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1 / 1)

汪小花转过头,问王栓:“我嫁到你们家后,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吗?我白天上工,回来后还要伺候你,你倒好,钱没赚几个,天天像个大爷一样躺着不动,我有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我自问自己没有对不起你任何事,结果你倒好,就因为我救了一个人,想把我休了?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

面对汪小花的质问,王栓色厉内荏道:“你别胡搅蛮缠!你本就不清白,装什么无辜!”

脑子里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彻底坍塌。

汪小花死死盯着被救男人的脸,过了好半晌,才哽咽着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说的就是事实!”王栓蔑笑道,“你快在休书上按手印!”

汪小花怔怔望着王栓,用一种极度陌生的眼神,看得王栓心头发凉。

他连忙对司户谄媚道:“大人,您看,她既然都不清白了,这休书是不是可以盖章了?”

被救者来了。

他低着头,嗫嚅道:“我、我们确实肌肤相亲……”

“哈!”王栓冷笑一声,“汪小花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你就是不洁了!我今天就要休妻!”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平和地度过下半辈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跳河救了一个男人,王栓一家人就全都变了脸。

仿佛救了人的自己犯了滔天大罪,罪无可恕。

成亲前,她就说过自己的事情,但王栓表示不介意。

汪小花嫁给他,有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一点。

庆军赶走叛军后,她不顾家人反对,在苗叔苗婶的帮助下,来到庆州纺织厂当纺织工。

庆州很少有人认识她,她在这里如鱼得水,每月拿着高额的工钱,渐渐过上了好日子。

汪小花本是沧州人,那年叛军入城后,她不幸被叛军抢了去。

成亲后,他们赚的钱都归婆母管。汪小花是家里赚得最多的,在家里的地位并不低。

王栓硬是拉着她去了衙门,申请休妻。

王栓想以“淫佚”的罪名休掉她,她就要求找被救的男子当面对质。

汪小花没有崩溃,她只是觉得心寒。

被叛军玷污她都没有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压垮她?!

后来,她认识了王栓。

两人成了亲,在新城买了宅子,过上安稳寻常的生活。

王栓在衙门里是底层小吏,但他会来事,混得开,早就打点好了。

在衙门的权威下,汪小花不服也得从。

她被休了,还被净身出户。

纺织厂中女工知道这件事,全都义愤填膺,恨不得揍死王栓和那个被救的白眼狼!

汪小花本质是坚强的,但再坚强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她坐在纺车前,一边纺纱一边掉眼泪。

心中郁气久久不能平息。

凭什么?这个世道凭什么这么不公!

就因为她是女子,她就应该被休?

可她做的明明是救人的好事,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汪小花越想越伤心。

忽然,肩膀被人轻拍一下。

“汪小花,跟我来一趟。”

说话的是温柔大方的逢春管事。

汪小花抹抹眼泪,起身道:“管事,您找我有啥事儿?”

“眼泪擦一擦,去了就知道了。”

汪小花连忙用帕子擦干净,但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的。

她跟着逢春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采夏正忙着招待邵秋兰。

阳光从光洁的窗户透射进来,照在邵秋兰岁月沉淀的银丝上,显得格外慈祥优雅。

她笑着说:“采夏娘子不必这般客气,随意些就好。”

“哪能随意?”采夏满目敬意,“您可是咱们庆荣学院的副院长,女班的教习,是有大才华的人!”

邵秋兰被她逗笑,眼角的纹路越发深刻。

“邵院长,汪小花来了。”

汪小花穿着浅蓝色的工厂制服,身形高挑,容貌清秀,大概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进入办公室,显得有些拘谨。

邵秋兰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心思正派的姑娘,心中好感俱生。

“汪娘子请坐。”

汪小花双手交握,只坐了个屁股尖儿。

她忐忑地望着眼前端庄雍容的邵秋兰,眼眶还发着红。

采夏递给她一杯热茶。

汪小花受宠若惊,感激接过:“谢谢采夏管事。”

采夏鼓励笑笑,“放轻松,这位是咱们庆荣学院的邵院长,找你只是问一些事儿。”

汪小花神色变得恭敬。

邵院长她知道啊!这可是位女院长!当时还引起不少轰动呢。

女工们私底下都说,邵院长给她们女子争光了!

“邵院长,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告诉您!”

邵秋兰神情温和道:“我是奉世子殿下之令,来询问你当日跳河救人一事。”

世子殿下?!

