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1 / 1)

楼蔚下巴都要掉了。

他忍不住看向楼喻,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共鸣,却见楼喻垂首把玩竹扇,泰然自若,置若罔闻。

阿喻是没听懂吗?

福延殿中沉寂无声,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藩王也被曹炎堵得不敢反驳。

他们能说什么?说自己就是要坐视不管,不愿交出府兵吗?

陛下要削藩啦!

良久,皇帝忽然温和道:“此事暂且不提。诸王、世子许久未至京城,朕甚是思念,不如诸王、世子在京城多留些时日,陪陪朕,如何?”

什么为贵妃贺寿,这他娘的就是个骗局!皇帝不过是借叛军之势,要收拢藩王手上兵权!

被夺了兵权的藩王,无异于拔了牙的老虎,再怎么凶猛也失去了威胁。

皇帝好算计啊!

“曹尚书此言差矣,若是将诸多府兵集结在一起,恐会生乱。”

“是啊是啊,望陛下三思啊!”

众藩王、世子终于慌了,见有人奋起辩驳,便纷纷附和。

“就是!咱们封地也有难民流匪,若无府兵,咱们岂非兵在其颈,委肉虎蹊?!”

起身说话的,是兵部尚书曹炎。

皇帝目露惊喜:“曹爱卿请讲。”

举殿皆惊。

“曹炎,你安的什么心!身为兵部尚书,竟连兵力都凑不齐,你们兵部是吃干饭的吗!”

皇帝目光幽幽看着下方,没吭声。

事到如今,没有人是傻子。

曹炎不慌不忙道:“如今反贼汹汹,举世混浊,民不聊生,身为臣子,诸王难道要视国家危亡而不顾?敢问诸王安的什么心!”

诸王:“……”

曹炎环视一众藩王、世子,朗声说道:“大盛共有十二位藩王,诸王府兵有三千者,有六千者,若是将这些兵力集结起来,便可得数万……”

“你放屁!”一藩王拍案而起,怒目道,“府兵保卫封地安危,若是尽皆讨伐叛军,何人护卫封地?!”

这是要软禁他们?!

藩王和世子们惊了,皇帝这次是来真的。

一藩王起身道:“陛下,并非臣不愿与您叙旧,只是臣的封地同湖州相近,受了不少波及,臣必须及时返回封地守住城池。”

“不必着急,”皇帝笑眯眯道,“守城自有驻军统领,眼下世道危险,你不如就在京城安定下来,等平叛后你再返回封地不迟。”

怎么不迟!真到那时候,估计他的府兵都会被驻军给收编了!

他就成光杆司令了!

另一个藩王也道:“陛下,臣离开封地时,拙荆染了重病,臣忧心难安,请允许臣早日归乡。”

“哦?”皇帝惊讶,“封地竟无人能医?朕可派御医前往,为王妃诊治。”

藩王脸色苍白:“臣谢陛下隆恩,拙荆无大碍,只是臣提心在口,寒心销志罢了。”

又一位藩王无力坐下。

没人再敢发言,皇帝眉梢染笑道:“京城风物繁华,定能让诸王与世子玩得尽兴。”

诸王和世子全都低首沉默。

皇帝居高临下,将众人神情全都看在眼里。

几乎所有人都愁眉苦脸,唯有楼喻一人盯着眼前的餐食,神色纯然。

他不禁点名:“阿喻,你可愿在京城多住些时日?”

楼喻:“……”

这就叫上“阿喻”了,皇帝可真不讲究。

他起身行礼,眉目俊秀婉然,丝毫不见郁气:“回禀陛下,微臣早就对京城心生向往,四年前因年少,不懂欣赏京城繁华之景,而今却懂了。”

“哦?”皇帝起了兴致,“懂了些什么?”

楼喻直白道:“京城物美,景美,人也美。”

“哈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阿喻的确是长大了。”

他意有所指:“你若喜欢,尽可在京城多玩几日,朕也送些可人儿陪陪你。”

楼喻面露惊喜:“多谢陛下隆恩!”

其余藩王和世子斜眼: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蠢货!叛徒!气死了!

楼喻这么一说,其余人压根无法再拒绝。

一场寿宴始于欢乐,终于沉寂。

虽然皇帝还没正式下令收割兵权,可他将一众藩王、世子留在京城,就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他等的是诸王主动交出兵权。

他想削弱藩王势力,却又藏着掖着,不愿将心思挑明。

用贵妃寿宴骗诸王、世子进京,又借讨伐叛军之名夺走藩王兵权,这番虚伪的做派,着实令人心惊作呕。

在场之人谁能不知?

