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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不问苍生问鬼神(1 / 1)

“去你的!”不等彭长宜说完,吴冠奇就打断了他的话:“你才不正常呢!诶,我说彭长宜,你这个人够损的,我这真性情只是在你跟前偶尔流露一下,倒反而被你认为精神不正常了?你说你有多损吧?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损!”

“哎——”彭长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是为你好啊,你怎么不知好歹呀?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吴冠奇说:“叫什么?”

“这叫早发现,早治疗,早康复,你不懂啊?”

吴冠奇大声说道:“你才早发现早治疗早康复呢!我又没病,是你有病了。”

“哈哈哈。”彭长宜大笑:“我看你啊,这一百多斤算是交代了——”

吴冠奇也笑着说:“乐趣,这是乐趣,我跟你说,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天伦之乐。”

彭长宜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问道:“小公主长得像谁?”

“当然像我了,这个问题还用怀疑?我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弱智啊?是不是被小护士折磨的?”吴冠奇不假思索地说道。

“哈哈。”彭长宜再次大笑,他回避了陈静的问题,说道:“你真是病得不轻,这话要是让羿楠听见,会怎么想我啊。”

吴冠奇低声说道:“你放心大胆地说,我到书房来了,她和保姆还有她妈正在忙活孩子呢。三个大人弄不明白一个孩子,你看我,我只要往我家小公主面前一站,她立刻就会安静下来,睁着两只小黑眼睛,看着我笑。”

“哼,得了吧,指不定谁看着谁笑呢。”彭长宜撇着嘴说道。

“你看你不信吧,我也不信,但却是事实,我都能感觉得到她看我时,那充满崇拜的目光。”吴冠奇自豪极了。

“老天,这么小就知道崇拜你了?幸亏俺有女儿,不然非得让你给馋死!”彭长宜忿忿地说道。

吴冠奇却认真地说:“真的,女儿本来就跟爸爸亲,你没听说过吗,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

“诶呦嘿,越说你的耳朵越大,开始扇乎了,我这里都感觉到四五级的风力了。”彭长宜邪乎地说道。

“哈哈。”吴冠奇收住笑,说道:“彭大书记,一大清早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无情地咆哮出来,有什么指示?”

彭长宜嚷道:“分明是你们家那一大一小两位公主把你咆哮醒的,怎么懒我头上了?有她们在,我哪还敢下指示给你?”

“哈哈,老康也这么说,看来你们俩是英雄啊。”吴冠奇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到底有什么事?”

“想你了不成吗?”彭长宜没好气地说道。

“等等,我先把门关严了你再说,这要是让羿楠听见,她就会怀疑我的人品和性取向发生位移,会影响家庭稳定大局的。”吴冠奇煞有介事地说道。

彭长宜的确听到了关门声。

“我天,你可真是不可救药了,愁死我了。”彭长宜对着话题唉声叹气地说道。

“哈哈。”吴冠奇大笑,他说:“开玩笑呢,我也是好长时间不跟你耍嘴皮子了,嘴皮子就痒。好了,说吧,有什么吩咐,我一如既往,在所不辞。”

彭长宜笑了,说道:“没什么具体的事,就是想问问你这段忙不忙?”

吴冠奇说:“冬天我比较闲,工地这块基本都停工了,眼下山区旅游也是淡季,快到年终岁末了,这段工作主要是跑关系联络感情,为明年做准备。”

彭长宜想了想说:“你真的准备扎根三源了?”

“你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你诱惑我扎根三源吗?如果我改变主意的话,指不定你说我什么好呢?”

吴冠奇的反应真快。

彭长宜笑了,说道:“呵呵,我哪敢让你改变主意啊,我是说,除去三源的项目,你就没想着向外发展发展?”

“那要看是什么项目了?”吴冠奇故意不以为然地说道。

“商品房开发。”彭长宜抛出了这一诱饵,他相信这个诱饵对任何一人商人都是有足够的诱惑力的,因为亢州在北京房地产市场的带动下,也已经抬头,本地的、外地的商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亢州这个地方了。

果然,吴冠奇问道:“你说是亢州吗?”

“当然,别处我说了算吗?”