汪小花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世子殿下会关注这些小事吗?

她狂喜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世子殿下要让邵院长问什么。

邵秋兰问:“那天你发现有人落水,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就我一个。”汪小花道,“那个地方比较偏。”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汪小花羞惭道:“我、我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给送子娘娘烧烧香,我想要个孩子。”

虽然王家人嘴上没说过,但汪小花能感受到,她一直没怀上,王家人对她有些不满。

她自尊心强,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就偷偷跑去没人的地方烧香祈祷。

邵秋兰神色愈发温柔,看着她的目光颇有几分惋惜。

“你看到人落水,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没咋想,就下去救人了呗。”汪小花说道。

她从小水性就好,力气也大,下水救个人对她来说稀松平常。

邵秋兰又问了她几个细节上的问题,最后道:“我想把你的英勇事迹写在报纸上,你愿不愿意?”

汪小花疑惑:“报纸是什么?”

“报纸就是能够传给天下人看到的东西,殿下说,要将你这种英勇的高尚品格宣扬给天下人知晓,让天下都赞扬你。”邵秋兰耐心解释道。

“天、天下人?”汪小花惊得都结巴起来,“那、那我不就出名了?”

“是啊,你这么勇敢,得到别人夸赞是应该的。”邵秋兰望着她哭过的眼睛,语重心长道,“所以,不要为了某些人让自己难过,你没有做错。”

汪小花眼泪唰地流出来。

是的!她没有做错!

邵秋兰走后,采夏拍拍汪小花的肩,笑着道:“可不能再哭了,明天可要收拾干净了,衙门要来人给你开表彰大会,你就是咱们纺织厂的英雄!”

“真、真的?”汪小花不敢置信。

采夏道:“是真的。殿下听说了你的事,觉得你救人的事情值得表扬,特意吩咐衙门的人给你发奖励呢。”

“那、那我明天该穿什么?我要不要说话?”

“就穿咱们厂里的制服,大人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汪小花已经感动得语无伦次。

“纺织厂女工受殿下表彰”一事,迅速在新城传开,举城哗然。

纺织厂女工他们知道。

殿下他们也知道。

但这两人是怎么同时出现在同一件事情里面的?

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啊!

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女工又是什么身份?

她为什么能有如此大的殊荣?

人们越是好奇,就越是想挖掘真相。

于是,汪小花救人事迹被扒出来了,王栓休妻的事情被扒出来了,被救者的身份也被扒出来了。

大多数人当然是夸赞汪小花救人的善举,抨击王栓的无情凉薄和被救者的忘恩负义。

只有少部分人持反对态度。

但不管怎么说,王栓一家和那个被救者在新城成了过街老鼠,人见人骂。

“真是大快人心!这种男人离了正好!汪娘子在纺织厂做工又不是养不活自己!”

“就是,听说他们家三个人加一起都比不上汪娘子能赚钱,就这还嫌弃汪娘子呢,真是脸大如盆!”

“太爽了!汪娘子得了殿下的表彰,这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听说还有金子做的奖章,还有二十两银子,还有牌匾呢!”

“哈哈哈哈,我估计王家都后悔了吧?”

“谁说不是呢,我就搞不懂了,这么好的媳妇他们干嘛不要?”

“听我小叔子说,那个王栓外面好像有人了,还怀了孕,不想让汪娘子继续占着正室的位置,又想霸占汪娘子的嫁妆和这几年赚到的钱,这才使了这招!”

“嘶,照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那个被救的白眼狼也不对劲?他们不会是一伙儿的吧?”

“天哪!不会吧?那汪娘子也太惨了!”

“如果是真的,我诅咒这几个人以后遇到危险没人救!”

“不用你诅咒,那个王栓的差事丢了,据说上了衙门的黑名单,一辈子都不准再录用,还有那个司户,也被撤职惩罚了。”

“是的呀,而且有殿下做主,王家的休书作废了,汪娘子跟王栓和离,还带走了所有嫁妆,以前上交的钱也都拿回来了!”