谢信、杜迁、曹炎皆是推波助澜之人,其余官员皆缄默以待。

范玉笙不由看向祖父,只见祖父正襟危坐、敛眉垂眸。

范家不是不支持削藩,只是眼下不适合。

陛下纵容叛军,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却不急着平叛,反而只想借此之机逼迫藩王。

实在是……

他不由暗叹一声。

宴会散后,楼喻刚踏出殿外,就被一众藩王、世子包围。

楼蔚还讲点义气,硬着头皮拦在楼喻身前,好言相劝:“大家有话好好说,阿喻也没说错,京城确实挺好玩的。”

谁不知道楼喻没说错话?可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又蠢又没骨气的模样。

楼喻捧着御赐的百两黄金,无辜反问:“难道京城不好玩吗?”

众人:“……”

唉!庆王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草包!

不对,庆王自己就是个草包!

他们唉声叹气离开皇宫。

楼蔚缀在楼喻身旁,忧心道:“阿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楼喻不解,“京城这么大,还不够你玩的?”

他手捧酸了,便将装着黄金的匣子递给楼蔚:“蔚兄,帮个忙呗。”

楼蔚只好苦哈哈地替他捧匣。

两人刚出宫门,冯二笔立刻迎上来,低声问:“殿下,奴见王爷、世子们面色皆沉,可是宫中有变?”

“没事啊,”楼喻指指黄金,“这是陛下赏赐的金子,你拿着吧。”

冯二笔:???

陛下怎么突然赏赐殿下黄金了?

他一头雾水,迷茫地将匣子捧回马车内。

一行人回到侯府。

刚回侯府不久,便有宫中内侍上门。

内侍身后竟跟着四个样貌妍丽、身段妖娆的……少年?!

“世子殿下,这是陛下特意吩咐送给您的美人。”

楼喻:“……”

说好的可人儿呢!怎么都是男的!

哦,对了,他曾在天使面前做过戏,皇帝知道他对霍延施了“淫威”。

但也不能就此断定他只喜欢男的吧!

见楼喻目瞪口呆,没反应过来,内侍面色一凝:“世子殿下,莫要忘了谢恩。”

楼喻回神:“公公莫怪,只是京城的美人超凡脱俗,我竟看花了眼。微臣谢陛下恩赐!”

内侍这才笑了,低声道:“陛下还想着万花筒呢,世子快些取来,好让奴带回去献给陛下。”

“二笔,去取来。”楼喻吩咐。

拿到万花筒后,内侍笑眯眯地离开侯府,临走前还不忘交待美少年好好服侍楼喻。

四名美人齐齐跪地,声音娇媚道:“望殿下怜惜。”

楼喻:“……”

谁来怜惜他啊?

冯二笔同样头疼,问:“殿下,如何安置他们?”

“先带回院中。”楼喻面色不改,转身就走。

这是皇帝赏赐的美人,他还能拒收不成?而且这四个美少年,一看就知是皇帝明目张胆放过来的眼线。

他大步回到院子,因身后缀着四名美少年,引得侯府众人侧目旁观。

院中霍延也不由挑高眉头。

楼喻递给他一个眼神,霍延会意,遂垂首作温驯状。

进屋后,楼喻歪倒在软榻上,打量面前的四人,笑问:“都叫什么名儿?”

白衣少年:“奴含霜。”

青衣少年:“奴墨竹。”

朱衣少年:“奴扶桑。”

蓝衣少年:“奴鸢尾。”

楼喻笑眯眯评价:“名字同你们的衣色还挺贴合。”

四人:“让殿下见笑了。”

楼喻又问:“都会些什么?”

含霜:“奴擅丹青。”

墨竹:“奴擅吹箫。”

扶桑:“奴擅投壶。”

鸢尾:“奴擅按矫。”

按矫就是推拿,这倒是个实用的好手艺。

他便点了鸢尾:“本世子正好浑身不畅,你来给我按按,你们三个都先退下。”

鸢尾喜不自胜,行至楼喻身侧,软声道:“请殿下趴伏。”

他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肌肤胜雪,唇若点朱,眼角有颗朱色小痣,平添几分风情。

楼喻转身趴在榻上。

一双手落在他后肩上,袖口大概抹了香粉,按动时,香风阵阵。

不得不说,这位鸢尾师傅的手艺是真不赖,堪比现代高端会所里的推拿大师了。

按了盏茶工夫,楼喻浑身舒爽,眼皮都快睁不开。

他嘀咕道:“你叫鸢尾是吧?以后就给本世子按矫,不会少了你好处的。”

“奴谢殿下。”

鸢尾轻轻一笑,音色婉转,甚是动听,带着些勾魂的意味。

楼喻觉得皇帝太看得起他了,他才十四岁啊!

