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其实很普通,总价说不定还没那块车牌号贵。
但不知道是不是车载香水的味道特别好闻,让简皎月一身疲惫都减轻不少。给家里阿姨发了一条现在回去的信息,她靠在车窗那闭目养神。
从回国就住在骆天哲酒庄小半个月,说是帮他忙,其实也算逃避。
这都好几年没回过国了,更别说回家。
一想到回家,待会儿要见到阔别许久的父母和姐姐,高考后看见的某一场景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简母站在客厅,面色发沉地质问简父:“你这么早就想把皎月跟席家牵线,不为我们的女儿考虑考虑?皑雪还比她大!”
“我们的女儿”,一句话暴露了十八年的秘密。
从小简皎月只知道自己的姐姐有先天性哮喘,她身体不好,常年和母亲一起住在郊区外婆家。
却不知道简皑雪出生第二年,就常泡在医院,医生下病危通知说可能活不过几天。简父怕简母受不了丧女之痛,就去福利院提前领养了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她。戏剧化的是,简皑雪活了过来,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听到他们这番话时,简皎月缓了许久。
她没想过自己才是多余的一方,简母一直以来偏爱姐姐的原因也终于一目了然。
事实上,简家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甚至算得上从小就溺爱自己。
皑皑白雪,皎皎明月,连名字也和亲女儿相似。江城这一圈同龄人里,哪个不知道她简皎月是出了名的骄纵纨绔大小姐,仗着家里人宠着就无法无天。
可到底是宠着还是懒得管教,这一刻已经说不清楚了。
和简父谈了一晚上心事,无非是安慰她说他和简母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但简皎月依然在暑假没过几天,就申请offer出了国。
好歹简家也算正儿八经的富商大贾,本以为自己拿的是爽文女主角剧本,没料到是个女配人设。
也许是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即使她年年都有理由不回家、不主动联系,连银行卡流水都变少,他们也没再多言。
“叮”的一声清脆响打断思绪,是钱入账的信息通知。
骆天哲狗是狗了点,但该给的酬劳不会少。只不过这钱要花在她开工作室的经费上,在卡里也待不了几天。
司机把车稳稳停在观江园大门门口:“简小姐,到了。”
简皎月再次道了声谢,下了车。
桑姨收到信息后就给她收拾好了房间,站在玄关那候着她进屋:“小姐,欢迎回家。”
简皎月边换了鞋:“他们都在?”
桑姨:“大小姐已经睡了,夫人和先生都在客厅里等您。”
进了前厅,简邵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母亲金蓉看见她,迎上来:“回来了,吃过饭没?”
“吃过了。”
简皎月回来之前就听说了公司出事,回家时也不知道是面临公司破产还是未婚夫更换。现在一看母亲对她殷勤的态度,八成是要换未婚夫了。
他们这种家庭的小孩见多了为家族利益最大化牺牲婚姻自由的例子,对结婚一事都看得比较淡然。
简皎月除外。
这个出国前定下的未婚夫叫席翰,去美国时还跟自己进了同一所大学。但俩人互不干涉,一起玩的朋友也不同,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她答应订婚时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就是简父好说歹说许久,又适逢两家公司合作,走个形式亲上加亲。反正距离真结婚还有个6、7年,变动太多了。
要真不想嫁,自己爸妈也不可能拿刀架她脖子上,再说她前面还有个长姐。
当然,这想法也是在听见她不是亲生女儿之前。缓了好几年逼迫自己认清事实,简家不欠她半分,相反,恩重如山。
想着结婚之后没有感情也是各过各的,要真是一桩婚约能挽救公司和简家于水火,简皎月自然愿意接受。
她在一张单人沙发那坐下:“席翰那边一直没回我消息,是婚事有变动吗?”
金蓉:“明天他们会对外界公布解除婚约,公司的事你也知道了……现在缺了一大笔资金周转,银行看见简氏江河日下的条件也拒绝融资借贷。”
金蓉絮絮叨叨劝说,无非是希望她能在之后几天的相亲中竭尽全力。
最后简皎月表情缓和,认真应承:“妈您放心,我不会任性的。就当是报这么多年的养育恩情也好,都听你们安排。”
简父一晚上异常沉默,也许是因为公事重担,或者对女儿感到惭愧。
在简皎月要上楼休息时才出声问了一句:“听说今晚市里有个慈善在骆家酒庄办,应当不好叫车,你怎么没让司机来接?”
