

可这样免不得要被追问为何会被金锁烙烫,也就引出青梧的童年凄惨,被海寇欺负到连腿都废了的事情。

虽然早晚要说清,但现在五儿失而复得,正是欢喜时候,总不好让她难过。

于是风鸾沉默片刻,选择直接拿出玉牌,注入灵力,接通了小青梧。

但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却是水湄儿柔软魅人的声音:“师尊!是师尊吧?师尊,湄儿好想你呀!”

风鸾微愣:“青梧的腰牌怎么在你这里?”

水湄儿笑着回道:“他这次没考好,怕被大师兄骂,就把腰牌给我代为保管,说要是大师兄找他就让我抵挡一阵。”

“不是要替他隐瞒,怎么告诉我了?”

“就是……因为我也没考好呀,要是大师兄知道了,去找他,那就不会找我了。”

风鸾:……

很好,这确实是自家徒弟才会干的事情。

一旁的五儿则是明锐的捕捉到了“青梧”这个关键词,联系到刚刚风鸾问他金锁的事情,很快便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孩儿。

于是她欢喜的泪水都要冒出来,急忙忙探过头去,眼巴巴问道:“青,嗯青梧在做什么?”

水湄儿听出这不是风鸾的声音,意识到师尊身边还有旁人,赶忙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乖巧回道:“他去休息了,腾不出手来。”

风鸾不解:“休息怎么还要用手?”

水湄儿回道:“他在努力挖坑啊,我要帮忙他不肯,说是自己挖的坑、自己埋自己才最舒服呢。”

风鸾:……

五儿:嗯,是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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