“霍延。”他唤了一声。

霍延低首行近。

“多和鸢尾学学伺候人的功夫。”

少年世子慵懒抬眸,目光水润,莹白的面颊染上一丝绯红,倒是比妆容精致的鸢尾更加动人心魄。

霍延心中一惊,他怎会做此联想!

将楼喻同鸢尾相比,岂非亵渎?!

他暗暗自责,心中惭愧,面上恰好现出几分。

楼喻心道:霍延跟他久了,当真演技见涨,这炉火纯青的小表情,实在是毫无瑕疵。

他忽地坐起,打量霍延神情,嗤笑一声:“怎么?还当自己是昔日的霍二公子?你如今不过一个贱奴,胆敢知羞!”

鸢尾退到一旁,静立守候。

霍延垂首敛目,额上青筋暴起。

“你性情如此无趣,若非这张脸,本世子如何看得上你!”

冯二笔大着胆子道:“殿下,奴倒觉得鸢尾更好看些。”

“为何?”楼喻挑眉问。

冯二笔笑嘻嘻道:“书中都言美人如玉,奴看鸢尾才更符合嘛。”

“你懂什么。”楼喻伸手捏住霍延下颌,“征服轩昂男子岂不比弱柳扶风更加快活?”

冯二笔嫌弃:“奴还是觉得,糙人哪里比得上玉做的美人?”

“你口中的‘糙人’曾经可是京城公子之首。”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楼荃的声音:“阿弟,可方便开门?”

楼喻立刻松开霍延,下榻整理衣襟。

冯二笔去开门。

听到陛下赏赐美少年的消息,楼荃先是惊愕半晌,方提裙前来。

陛下再昏庸,也不会胡乱赏赐美人,莫非阿弟当真崇尚男风?

她踏入屋内,一眼见到相貌俊俏、身姿柔韧的鸢尾。

楼荃开门见山:“阿弟,听闻陛下给你赐了四位美人,怎都是男子?”

“阿姐,你久居京城,难道不知好男风乃一大雅事?”楼喻反问。

他翻阅那么多游记,不是白翻的。

游记中多次提及大盛上流社会对男风的态度,许多地方还以“豢养美男子”为荣,南风馆也到处都是。

楼荃目露关切:“你年岁尚小,过犹不及。”

“阿姐你放心吧,我只是让鸢尾替我按矫。”

楼荃刚松一口气,却听他问:“阿姐,陛下允许我在京城多玩些时日,不知京城可有出名的南风馆?我想去见识一番。”

楼荃:“……”

她家阿弟面容白皙如玉,眉目清俊如画,这般脱俗容貌去了南风馆,指不定谁占便宜呢!

“不行,你不准去。”

楼喻本来也没想去,他就是故意说的,反正他相信阿姐肯定会反对。

他顺势低下脑袋:“算了,反正还有鸢尾他们,陛下赏赐的美人,一定不比南风馆的差。”

楼荃:“……”

她语重心长道:“莫要伤了身子。”

“我知道的。”楼喻赶紧转移话题,“阿姐,你可知京城有无西域行商,我想打听一下万花筒。”

皇帝用一百金换庆王世子万花筒一事,已经街知巷闻。

连陛下和贵妃都推崇之物,众人自然好奇心起。

已经有不少世家贵胄,暗地里寻找西域商人,打听万花筒一事。

楼荃也知这是个稀罕物,心疼自家弟弟被人夺了玩具,遂道:“你放心,阿姐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谢谢阿姐,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楼喻起得早,又在宫中精神紧绷,确实有些疲惫。

待楼荃离去后,他挥退鸢尾,留下冯二笔和霍延,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万花筒”已经风靡京城了。

所有人都在寻找万花筒。

楼蔚也不例外。

他闲来无事,便在街市上试图找到来自西域的行商。养好伤的阿大陪同左右。

“阿喻怎就那般幸运,竟一次得了三个。”楼蔚羡慕感叹。

阿大先前不知楼喻是庆王世子,听楼蔚道明之后,足足怔愣好久。

他比楼蔚要敏锐得多,不会被楼喻几句敷衍的解释蒙蔽。

他一路看得明白,庆王世子和郑义双方明显泾渭分明,各怀鬼胎。

当然,庆王世子一路帮助良多,阿大心中感激不尽,不会真的去求证庆王世子与郑义的关系。

听见楼蔚的话,他不由笑道:“许是他得圣上庇佑吧。”

“也对。”楼蔚嘀咕一句,“傻人有傻福。”

阿大:“……”

到底谁傻?