“中途碰见了您朋友,捎带了我一程。”
“哪个朋友?”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哪会特意挨上来伸出援手。
简皎月站在电梯门合上前停下,想起一个钟头前,站在亭台边的某个修长身影,总觉得哪里不是很对劲。
她皱了皱眉,顺着那司机的话回答:“他说是帝都裴家。”
两位长辈皆是一怔,互相不解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心知肚明,裴家那位老丈人在位已久,从来不笼络人脉。更别说那位白手起家的裴润地产董事长极少往江城这边走动,同样看不上这些觥筹交错的应酬。
电梯门关上,客厅只能听见大摆钟的摇晃声。
简邵想了会儿:“……我记得裴家那位小少爷中学时候在江城陪他家老爷子住过几年,是不是之前和皎月在高中同过班?”
金蓉听着好笑:“我刚还说既然他们年纪相仿,可以接触接触。”
能为简氏补全这庞大资金缺口的世家家族没多少,之前金蓉也是考虑过帝都裴家,只是缺少媒介。
可人现在好像是主动伸出了橄榄枝,没有不接的道理。
“别说,你白养个女儿还真有用。她空有张脸,整日吃喝玩乐也能有段好姻缘。”金蓉说这话也只是客套客套,说简皎月有用,指的是不需要让简皑雪去联姻。
毕竟男方条件再好,建立在帮扶意义上的婚姻注定在婆家低人一等。
简邵觉得这话刺耳,心烦道:“她是我们的女儿,别这么说话。”
“姓简的!你对我发脾气又没用的好伐?”
说到底,养了二十多年的人,金蓉也有感情在。但现在在公司危夕之际,只能现实敞亮点。
“别愁眉苦脸的,这事要是成了,皎月也不委屈的。”金蓉软下语气,捏捏丈夫肩膀,轻声细语,“你要是觉得行,赶明儿我就去找人走一趟?”
沉默良久,简邵终究是点了头。
裴继这几天正好也在江城视察分公司的业绩,听说岳父大人和儿子都南下住进了家里酒店,忙完就去了他们所在的顶楼套房。
他敲门进去时,两人正在下象棋。
老爷子下棋心不在焉。远远看着,裴书临的棋子还剩一大半,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要把楚河汉界对面吃光的意思。
都说隔代亲这话不假,裴继不是文人墨客的温和性格,读大学也是选了商科的酒店管理。好在生了个性子沉稳的大儿子,有老爷子当年的风范。
裴继拿着份资料进来,上头还贴着女孩的校园卡一寸照:“岳丈,您让我关注这女孩干什么?”
“你觉得如何?”
“生得是挺好看,但个人履历普普通通。”裴继翻了翻家世背景那一栏,毫不留情地点评,“简邵家的女儿……他那个公司都要被自己作没了,一口想吃成个大胖子,怕是年底得宣告破产。”
棋盘边的裴书临除了一开始向父亲问好外,就没再分心听他们闲聊。听见熟悉的名字,才从棋局里抬起漆黑的眸:“外公为什么查她?”
老爷子坦荡地抿了口茶:“当着我面就让明目张胆地老钟送小姑娘回家,我不得关心关心?”
裴继听着不对劲:“书临不会是对这种姑娘有想法吧?”
“这种姑娘”,他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但又没法反驳。这种家庭的姑娘,在父母舍得的情况下,就是手中的一份筹码。
裴书临对上父亲试探的眼神,不偏不倚地回答:“是。”
“……”
裴继无疑有被惊讶到,自己儿子的品性他再清楚不过,克己复礼,寡欲冷清。别家孩子闹着要买机器人的时候,他们家孩子在背古文观止。
二十多年来,也是头一次听见他这么明确地表达喜好。
老爷子见多识广,对自家外孙很放心。他波澜不惊地问:“就她了?”
裴书临没说话,手中的棋子往后移了一格。原本是稳赢的局面,这一步倒像是自我投降,让了他一把。
棋场失意,想换一个情场得意。
老爷子看懂了,笑着挥挥手示意他去睡:“行了,这事我做主。”
过了片刻,去而复返的裴书临拿走桌上那份简历:“两位晚安。”
“……”裴继无言以对,看向淡定的老爷子。
“看我做什么?”老爷子呵呵一笑,拍着他肩膀,提醒道,“你儿子表了态,看来你这彩礼钱得多花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