“嘿嘿,我实话告诉你彭长宜,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如果你不主动跟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去你亢州的地盘做生意的。是不是原来政府规划出的那块地?”吴冠奇一语道破。

“你怎么知道?”彭长宜说道。

“业内人士谁不知道亢州有块风水宝地呀?”吴冠奇的口气里露出垂涎。

彭长宜笑了,说:“那就是说你动心了?”

吴冠奇说道:“我早就动心了,也有心想跃跃欲试,但是考虑到你在哪儿当一把手,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你说仗着咱俩的交情,那块地不给我你会觉得不合适,我也会觉得心理不平衡,给我吧,说不定背后有多少领导给你打电话写纸条呢,这样一想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在三源猫着吧,不给你找事让你为难了。”

“嗨,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叫给我找事?公平竞争,有谁算谁。”彭长宜首先表明了原则和立场。

吴冠奇说道:“我当然知道是公平竞争了,这么大的事,你敢暗箱操作吗?打死我也不信。但是谁都知道公平竞争的背后政府也是可控的,所以还是不让你为难了。”

彭长宜说:“什么叫我为难,我现在正需要呢。”

“你什么意思吧?我是当炮灰还是陪绑?吴冠奇一幅舍我其谁的腔调。

彭长宜说:“我要你挣钱,要你发财,要你给亢州挣税收,怎么样?”

吴冠奇怔了一下,他想了想说道:“那块地皮岳市长不是也说话了吗?”

“嗨,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彭长宜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吴冠奇得意地说道:“作为一个不算失败的企业家来说,对于官场,有的时候远比对市场的关注程度还要高。另外,没有什么比产生效益更能吸引我的了。但是,你想过没有,我这么一个堂堂的、卓有成就的、在锦安甚至在全省也是比较有分量的企业家,跟他一个收废铁起家的暴发户去竞争同一块地皮,你说我是不是有些不太优雅呀?”

“吹吧你就。”彭长宜笑了,说道:“难道对于地上的钱,你想捡却还想不弯腰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你就是你等着来一阵大风将钱吹起,然后你再去伸手,去抓那张恰巧飘到你眼前的钱,这种情况还是在你足够幸运而且钱落地的时候刚好有风,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你恐怕什么都得不到了。”

“哈哈,你够损!”“吴冠奇说:“那倒不是想优雅地捡钱,而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我真正的动机是不想让政府跟这帮收废铁、拆废车的人有任何瓜葛!”彭长宜忿忿地说道。

“等等,你等等,我琢磨琢磨……”吴冠奇想了想说道:“你不想让政府也就是你的那些官员们跟他们因为某件事搅在一起,所以这块地也不想给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彭长宜说道。

这的确是彭长宜最近苦苦思索的结果。上次没按时等到的那个俞姓拆老板,到给彭长宜有了思索的时间了。他给岳筱打过电话,跟岳筱说那个俞老板没有来。岳筱的解释是俞老板临时有紧急业务需要他处理,他目前出差了。后来,俞老板通过彭长宜的秘书宋知厚约过彭长宜,彭长宜没有见。心想,临时有事来不了不要紧,连个电话都没有,牛什么?所以,他对这个人就没了好印象,再有,目前又有三四家“拆老板”对这块地产生兴趣,并且明确表示参加竞标。彭长宜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关昊给他布置的作业他一直都没有想好怎么去做,但是特有的政治敏感告诉他,还是远离这些人为好,因为这是一帮没有文化素养却是腰缠万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吴冠奇不再开玩笑了,认真地说道:“你做不到,我知道你想让你这支队伍里的人不去染指是不可能的,即便不是那些个拆老板是别人你也做不到的。我说,几天不见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天真了,天真的可爱。怎么可能呢?还有,岳市长那头你怎么交代,你想清楚了吗?”

彭长宜非常清楚,任何一项工作,只要掺杂了利益在里面,都不可能保持队伍的纯洁性的,只要不伤大雅,能过去就行,水清无鱼。听吴冠奇这么说,他反驳道:“我说,你别把上级领导的水平看得那么低好不好?”