当然,赞叹声有,反对声也有。

尤其是一些酸腐文人,私下底还说楼喻堂堂殿下,竟管这些私宅之事,实在有辱斯文。

这些话都被暗部原封不动地呈给楼喻。

楼喻只觉得好笑。

这可不单单是私宅之事。

在楼喻的指导下,庆墨书坊终于印出第一份《庆州旬报》。

报纸分为好几个版块,包括要闻、时事、生活、娱乐、美文赏析等几方面内容。

这第一份报纸,楼喻自然精心安排了每一版块的内容。

要闻着重描写了庆州纺织厂女工汪小花英勇救人的事迹。

这篇文章由邵秋兰执笔,从汪小花的视角,描述了救人时的惊险、救人后的喜悦,展现出了她舍己救人的非凡勇气。

她措辞质朴动人,读罢令人心涩难平。

时事这一版块,将重点放在天下形势上,分析了大盛如今的局势。

比如哪几个州府应召勤王,投入庆王世子麾下;比如越王吞并了几个地盘;又比如史明这边的进展。

一切都从客观实际出发。

当然,史明现在称帝,大盛可能不是大盛了,但少有人承认他的帝位,他尚且没有统一天下,充其量只能算个王。

生活版块,楼喻主要体现庆州百姓的生活现状,并让人采访了庆州百姓,通过他们朴实无华的话,勾勒出庆州百姓平安喜乐的生活画卷。

第一期描写庆州,后面还可以换州府描写。

娱乐版块,楼喻打算让人连载话本,偶尔说些奇闻轶事。

美文赏析第一期,用的是范文载的文章。

不论这篇文章写了啥,写得怎样,反正只要是范文载写的,天下大多数文人士子都会争相追捧。

总而言之,有范文载这个活招牌在,《庆州旬报》第一期不愁卖。

在庆墨书坊的努力下,《庆州旬报》被运往全国各地售卖。

书坊打着“范公新作”的旗号,不少人都吃这一套,纷纷掏钱买报纸。

而且这报纸是个新鲜玩意儿,花两文钱买一个新鲜也不亏。

他们本来都是冲着“范公新作”去的,等赏析完范公文章,他们无聊之余,便又阅览其它版面。

不看白不看。

《震惊!纺织厂女工拯救落水男子竟被夫家抛弃!》

《政庞土裂,呜呼哀哉!》

《那些年,我种过的土豆。》

《娘子,为夫错了!》

以上皆为每个版块的标题,虽然用词粗俗,但就是有种魔力,勾得人心痒难耐,一边皱着眉咧着嘴,一边完完整整地看完了。

“这写的什么东西!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这些渣滓如何能与范公的锦绣文章相提并论?!”

“我觉得那个女工挺英勇的,身为一个弱女子,竟不顾性命救了一个男子,此等高风亮节实乃吾辈楷模!”

“伤风败俗!休得好!这报纸怎么回事?竟让这等不堪入目的东西侮辱我的眼睛!那个庆王世子也罔顾伦理纲常!”

“唉,天下大乱,我等该如何安身立命啊?”

“土豆是什么?是庄稼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感觉庆州百姓过得确实挺红火的,要不咱们也去庆州吧!”

“哈哈哈,这个话本好有趣,就是断的太不是地方了!什么时候出第二期?我要买!”

每个人的关注点都不同,每个人对报纸上的内容都有自己的观点和见解。

有大肆辱骂报纸有辱斯文的,有赞叹报纸新奇有趣的,也有默默攒钱打算买下一期的。

不管怎么说,《庆州旬报》实实在在地火了。

庆墨书坊加紧印刷,又派专门的运输队迅速运往全国各地。

天下虽乱,但苦的大多只有底层百姓,能识字看报的都是一些有底蕴的人家,所以报纸根本不愁卖。

越王手捧《庆州旬报》,看得津津有味。

“王爷,这庆王世子不急着抢地盘,却搞出这个报纸来,实在叫人费解。”门客摇首叹息。

越王正好看到生活版块,不由指着“土豆”说:“这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皇族,不识庄稼很正常,不知这是新品种。

门客自然也不知,摇头道:“难道是土里种出的豆子?”

“那跟大豆有什么区别?”越王问。

“可能,庆州那边就是将大豆称为土豆?”门客猜测。

越王:“……”

再看娱乐版块的话本,越王一下子被气笑了。

“这都是些什么啊?”