宴会之事,他已听楼蔚说过。结合途中一些见闻,他断定庆王世子定非蠢笨之人。

他虽不清楚楼喻心中所想,但他直觉楼喻定然心有成算。

“殿下,喻世子助咱们良多,您若有空,多去寻他说说话。”

楼蔚点点头,“好啊。”

他正要去宁恩侯府,忽闻头顶一道声音:“蔚世子,可否赏光共饮一杯?”

楼蔚抬头,还是上次那个茶楼,不过上次有几个看热闹的人没了,只有两个少年。

一个白衣,一个绿衣。

他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范玉笙轻摇折扇,“你就不想找到万花筒?”

“你不会是不敢上来吧?”绿衣少年凭栏讥笑。

楼蔚愣愣道:“你们先带我找到万花筒,我再陪你们喝茶。”

绿衣少年:“……”

这沧王世子瞧着呆傻,怎么说出的话这么呛人呢?

不愧是跟楼喻玩得好的!

范玉笙笑道:“蔚世子不饮也罢。”

他从不强求别人。

可这厢他放弃了,楼蔚却又迟疑。

“你真的知道万花筒在哪买?”楼蔚直直瞅着范玉笙。

少年世子眸光清澈,黑白分明,一眼就能望到底。

范玉笙摇扇的手微滞,不禁失笑道:“罢了,我带你去。”

绿衣少年:“范兄,怎么能这样?”

不是说好先喝茶再带他去的吗?

范玉笙却已下了楼。

他没骗楼蔚,依范府的势力,寻到西域商人,打听到万花筒的消息,是轻而易举之事。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幸运,京城竟真的有行商贩卖万花筒。

皇帝和贵妃喜爱之物,猛地一下成为京城潮流。

行商也不傻,本来贱卖的万花筒,定价一路飙升,疯狂至极。

不过也是,皇上都用一百金换一只万花筒了,其他人敢比皇帝买得便宜吗?

其余世家富豪们也得到消息,纷纷暗中争相竞价,万花筒的价格已经到了一个极为疯狂的境地。

范玉笙几人来到一处下九流客栈。

这是行商的落脚地。

若非京城本地人,很少有人会知晓这个客栈的存在。

所以楼蔚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此处鱼龙混杂,范玉笙几人皆身着锦缎,气质华贵,倒是极为招眼。

不过范府声名在外,众人识得范玉笙,不敢冲撞。

他们顺行无阻地来到客栈后院。

楼蔚还没进去,就听到有人在喊:“一百九十两!还有没有人出价?”

楼蔚:“……”

一百九十两黄金,他真的没有。

他还欠杜府二百两银子,而且送给贵妃娘娘的贺礼也是朝杜府借钱买的。

范玉笙一眼就看到他窘迫的模样,不由笑道:“我若送你一只万花筒,蔚世子要如何报答我?”

楼蔚瞪大眼,这把他卖了都报答不了吧?

他慌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实在太贵了!

范玉笙却踏进院中,朗声道:“二百两。”

院中皆静。

叫卖的行商不由看向范玉笙,提醒道:“这位公子,咱们说的是黄金。”

“自然。”

行商再次问价,院中已无人再应。

范府公子谁不认得?谁敢别他苗头?

很快,范玉笙同行商钱货两讫。

他把玩着万花筒,问楼蔚:“不知蔚世子现下可有工夫饮茶?”

楼蔚目光黏在上头:“你若给我瞧一眼,我就陪你饮茶。”

几人又返回茶楼。

绿衣少年已经等不及了,催促道:“范兄,你快瞧瞧,瞧完再给我!”

楼蔚也眼巴巴地瞅着。

范玉笙拧开盖子,凑近一观,饶是他涉猎广泛,知识渊博,也被惊艳到失声。

不过一方小筒,其中竟蕴含着如此令人惊叹的繁花盛宴。

妙不可言。

素来淡定的范公子都失色了,可见万花筒何其精妙。

绿衣公子恨不得立刻上手去抢。

好在范玉笙很快回神,将万花筒递给绿衣少年,由衷赞道:“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竟能造出这般神妙之物,真想见识一番。”

绿衣少年已经听不见他说的话了。

他心中连连发问: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明明这筒不过手长,怎么就能塞进这么多花呢!