吴冠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长宜,不开玩笑了,我想,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我感谢你心里有我,真的,这是发自肺腑的,不管将来我能不能进军亢州,我都要感谢你。咱们先把这块地的事撂下不说,先说你刚才透露出的另一个意思,我认为你的头脑里面有个很危险的信号。”

“我有什么危险的信号?”彭长宜也警惕起来。

吴冠奇没有立刻指出他的“危险”所在,而是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得,又要给他讲故事,彭长宜不耐烦地说道:“别讲你那些个晦涩难懂的故事了,我没功夫听,浪费时间,浪费我求解的时间,浪费我的脑细胞。你先说对这块地你到底感不感兴趣?”

吴冠奇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固执地说道:“别打断我,我也是忽然捕捉到你的一点意思,脑袋就灵光一现,所以必须要说,如果不说的话,就闪过去了,兴许你就会吃亏。”

彭长宜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那就长话短说,我还有接待任务呐。”

吴冠奇这才踏实地说道:“你知道历史上贾谊这个人吧?”

“有话直说,讲个破故事还想跟听众搞互动,别卖官司了,直奔主题。”彭长宜嘲讽他说道。

吴冠奇笑了,没有理会他的态度,而是自顾讲到:“贾谊,是西汉初著名的政论家,青年才俊,二十岁便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为太中大夫,这可是比博士更为高级的议论政事的官员啊。”

彭长宜笑了,耐着性子听下去。

吴冠奇继续说道:“在当时,西汉王朝的政治局势基本是稳定的,但也面临两个矛盾,而且非常尖锐。一个是中央政权同地方诸侯王之间的矛盾,一个是汉王朝同北方匈奴奴隶主政权之间的矛盾。这两个矛盾的尖锐化,在当时已见端睨。贾谊透过当时政治局势的表面稳定,看到了其中潜伏着严重的危机,对此深为关切和忧虑。他接连多次向文帝谏言,给文帝敲警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治安策》。贾谊指出,诸侯王的叛乱,并不取决于是疏是亲,而是取决于形势,取决于他们力量的强弱。为了国家的稳定,他建议削藩。”

吴冠奇停了停,他确认彭长宜在听后就又说道:“但是他这一英明的建议被皇帝驳回了,实际上,皇帝心里非常明白,贾谊的观点和主张是有道理的,皇帝也想采纳,但时机尚未成熟,削藩的条件还不具备,如果过早地讨论或者实施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有可能诱发其它的问题。也就是说可能会刺激那些实力雄厚的诸侯造反,所以只好装糊涂。就连李商隐就曾作诗抨击汉文帝: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贾生,就是贾谊。可想而知,当时文帝如果真的听了贾谊的建议推行新政,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景。我理解的,这就是官场,这就是政治。”

彭长宜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问道:“完了?”

吴冠奇说:“故事没有完,但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完了。”

彭长宜说道:“就知道你卖弄的又是一个晦涩难懂的故事。”

“这不是故事,这是历史。”吴冠奇纠正道。

“一样。有段时间不见,会附庸风雅了。”彭长宜嘴角流露出的满是嘲讽的意味。

吴冠奇不服,说道:“一点都不难懂,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有的时候,时机未到你却偏要为之,那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成为政治先驱,贾谊三十岁就死了,尽管后来历史证明他的想法和言论是在当时是正确的,但那有怎么样?他死了!”

彭长宜想起来了,上次吴冠奇来,他好像跟吴冠奇谈到了省委书记的秘书关昊对拆解报废车一条街的看法和意见。难道,吴冠奇所说的时机不成熟指的是这个吗?