他骨子里颇有些大男子主义,觉得女人就应该听男人的,但这个话本却反其道而行,将两者角色对调了。

文中写了一个嚣张霸道的女子,试图将自己的夫君调.教成一个贤良淑德的丈夫。

话本中那位郎君对自己的妻子俯首做低,唯唯诺诺,越王看了之后,实在感觉受到了侮辱。

“这写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门客拿过来看罢,笑道:“话本中的郎君,本就是入赘,势头比不过他的娘子,选择忍辱负重实属正常,属下倒是挺期待这个郎君后面会如何翻身。”

话本最后一句,写的就是郎君想要奋起的心理。

勾得人很想往下看。

越王知道这个理儿,但他还是很生气,遂将报纸拍到桌案上,拿着刀去了演武场。

和越王一样愤怒的男人大有人在。

“这庆王世子真是的,嘉奖救人的女子也就算了,连这种话本都能印出来给人看?浪费我的钱!”

“忍辱负重,韬光隐晦,这个郎君日后定会反抗!”

不少人口嫌体正直,一边骂着,一边巴巴地等着下一期报纸。

第二期报纸正在筹备中。

楼喻将文章交给书坊管事,管事看罢有些惊讶。

“殿下,您当真要发表这篇文章?”

楼喻颔首:“有什么问题?”

“这篇文章痛陈上一期话本,您不怕别人看了骂咱们的话本?”

楼喻笑道:“欢迎他们来骂。”

骂得越狠,报纸的热度越高,接着订阅报纸的人也就越多。

万众期待中,《庆州旬报》第二期终于出了!

《庆州旬报》都是运往各地书铺代售的。

一大清早,各地书铺外都被挤得水泄不通,皆为各家派来买报纸的小厮。

报纸到手,大家又迫不及待地翻阅。

越王也不例外。

他正吃着早膳,仆从就将报纸买回来了。

越王立刻翻到话本的版面,他就想看看那个郎君怎么逆袭!

结果看着看着,“啪”一下将筷子扣到桌案上,吓了越王妃一跳。

“懦夫!懦夫!你怎能给一个女人洗脚!”

越王简直要被气得七窍流血。

他合理怀疑楼喻故意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把他气死!

越王妃幽幽看他一眼,开口道:“王爷为何如此愤怒?”

“他一个大男人,天天洗衣做饭,还要精心伺候岳父岳母,现在还要给他娘子洗脚,叫我如何不气?!”

越王妃一针见血:“可这不过是我们寻常女子的日常罢了。”

“这怎么能一样?”越王下意识反驳,“我们男人在外赚生活,你们打理内宅不是应该的吗?”

越王妃平静道:“话本里,是他娘子养家糊口,那么他打理内宅又有何不可?”

越王瞪目:“他是男人!”

“可他不赚生活。”

“……”

越王被越王妃用自己的逻辑堵死,郁闷得不行,不由气道:“你敢跟我顶嘴?!”

越王妃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越王头疼至极,饭也不吃了,扔下一句话:“我去练剑!”

逃也似的离开膳厅。

楼喻并不知道,自己搞出来的话本,竟影响了别人家的夫妻感情。

当然,就算知道,他也当做不知道。

第二期报纸,除了话本依旧气人外,其余倒是有些可读性。

尤其美文赏析版块,虽不是范公所著,但这篇文章写得实在不错,颇有名士之风。

再看署名——江离。

“这位江离先生文辞优美,笔下生花,不知是哪位名士,真想拜见一回!”

“炳炳烺烺,酣畅淋漓,好文章!确实是好文章!”

江离是邵秋兰的笔名,第二期刊载的是她的文章。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江离”便是取自前半句。

除此之外,第二期多了两个新版块。

一块叫“笔墨官司”,上面登载了一篇文章。

该文章痛批《庆州旬报》的话本,认为其枉顾纲常、俗不可耐!

文章之后,还有报纸编辑一行提示的小字:有任何想法,皆可投稿至庆墨书坊,选稿刊载。

大家纷纷被打了鸡血。

什么意思?如果自己写的文章被书坊看中,天下人就都能看到自己的文章了?

人生在世,吃饱喝足后,图的不就是个虚名吗!

不少人纷纷提笔写文,写完之后,苦思冥想,为自己起了个笔名,让人送往庆州。

另一个新版块,叫“名扬四海”。

这个版块非常短小精悍,只有几行字:还在为路途遥远而担忧吗?还在为行路坎坷而害怕吗?还在为流匪横行而心惊胆战吗?只要选择平安镖局,这些都不再是问题!平安镖局,您出行运货的首选!