楼蔚已经好奇得不行了。

范玉笙折扇一扬,道:“你若从实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我便将此物送予你,如何?”

“范兄!”绿衣少年急了,抽空回了一句,“你送他不如卖给我!”

范玉笙:“你又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绿衣少年瞪一眼楼蔚,楼蔚无辜地眨眨眼。

“你要问我什么?”

范玉笙笑问:“那日茶楼上,我听你叫喻世子‘郁先生’,喻世子还向你解释一番缘由,这是何故?莫非你们路上便已相识?”

“你干嘛问我这个?”

楼蔚又不是真的傻,他们藩王、世子眼下处境不妙,他可不能乱说话。

他喝下一盏茶,期待问:“茶我也喝了,能给看看吗?”

范玉笙:“……”

跟实心眼的人也不好打交道啊。

罢了,他就不欺负人了。

遂让绿衣少年将万花筒递给楼蔚。

绿衣少年恋恋不舍,又瞪了楼蔚好几眼。

楼蔚在杜家看多了白眼,也不甚在意,直吼吼地将眼睛凑上去。

天哪!真的是万紫千红!真的好神奇!

这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楼蔚转动一下,里头的花色倏然变幻,太奇妙了!

他欣赏半天,浑然忘了范玉笙等人。

绿衣少年不耐烦:“你看够没有!看够还回来!”

楼蔚只好一脸颓丧地还回去。

“如何?”范玉笙笑容清俊儒雅,“你若愿意回答我,此物你爱玩多久便玩多久。”

楼蔚愣愣盯着他,忽道:“此物价值有二百金吧?”

范玉笙笑:“你若不愿占便宜,可多回答几个问题。”

“不是这个意思,”楼蔚摇摇头,“就是素来听闻范府清名,没想到你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范玉笙:“……”

绿衣少年怒了:“楼蔚你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楼蔚连连摆手,目带歉意道,“我就是觉得好奇而已。”

范玉笙笑意微敛,却还是道:“你为我解惑,我亦可为你解惑。”

楼蔚:“其实也不是太感兴趣。”

他起身拱手:“多谢范公子慷慨借物,我先回去了。”

范玉笙便不再拦。

绿衣少年愤愤道:“亏了亏了,咱们借他看万花筒,他却一个问题都没回答!”

“倒也不亏。”

范玉笙收起折扇。

心中有鬼,才会不敢妄言。

联系万花筒前后之事,范玉笙有理由怀疑,此物与那位庆王世子脱不了干系。

有了楼蔚避而不答的佐证,他更加确定,看似跋扈疯癫的庆王世子,定非凡胎浊骨。

世家贵族争相要买陛下同款万花筒,宁恩侯府也不例外。

谢茂卧床养伤,侯夫人心疼他,便派人高价买了一个万花筒给他解闷儿。

“公子,这万花筒真有这么神?”

榻边长随一双眼黏在万花筒上,小心翼翼问道。

他听外头都传疯了,见自家公子也爱不释手,不由心痒难耐。

他们家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让公子这么着迷的,一定极为神妙,若是他也能有幸瞅一眼,此生无憾!

谢茂闻言瞥他一眼,神色轻蔑道:“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会呢,这可是夫人花了二百五十金买来的!”长随惊呼。

谢茂脸色一沉:“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范玉笙只花了二百金吗?”

“眼下又涨了,”长随感叹一声,“都是些黑心贩子,卖几个万花筒,就能赚别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金子。”

谢茂冷笑:“说到底,还不是楼喻惹出来的,要不是他进献万花筒,那些行商也赚不了什么钱。”

“公子息怒,奴听说郡主也派人去买万花筒哄喻世子开心,行商是找到了,可没钱哪!”

谢茂愤愤道:“上次楼喻在银楼坑了府上那么多钱,可把母亲气坏了!”

他缓缓摩挲万花筒,眼珠子一转:“去,你将他叫来。”

接到“传召”时,楼喻有些懵。

谢茂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想上赶着找虐?

他正歪靠在榻上,鸢尾跪地替他捶腿,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二郎找本世子何事啊?”他懒洋洋问。

长随:“二公子说有好物要同殿下分享。”

好物?

