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喻不知他娘心中复杂情绪,问冯管家:“今日林三八一事,你可听说了?”
冯管家立刻表明立场:“林奴贪婪,若非殿下仁厚,他岂能逃脱死罪。此事小人也有过,请殿下责罚。”
他直接跪下请罪,跟上次见面比,态度迥异。
要不是忌惮陛下削藩,她的儿子也不至于被养得不通文墨。世子无能,才能让京城那位放心。
但见楼喻如此懂事,王妃与有荣焉。
楼喻点点头,“的确该罚,不过你为王府操劳多年,念及旧情,我允许你戴罪立功。”
“请殿下吩咐。”
也因此,原身脑子里对姐姐没什么印象,楼喻也无从得知两位姐姐的模样和性情。
“娘,我长大了,想为娘分忧。”楼喻赶紧转移话题,“既然冯管家来了,我想问他几句话。”
庆王妃又心疼又感动,不再多言。
庆王妃脾气直爽,“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怎么就自己出面?要是被那刁奴伤了可怎么办?”
庆王妃前头生了两个女儿,都嫁到外地,如今仅楼喻一个幺子承欢膝前,如珠似宝地宠着,生怕出了什么事。
冯全认错态度极为端正,庆王妃也不好多说,只道:“既然世子寻你问话,你便同我一起进去。”
见到王妃来,楼喻立刻起身相迎,让人奉茶伺候。
冯管家恭敬行礼。
不等他起身,王妃冷声道:“一个小小的采买就贪了那么多银子,冯全,你太让我失望了。”
惩治贪奴一事,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庆王妃。
“娘怎么来了?”
楼喻暗叹,虽然王妃和现代的老妈容貌脾性相同,但观念还是有些差别。
他内心看不起两个姐姐,跟两个姐姐的关系相当冷淡,连话都没说几句。
在现代,楼喻上头也有两个姐姐,两个姐姐都是相当优秀的女性,家里人虽然宠楼喻,但不是毫无原则的。
可是在大盛,女儿和儿子的差别太大。原身生下来就注定成为世子,是整个王府捧在手心里的人,导致所有人都毫无底线地宠着他。
这些年,庆王府都由冯全管理,庆王完全不通俗务,王妃也只喜欢练武,冯全是他们信任之人,未料竟出了这么一个大篓子。
虽说这并不能完全怪罪冯全,毕竟冯全一个人管控全府上下,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但他确有失职之嫌。
楼喻道:“林三八不愿被奴籍束缚,可见心有不甘。府中如他一般不在少数,你去召集所有奴仆,告诉他们若有想脱离奴籍的,均可用钱换取卖身契。”
庆王妃欲言又止,思及不能在下人面前驳了楼喻脸面,遂忍下。
冯全想了想,问:“殿下认为多少钱换取卖身契合适?”
“按年数算,一年一两。”
当初迫不得已卖身,如今攒了一些钱,想恢复自由的仆役一定大有人在。
冯全恭敬应下。
他走之后,庆王妃不由道:“喻儿,你若放走那些奴仆,咱们府中无人做事怎么行?”
楼喻摆事实:“府中无需这么多人。像林三八这样的不在少数,我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不如放那些心大的出府,还府上清静。”
“可王府仆役裁减,怕是会被人笑话。”庆王妃想的还是王府脸面。
楼喻笑道:“娘,咱们不怕被人笑话,就怕别人不笑话。”
“……”
庆王妃忍不住捏他的脸,没好气道:“罢了,都随你。你长大了,以后王府都由你管。”
十三岁都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庆王妃觉得儿子早日接管王府不是坏事。
想到议亲,她便道:“你也不小了,若有合适的小娘子,娘帮你娶回府……”
“娘!”楼喻有点头大,“此事以后再说,我不想这么早议亲。”
他还未成年啊!
庆王妃拗不过他,又说了一些闲话,这才离开东院。
王府要放仆的消息传开,瞬间引燃整个仆役圈,荒院的几个人也得了消息。
阿纸跟阿砚最熟,只能问他:“你想不想离开?”
阿砚果断摇头,“我不去,跟着殿下挺好的。”
阿纸不说话了。
阿砚猛地反应过来,瞪大眼,“你不会想走吧?你傻了!你出去能干什么?是有吃的还是有住的?”