这下好了,平安镖局也火了。

镖局的订单肉眼可见地飙升。

不少商家看到报纸上的“名扬四海”,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他们暗地里打听“广告费”。

能够接受价位的都想争得一席之地。

不管怎么说,楼喻单凭广告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转眼秋收毕,丰收的喜悦盈满庆、沧两州百姓心间。

秋收后,不少工程都得开工。

修路、建仓储基地、建湖州水利、疏浚河道、加固堤坝等等等等,需要无数的劳工。

好在八州在手,劳工并不缺。

更何况,还有其他州府前来讨生活的百姓呢。

就在这时,太子广发诏令。

诏令大意是:史明那贼窃取了咱们楼氏江山,大家同为楼氏血脉,怎能眼睁睁看着江山被贼寇践踏?请诸王随孤一同勤王!若是勤王成功,诸位皆为楼氏功臣,孤必铭诸肺腑!

诏令盖上太子印玺,被送至各个藩王府,尤其是庆王府和越王府。

越王收到诏令后,找门客商议。

“太子明知我之前反了,他还发布这个诏令是脑子坏掉了吗?”

门客道:“他背靠西北军,有所依仗,若是咱们不应,届时或成众矢之的。”

越王知道这个理儿,可心里面还是郁闷得紧。

“他这诏令也太虚伪了,什么叫‘铭诸肺腑’?咱们辛辛苦苦给他勤王,结果什么都得不到?”

居然连个承诺都没有!

门客道:“太子就算这样,也占据着大义,若真勤王成功,等王爷自己开口,便落了下乘。”

越王觉得憋屈,不由嘀咕道:“不知道楼喻会怎么做。”

庆州总衙,楼喻让人叫来书坊管事。

待管事来了,他随手将太子诏令递给他。

“新一期报纸,要闻写庆州工匠帮助湖州兴修水利、重建堤坝;时事写太子号召诸王随他一同勤王;至于笔墨官司,你这样写……”

管事一一记下,奉命唯谨。

太子诏令下达不久,《庆州旬报》又出一期。

越王嘴上虽骂,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他边用早膳边看报纸。

看到“笔墨官司”这一栏,差点气炸。

“什么狗屁玩意儿!”

越王妃默默换了一个远一点的座位。

“这像话吗?什么叫太子是正统,咱们藩王就应该帮他勤王?这他娘的也就罢了,凭什么勤王之后,咱们藩王就得恢复旧制各回各家?都他娘的给你勤王了,竟连一点好处都不给!”

其实僵持到现在,越王也疲了。

从目前的形势来说,三方合力助太子铲除反贼,是最合适的选择。

越拖下去,只会让史明越发势大。

江山在楼家自己人手里,总比在外人手里好。

越王本无反心,只是正乾帝近些年来胡作非为,搞得大盛江山乌烟瘴气,且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实在令人不齿。

后来正乾帝为夺藩王兵权,任由国事蜩螗、四方云扰,这才促使越王下定决心举兵起事。

结果一不小心,江山就被史明那厮夺了去。

这种情况下,他们楼氏子孙当然不能再内斗,而是要一致对外。

越王想当皇帝,天然与太子对立,但为了大局,他可以先一同勤王,把史明干掉再说。

可太子的诏令摆明了没有诚意。

笔墨官司上的这篇文章,只说太子是正统,藩王有义务勤王,却没说藩王能得到什么。

去他娘的!

楼喻为什么会让这样狗屁倒灶的文章出现在报纸上!

难道他要放弃皇位,打算助太子登基?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将文章反复看了好几遍,看到“太子仁德厚世”、“太子定会成为一代英主”、“太子不会苛待功臣”等一带而过的语句,不由福至心灵。

越王猛地大笑出声,早饭也不吃了,抓着报纸就往书房跑。

不是笔墨官司吗?不是欢迎投稿吗?

他也可以写文章!

越王明白了楼喻潜在的心思,却依旧乐意入这个套。

能给自己谋利的事,为什么不做?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又仔细修改一番,心中甚是满意,立刻着驿使送往庆州。

天下跟越王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实在是太子的诏令确实模棱两可,毫无诚意。

怎么着,你让人出兵勤王,半点好处都不给,真当自己是皇帝啊?

就算是皇帝,也要论功行赏吧?

你一句“铭诸肺腑”就把人打发了?

人家缺你一句肯定吗!