楼喻瞬间想到万花筒,毕竟如今京城最火热的就是万花筒了。

他瞬间来了兴致,起身道:“行啊,本世子整理好衣物便去,你先回去复命。”

又吩咐鸢尾:“你叫上他们三个,同我一起去见二郎。”

鸢尾退下去唤人。

屋中只剩下楼喻三人。

冯二笔吃吃笑道:“恐怕是谢二公子想同殿下炫耀呢。”

但谁能知道,那个贩卖万花筒的行商,就是殿下安排的人呢?

楼喻摸摸下巴,他其实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他本来只是想找皇帝和贵妃代言,给万花筒打个广告,却未料皇帝直接给了他一百金。

皇帝都花一百金换取万花筒了,谁敢比皇帝花的钱少?

于是乎,万花筒卖出了天价。

这几日光卖万花筒,他就赚了足足三千金!

是金,不是银。

这他得卖多少盐才能赚到这么多?简直比贩盐还要一本万利!

可见京城这些大户有多奢靡!

有了这些资金,京城暗部势力将会得到更好的发展。

霍延开口道:“或许不会那么简单。”

“没错。”

楼喻扬起笑容,“他应该不只是想和我炫耀。”

冯二笔:“啊?那怎么办?”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楼喻整理好衣裳,迈步出屋,“走,去会会他。”

他领着霍延、冯二笔,身后缀着四位美少年,风风火火赶往谢茂的院子。

谢茂长随一看,带这么多人干什么?砸场子吗?

楼喻再次踏进谢茂的屋子。

此屋朝南,阳光充足,开阔敞亮,环境清幽雅致,确实是休养的好地方。

宁恩侯府是真的有财气。

楼喻笑眯眯在桌案旁坐下,问谢茂:“二郎寻我何事?可是闷了?恰好陛下送了我几位美人,各有各的绝活儿,不如让他们给你解解闷儿?”

“楼喻,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谢茂晃着手上的万花筒,得意道:“你恐怕不知道,京城的万花筒都卖到三百金了。听说你姐姐托人去买,却连一百两银子都掏不出。”

楼喻面上带笑,眸中笑意却收敛:“我姐姐也是你大嫂。”

“你说你亏不亏?”谢茂不理会他的提醒,自顾自嘲讽道,“若是没有进献给娘娘,或许你凭两个万花筒,都能赚到六百金了。”

一旁的冯二笔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谢二郎是不是有病?

楼喻神情绷住,却故作洒脱道:“本来就是献给陛下和娘娘的,何来吃亏?陛下仁厚慷慨,不也送了本世子一百金和四位美人嘛。”

“楼喻,你若想玩,我可以借给你。”谢茂忽然好心将万花筒伸向他。

楼喻:“……”

这孩子是不是被养得太单纯了?使诈也使得这么低级的吗?

他直白问:“你的万花筒是不是坏了?”

谢茂:“……”

他确实发怒时磕了一下万花筒,如今看不了花了。

楼喻皱眉:“你是不是还想嫁祸给我?如此我便欠你三百金?”

他知道侯夫人是花二百五十金买的,谢茂说三百金,不过是故意讹他。

只不过,这个阴谋是否过于小儿科?楼喻都没眼看。

当然,若他是楼蔚,说不定还真会上当。

谢茂被说中心思,脸色蓦然涨红,又羞又怒,喝道:“你说的什么屁话!我怎么可能讹你!你有什么资格让小爷讹你!”

“谢茂!”

楼喻实在“气不过”,忽然拍案而起,冲到他面前,气咻咻夺过万花筒,往地上重重一掷!

“噼啪——”

一声脆响后,万花筒四分五裂。

楼喻冷哼道:“行了,现在你可以去找你娘哭鼻子,说我砸坏了你的万花筒。”

一番沉寂后,谢茂突然发出一道嘶吼:

“楼喻!我要宰了你啊啊啊啊啊!老子一定要宰了你啊啊啊啊!”

他从来没想过摔坏万花筒啊!

他还想去找行商修补一下啊!

可眼下全他娘的碎了!

谢茂简直不敢置信,楼喻凭什么能这么嚣张!他到底凭什么!

一个即将被削藩的怂包世子!他到底凭什么!

泼天愤怒下,谢茂竟单腿从床上跳下来,操起玉枕就往楼喻脑袋上砸!