看来吴冠奇的确是个难得的朋友。想到这里他说道:“贯奇,不瞒你说,这件事的确是我的心病,了解越多就越害怕,而且,这个行业已经牵扯进去太多人了,大大小小的科级干部,或多或少都跟这个行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我真想发布一道命令,副科级以上的官员,不得参与经商,但是显然软弱无力,所以,我也是老虎吃蚂蚱,无从下嘴。开发区今年经济不太景气,就有人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说是我把开发区经济搞萎靡了,因为清理了那么多的污染企业,致使开发区工人失业,经济指标倒退。所以,我也是不敢在这件事上轻举妄动,担心再被戴上一顶帽子,毕竟,这个行业每年给地方是创造效益的。”

“所以我说,有些事情,兴许做不到防微杜渐,只有等瘤子长出来才能手术,除非你甘冒政治风险甘背骂名。”吴冠奇一语中的。

在这个问题上,王家栋也是持这个观点的,可能耐于目前他的身份,不像吴冠奇说得那么透彻而已。彭长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直在纠结关昊说的这句话,其实关昊当时跟他说也是让他多加关注,并没有说让他采取什么措施。想到这里他说道:

“唉,怎么都会有风险,为之,有风险,不为,也有风险。”作为局中人,彭长宜其实比他琢磨的更透彻,但是他仍然很感激吴冠奇的提醒,因为这让他更加清楚地评估自己的政治风险。

吴冠奇决定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他说道:“我在给你讲一个李世民的故事吧……”

“好了好了,我有时间再听你摆活吧,尽管你的故事对我很有益处,但是,有一个事实你需要认清楚,那就是你现在讲一百个故事,也抵不上你的一个行动,我需要你的帮助,刚才是我征求你的意见,让你自己做选择,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是我请求你这样做,怎么样?”彭长宜真诚地说道。

此时的彭长宜,面对自己这个同学知己,坦露出真实的乞求和无助,他没有掩饰自己眼下这种无可奈何的困窘。

“哈哈哈,哈哈哈。”吴冠奇连声大笑:“真是风水轮流转,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彭大人也有求人的时候?哈哈……”

“请你别过早地开怀大笑,我只是善解人意地给你搬来一个梯子,让你就坡下驴,但这件事比较复杂,请你一定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件事,这有可能不是一场财富的盛宴,极有可能是一场白刃战,你一定要想清楚,我请求归请求,但是我不希望你一拍脑门就上,我需要你冷静地认真地评估你的胜算,冷静地认真地想清楚这件事,免得以后你说上我的当受我的骗了,到时还会耽误咱俩的交情。”彭长宜严肃地对他说道。

吴冠奇想了想,他决定接受,说道:“长宜,不要那么说,我是商人,是奸商,地地道道的的奸商,别忘了这个封号当年可是你赐给我的。没有利益的事我不会干的,既然要干,赔赚都是正常的事。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你就是想骗也骗不了我的。所以,我接受,接受你的请求。具体怎样运作我会尽快找你,当然,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来找我。”

“我找你太显眼,你让老康会有不安全的感觉。”彭长宜担心康斌会有想法。

吴冠奇笑了,说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是自由的,老康也没那么小心眼。三源的项目已经成熟并且正常运转,再说了,我的任何一项投资都不会影响到三源的,转过年,我要单独成立一个股份制公司,大家共同管理三源的农庄经济,这样,我就可以抽开身琢磨点别的事,如果真的让我囿于这一个地方,我也会不甘心的。”

彭长宜松了一口气,说道:“终于暴露出狼子野心了,我就知道,美人是拴不住你的。好,那我等你,最好晚上来,我晚上除去吃饭有大把的时间。”

“好的,我会尽快去找你。”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说:“那就再见了,替我向你的两位公主问好。”

吴冠奇突然说道:“诶,对了,你的那位公主怎么样了?”

彭长宜明白他指的是谁,就故意说道:“嗨,这次没考好,早上刚跟我通了电话。”

吴冠奇“哦”了一声。

彭长宜继续跟他装傻充愣,说道:“别看你现在看着孩子合不拢嘴,我告诉你,有你操心生气的那一天。”

吴冠奇没在说什么,也许彭长宜不想说小护士的事,他就说道:“是啊,所以我现在趁着孩子好玩,得多看看她,将来说不定变得淘气不听话了,我就会烦她了。好了长宜,挂了吧,你不是还有招待任务吗?”

“是,九点。你头来时想着给我电话。”彭长宜再次强调道。

“好嘞,再见。”

挂了吴冠奇的电话,彭长宜暗暗思忖,他不得不佩服吴冠奇的政治敏感,这个家伙,幸亏去经商了,这要是进入仕途,恐怕就没别人活的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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