没人是傻子,但偏偏有人将别人当成傻子。

楼喻看着投稿的信件,不由跟杨广怀失笑道:“倒是有些对不住太子了。”

“殿下言重了,”杨广怀道,“您这般倒是帮了太子。”

其实太子没那么蠢,也没那么小气。

他若当上皇帝,根本没必要对同族的藩王抠抠搜搜,反正都是楼家的。

小气的人,恐怕是野心勃勃的汤诚。

汤诚想要天下,势必要为自己的未来消除隐患。

他不希望楼喻和越王势大,这会给他问鼎天下造成极大的阻碍。

所以他不想给越王和楼喻承诺。

太子就这么背了锅。

按理说,太子占据大义,就算藩王们不满,也不会在这时候翻脸,毕竟大家继续互相牵制也没什么意义,一同勤王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端看谁能笑到最后。

可汤诚没想到,楼喻还有《庆州旬报》这个大杀器!

太子被架在火上烤,就算占据大义,也变得无理。

天下人都盯着看呢。

若是以前没有报纸的时候,太子诏令下达也就下达了,除了少数藩王,基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而现在,天下皆知。

史明也知道了。

他坐在龙椅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太子诏令,倘若越王和庆王世子全都应召,再加上西北军的势力,三方兵马围攻京城,他如何抵挡?

他问朝臣:“诸位有没有应对的法子?”

朝臣皆默。

他们大多是天圣教的拥趸,本来就没什么见识,而投降的朝廷官员,又是一群软骨头,也想不出什么制敌之法。

史明厉目扫过众人,吼道:“你们都哑巴了吗?你们是要等着被他们斩杀吗!”

“陛下。”

有人忽然出列道:“微臣看了报纸,认为太子诏令诚意不足,越王和庆王世子必定心生不满,咱们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无法结盟。”

史明神色稍缓:“如何做?”

“陛下可知霍义霍将军?”

霍义将军当初可是大盛的战神,是西北军的精神领袖,天下谁人不知?

“当然知道。”史明眯着眼睛道,“杜爱卿有什么话就直说。”

出列之人正是杜迁。

京城被攻破后,杜迁向史明投降了。

他如今还是户部尚书。

杜迁垂眸道:“霍义在世时,汤诚不过是他麾下副将,何以霍义死后,他能一跃成为西北军统帅?”

史明立刻明白了。

“你是说,霍义的死,与汤诚有关?”

霍义是含冤而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么,那些给霍义定罪的证据,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恐怕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做到吧!

史明问:“你有没有证据?”

杜迁道:“臣有与汤诚往来的书信。”

霍义的罪名是贪墨巨银,并试图用巨银养兵谋反。

杜迁是户部尚书,弄出那些所谓的“巨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其余朝臣:“……”

其中不乏曾与杜迁同朝为官的,都有些不齿杜迁此人。

太毒了!

史明却赞道:“杜爱卿好计策!就按你说的办!”

霍义的儿子霍延在为楼喻效命,若汤诚陷害霍义的事情传出去,楼喻还能无视汤、霍之仇,与汤诚一同勤王吗?

就算楼喻无视,霍延又会怎么想?

到时候再借机挑拨,让楼喻与霍延反目,楼喻手底下还有可用的大将吗?

呵!

京城的暗部打探到消息,将消息呈递至庆州。

楼喻听冯三墨汇报后,不由乐了。

“我和霍延反目?”

他还真的有点无法想象呢。

楼喻吩咐下人:“请霍将军来一趟。”

不久后,霍延一身军服,入总衙内堂。

内堂中只有楼喻一个人,冯二笔和冯三墨都被他打发出去了。

“坐。”

霍延依言坐下。

楼喻开门见山道:“京城传来消息,史明担心我应召勤王,遂想了个让你我二人反目的主意。”

“不可能!”霍延陡然出声。

他解释这三个字:“我断不会与殿下反目。”

楼喻闻言自然欢喜,面带笑意道:“我知道你不会与我反目,我只是想说,提出这个计策的是杜迁,而杜迁自称他与汤诚有书信往来,意指汤诚乃陷害霍将军的人。”

霍延怔愣住。

纵使已过去四年,那种刻骨的伤痛还是令他心脏一揪。

楼喻起身行至他面前,俯身问:“不管汤诚是不是,杜迁肯定跑不了。”

杜迁能说出那些话,说明他一定知晓当年内情。

“要报仇吗?”楼喻凝视着他的眼睛问。

霍延忽然伸臂环住世子殿下的腰,脸埋在楼喻的肚腹处,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雅香味,头脑渐渐清明。

“殿下,该报的仇一定要报,但不能扰乱咱们庆州的步调。”

楼喻轻抚他的发。

“即便我选择与汤诚合作?”