冯二笔惊叫,正要上前阻拦,一人比他更快。

又是一声“啪”,玉枕同霍延的手臂相撞,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楼喻闲暇时学了一点拳脚功夫,本可以避开的,但临了却迟疑了。

看到稀碎的玉枕,他暗暗叹口气。

冯二笔没瞧出来,霍延却目光如电。

他清楚看到楼喻足尖转向,作势闪避,可最后却放弃了。

他是打算被谢茂砸个满头血吗!

这个猜测一旦涌现,不知为何,霍延猝然心头火起。

整张脸都黑沉下来,俊目艴然,怒火如锋。

楼喻转首正要道谢,乍一对上他的眼神,心头一跳,骤然生出几分心虚。

道谢的话便没说出口。

他扭回去,一脚踹在谢茂腹部,谢茂单脚不稳,直接跌到地上,恰好倒在碎裂的玻璃片上,手掌割出血来。

仆役急忙上前解救。

楼喻面色阴沉:“谁敢动本世子一下!我定他个谋害皇亲的罪名!”

仆役们瞬间僵住。

二公子不能不救,可庆王世子又不能惹,怎么办呢!

立刻有仆从飞奔去主院通报主母。

楼喻死死踩着谢茂,居高临下道:“谢茂,你谢家都已猖獗到这地步,连皇亲都敢谋害了?”

“你算个屁!你就是个疯子!疯子!”谢茂痛得大吼大叫。

楼喻笑了:“我算个屁?我乃当今圣上的亲侄子,你说我算个屁,那圣上呢?圣上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谢茂瞬间闭嘴。

“谢茂,你当街羞辱我,打算嫁祸我,恼羞成怒又用玉枕砸我,你是不是真当我好欺负?”

楼喻眼神冰冷,脚上用力。

“楼喻!你敢伤我!就不怕你姐以后日子不好过?!”

谢茂惊恐之下,竟用楼荃威胁楼喻。

一入侯府深似海。

楼荃是外嫁女,谢家媳,不得不受谢家桎梏,谢家即便是打是骂,楼荃都只能忍着。

谢茂这话,直接触及楼喻逆鳞。

他收回脚,冷冷凝视他半晌,忽然一句话不说,直接转身朝外走去。

刚至院外,便碰上匆忙而来的侯夫人以及楼荃。

他一下子冲到楼荃面前,痛哭失声:“阿姐!你在侯府受了多少苦啊!阿姐!方才谢茂拿你的性命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还手就让谢夫人狠狠磋磨你!”

正要开口的侯夫人:“……”

“阿姐!我太难受了!”

楼喻扶着楼荃手臂,声泪俱下,哭得惨不忍睹。

倒也不是装,而是真心疼楼荃。

谢茂能说出那样的话,可见他不在时,谢家是怎么对待阿姐的!

冯二笔第一次见他哭,慌得不知所措,心疼得不得了,竟也跟着哭起来。

楼喻在庆州,一直是所有人心目中的主心骨。

他温柔强大,悬河注火,从不见丝毫软弱,即便第一次面对血腥,也能在旁人面前装作泰然自若。

眼下,却因谢茂的一句威胁而痛哭失声。

霍延眉头紧蹙,即便明知他有演戏的成分在里头,也不禁心弦涩然。

对藩王及世子来说,京城如阽危之域。

楼喻入京,无异于泥船渡河,一着不慎,便有衔橛之变。

而虽如此,楼喻却从未表露出丝毫担忧。

越是相处日久,他越是钦佩楼喻。

原本他以为,流泪是不会存在于这人身上的。

霍延凝视着楼喻。

少年世子眼眶通红,泪珠滚落,可怜兮兮的模样,着实叫人揪心。

侯府俨然乱成一锅粥。

谢茂在屋子里痛嚎,楼喻在院子外哭诉,侯夫人只觉得自己脑袋要爆炸。

她喝问仆役:“二公子受伤了?”

“手掌割破了。”

“那还不快去叫大夫!”

她爱子心切,没工夫去管楼家姐弟,匆匆去看谢茂。

楼荃柔声安慰楼喻,心疼得不得了。

“阿姐!你跟我来!”

楼喻突然拽住她的手腕,蹬蹬蹬往府外跑去,还不忘吩咐冯二笔:“快去给本世子备车!”

冯二笔擦擦眼泪,同霍延一起去驾车。

“殿下,您要去哪?”二笔哑着嗓子问。

到京城后,殿下一直在受欺负,他实在太心疼了。

霍延一言不发,眉眼却有几分凶悍。

楼喻拽着楼荃上车,瓮声瓮气道:“去皇宫,我要见圣上!”