“可、可我觉得……”阿纸抿着唇没能说完。
他觉得在这里没有价值和意义。
阿砚显然不理解他,“咱们有吃有喝,还不用干重活,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戳戳阿纸的脑门,恨铁不成钢。
阿纸本就不太坚定,被他这么一戳,勇气全都没了,再也没提离开一事。
名单统计好后,看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仆役离开王府,阿纸心里很不得劲,魂不守舍的,有次倒茶差点烫到手。
经过几日动荡,王府又恢复平静。
楼喻数着那些奴仆的赎身钱,心里止不住地高兴,这又是一笔进项啊。
放仆政策后,府中的奴仆由原先的一百多,精简到现在的六十多人。
这六十多人里,还有朝廷的耳目在。
楼喻捏捏眉心。
“殿下因何烦忧?”杨广怀优哉游哉地品茶下棋。
楼喻叹道:“人多,眼杂。”
他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但想要蒙蔽朝廷的耳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杨广怀住入府中,一直在观察楼喻的行事作风,对他想做的事约莫猜到几分。
他虽不知天命之人是谁,但目前看来,眼前人不论身份还是抱负,都是最为贴近的。
他笑道:“虚实掩映,殿下深谙此道,有何惧之?”
楼喻觉得他真是老奸巨猾,观察自己这么长时间,还是不松口。
“先生已教会我农书,我打算近日便前往田庄。”
杨广怀颔首:“殿下若不嫌弃,带上继安,让孩子们团聚团聚。”
楼喻要去田庄住些时日,需要准备不少东西。
庆王妃一边着人收拾,一边依依不舍:“怎么就要去田庄?那儿哪有府里好?你想要做什么,吩咐底下人不就行了?”
“郭棠讥讽我,我不服。”楼喻又拿郭棠背锅,“我偏要做出成绩。”
庆王妃冲动道:“我跟你一起。”
楼喻断然拒绝:“这是我跟郭棠的事,娘你不要管。”
久劝无果,庆王妃只好放弃。
田庄位于庆州府城外,楼喻乘坐马车,带上一众随侍,风风火火往田庄行去。
除笔墨纸砚四人,随行人员还有杨继安和霍延,以及二十府兵。
府兵的负责人叫李树,才二十出头,已经是王府府兵副统领。
他骑着马打头,两个手下凑到他身边,缩着肩膀嘀咕道:“副统领,您说这寒冬腊月的,世子做什么非要往外跑?”
“可不是嘛,冻死老子了。”
“冬日里田庄又无农事,他去干嘛?”
李树面色微沉,“别他娘废话。”
他当然也不开心,谁不想大冬天窝在暖房里睡觉?但护卫殿下是他们的职责,总不能光吃饭不办事。
楼喻坐在马车里,掀帘看向不远处行走的霍延。
经过这段时间休养,霍延伤已痊愈,楼喻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府里,索性将人带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霍延耳聪目明,直觉敏锐,猛地抬头望向视线来源,却只见到窗侧小帘轻摇。
之前在荒院,他隐约听到院外有人提及楼喻寻找霍煊霍琼想要虐待一事,冲动之下差点掐死楼喻,酿成大祸。
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未料楼喻不仅给他请医喝药,还让杨继安住进来,光明正大地改善了他的生活。
他直觉哪里不对。
“你盯着马车干什么?”杨继安走在他旁边,捣捣他,“不会又想着伤害殿下吧?我会看着你的!”
霍延一针见血:“你打不过我。”
杨继安一噎,不甘示弱:“我会学的!”
“再学也打不过我。”霍延毫不留情打击他。
杨继安不服:“凭什么?”
霍延不再回答,气得杨继安不断在他耳边碎碎念。
他正想让小孩闭嘴,忽然听到楼喻的召唤:“霍延,过来。”
霍延一怔,楼喻从没认真叫过他的姓名,都是“贱奴贱奴”地叫。
杨继安推他一个趔趄,“殿下叫你,快去啊!”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霍延面色不改,挪到车厢前,他清楚自己如今身份,应该说“殿下请吩咐”,可他压根说不出口。
好在楼喻也没难为他,只道:“替我驾车。”
车夫:???
其他人:这是又要折辱前大将军之子了?
霍延握紧拳头。
“你不愿意?”楼喻掀开帘子,居高临下道,“霍延,你还以为自己是将军之子?”
霍延抬起头,星目沉沉,没有半点妥协。
他想试试看,眼前这位世子会如何做。
“两个选择,”楼喻白皙如玉的脸笼在裘毛里,俊秀如仙童,吐出的话却恶意满满,“替我驾车,或者跟在李树马后跑到田庄。”
李树:?
众人都知道楼喻为什么要带霍延了,就是为了路上无聊时以折磨他为乐啊!
大冬天跟着马跑,不是折磨是什么?
他们心中同情霍延,嘴上啥也不敢说。
霍延目光微敛。
毫不犹豫转身走向李树。
庆王妃匆匆来到东院,正好与冯管家在院外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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