霍延冷静道:“只是暂时合作,终有一日,我们必会兵戎相见。”

“阿延,委屈你了。”

霍延抬首,星目灼灼看向他:“那阿喻可愿补偿?”

“你要什么补偿?”楼喻笑问。

霍延拥紧了他,俊目似星河倒映,缠绵无边。

“快过年了。”

楼喻差点喷笑:“而今才十月。”

“很快的。”霍延低声道。

也不知是在提醒楼喻,还是在安慰自己。

楼喻捧住他的脸,俯身亲了他一下,眉眼含笑道:“先奖励你的。”

霍延心间被甜意灌满,笑意根本无法掩饰。

他知道,楼喻这是同意了。

太子诏令后,汤诚一直在等楼喻和越王的回应,却迟迟未等到。

西北军和庆州相隔实在太远,边城军营又很闭塞,尚不知《庆州旬报》的存在。

也不知道外头的热闹。

他等得心焦,便派人去打探。

结果探子给他带回来好几张报纸。

《庆州旬报》是个什么玩意儿?

“将军,上面有写太子诏令一事。”探子提醒道。

汤诚看到最先提到诏令的那一期。

时事版块上说的正是这件事,写得还相当客观,完全无可指摘。

他又翻到下一期的笔墨官司,看到通篇都在描述太子正统、藩王义务的文章,不由大悦。

再看下一期,笑容瞬间凝固。

这篇文章通篇没有写太子诏令一事,但写的都是历史上封狼居胥的事迹。

笔者大肆赞扬了那些气魄雄浑的君主,竭力讴歌了那些肝脑涂地、为君分忧的将臣。

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汤诚合理怀疑,这就是楼喻故意让人写来跟他打擂台的。

不过,他倒真是误会楼喻了。

楼喻看到这篇文章时,也是愣了一下。

从这篇文章中,他深刻体会到了笔者的义愤填膺。

虽然笔者为佚名,但楼喻动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写的。

除了越王,别无其他。

既然越王愿意代笔,楼喻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刊登在报纸上,还不用给稿费!

报纸发行之后,不仅楼喻开心,越王也高兴。

看着自己的文章被刊载,他心里面竟涌出几分自豪。

楼喻还挺有眼光的嘛!

他好想知道天下人看到自己这篇文章后的反应!

他们是会赞同,还是会反驳?

他们有没有觉得自己文采斐然?

等了两天后,他实在忍不住,派人去书铺、茶楼之类的地方暗中打听。

现在《庆州旬报》卖得火热,只要识字的,基本都人手一份,茶楼酒肆也有不少说书的争相传读,报纸已经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不仅仅是读书人,普通老百姓也知晓上面的内容。

仆从打听回来,满脸兴奋道:“王爷,奴听得清清楚楚,有不少人都夸您写的文章呢!他们都觉得您写得好!”

他没撒谎。

公道自在人心。

太子诏令乍一看没什么毛病,但细细品味,便能发现其中隐含几分鸟尽弓藏的意思。

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让臣属寒心吧!

迫于天下文人笔杆子的压力,汤诚不得不找上太子楼秉。

楼秉皱眉道:“将军,孤记得当时孤说过会嘉奖有功之臣的。”

汤诚骗他在空白诏书上盖了章,未料转头就违背了他的意思。

“殿下,微臣以为越王和庆王世子皆有不臣之心,是以之前不得不小心防备,微臣是为殿下日后着想啊!”

汤诚说得情真意切,楼秉也不好再纠他错处。

“那现在该如何?”

汤诚叹口气:“臣当初并未听说《庆州旬报》,是臣思虑不周,斗胆再来烦扰殿下。”

“无碍,无心之失,将军不必自责。”楼秉温和道,“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弥补过失,争取他二人的信任。”

汤诚狠狠心,无奈开口。

“不如再下诏书,言勤王有功者,皆允其重掌兵权!”

作者有话要说:喻崽:月末了,手里的营养液别让它过期了~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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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她而言,那是一场暗无天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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