侯府奴仆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连忙去禀侯夫人,侯夫人心一慌,立刻派人去追。

霍延驾车技巧纯熟,马车行进很快,侯府杂役根本没追上。

去的路上,楼喻红着眼道:“阿姐,我第一天见你时,我便问你愿不愿继续同谢策过下去,你没回答我。”

楼荃见他这般,心脏已揪痛得不行,秀目含泪道:“阿弟,我只盼爹娘、二妹还有你都能健康平安。”

“那你呢?”楼喻执着问。

楼荃大概猜出他要干什么,泪珠滚落:“我与谢策乃陛下做媒,陛下断不会收回成命。”

“那也得试试!”楼喻紧盯着她,“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愿不愿意继续待在侯府?”

他气势骤发,楼荃惊讶极了。

原来阿弟还有如此强硬的一面。这几年,阿弟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庆州的日子是不是很苦?

楼荃恨不得立刻飞回庆州,见一见思念已久的爹娘。

一股勇气骤然打破内心的桎梏,她已下定决心。

“阿弟,我不愿。”

楼喻不由笑了。

二人抵达宫门口,经黄门郎通报后,相携走向养心殿。

一入养心殿,两人就跪下了。

一回生二回熟,楼喻已经能够熟练行跪拜之礼了。

他泪流满面,泣不能言。

皇帝实在惊奇:“阿喻,到底发生何事?”

“陛下,臣入京以来,实在痛心至极!”

皇帝:“……”

你入京后闹出多少事心里没点数吗!

他轻舒一口气,温和问:“可是谁惹你不快?”

楼喻狠狠点头。

他擦擦泪珠,情深意切道:

“陛下,微臣从小和阿姐情谊深厚,阿姐待我那般好,不论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会让给我。

“自阿姐嫁入谢家后,微臣甚是思念,这次终于有机会入京,顺便探望阿姐,未料阿姐竟然瘦成这般模样。

“身为谢家长媳,她穿的都是陈衣旧裳,戴的都是陪嫁时的首饰,全身上下,哪有半点谢家长媳的气派!

“微臣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姐既然已经嫁人,微臣不能掺和别家之事。微臣只能亲自带阿姐去银楼挑选首饰,就为了给阿姐挣个脸面。

“如此倒也罢了。可谁知,方才我与谢茂发生冲突,谢茂竟说了那样一番话!”

说到这,他突然停下。

皇帝连忙问:“他说了什么?”

楼喻愤怒难当:“他竟说,若我敢反击,他定让我阿姐在侯府生不如死!”

皇帝:“……当真?”

连一旁侍立的总管都捂住了嘴。

这谢茂也太不讲究了吧?谢家的家教委实成谜。

楼喻一脸愤怒加后怕。

“他还用玉枕砸我脑袋!陛下,谢茂他想杀我!”

皇帝:“阿喻慎言!”

杀人之罪可不能乱说。

楼喻不依不饶:“陛下,谢茂真的要杀我!我若再住下去,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阿姐,陛下,您忍心看着阿姐在侯府香消玉殒?她可是您的亲侄女!”

皇帝第一次认真打量楼荃。

这一瞧,当真是被惊着了。

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却骨瘦如柴,丝毫不见妙龄女子的圆润丰腴,宛如干枯的老树根,死气沉沉,毫无朝气可言。

侯府当真如此虐待楼荃?

皇帝思及此,相当不爽。

再怎么说,这姻缘都是他牵的,楼荃都是他的亲侄女。

谢家如此苛待楼荃,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还是自以为摸透他的心思以此献媚?

不管是哪种心思,都非皇帝所喜。

楼喻敏锐察觉到皇帝的情绪,便继续哭诉:

“陛下,微臣第一天进城,谢茂就带人当街羞辱我。即便我再穷酸,那也是楼氏子孙,他不过一介白身,凭何能够大放厥词,甚至害我性命!”

皇帝暗叹,这谢家做得委实过了些。

他还没削藩呢!

就算削藩,这些藩王、世子也都是楼氏族人,如何能叫旁人轻贱?

他问:“那你想如何?”

楼喻斩钉截铁:“陛下,我要带阿姐一起,搬出宁恩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喻崽: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多多支持吧!

霍崽:有这么不顾惜自己的吗!(生气)

ps:不用担心喻崽,他不躲是有用意,也是有把握的,但霍崽怎么可能不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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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有洞若观火者,俨然明白皇帝的用心。今日这一出,不过是为了合情合理地收拢藩王手上的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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