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玉戒的大臣猛地愣住了。
定国公手上的那枚玉戒,不论是形状还是色泽,都跟陛下的一模一样啊!
这枚玉戒,定国公一戴就是很多年,谁不知道定国公尤为宝贝,除了打仗,从未摘下来过?
众人:???
定国公疯了?
就算陛下想戴戒指了,也不会选一枚跟定国公一模一样的。
毕竟皇帝能和别人用同样的物件吗?
这戒指陛下以前好像从来没戴过啊。
而且看着特别眼熟。
没等这人想明白,霍延忽然出列道:“陛下,微臣请辞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
楼喻宣布退位诏书那天,不少朝臣都眼含热泪,心里颇不得劲,一个劲地请求楼喻继续当这个皇帝。
但楼喻心意已决,任谁劝都不听。
至于极少数思想顽固的人,楼茝理都不理。
更何况,楼喻虽已退位,但他还是太上皇,他的权势和影响力并没有因此而消散。
虽说四十五岁还算壮年,但他在位二十五年,每天醒来都有一大堆政务等着他处理,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他想趁着还有精力,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谁敢忤逆他的决定?
他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玉戒,温和笑道:“诸位都不必再劝,待荣乐登基,还请诸位尽心辅佐,让咱们大盛更加安定昌明。”
但也有前排的官员眼力不俗,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楼喻手上的玉戒。
“臣等遵旨!”
不少朝臣打心眼里尊敬崇拜楼喻,闻言已经泪洒衣襟,哽咽难言。
这些年楼茝威望渐高,即便没有楼喻的保驾护航,她也能胜任继承人一职,出色处理朝政。
朝中官员深知反对无望,且毫无意义,便都接受她继承皇位。
可是,这两枚戒指就大喇喇地在他眼前晃动,让他怎能不多想?
思及这么多年来,陛下不立后纳妃,定国公也不娶妻纳妾,再看这两枚玉戒,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还没等他理个明白,继霍延之后,杨广怀也开始请辞。
紧接着,楼荃、魏思、林大井等人也相继效仿。
众臣:你们这么搞,我们很有压力啊。
范玉笙正要开口,却听楼喻道:“范相就不必请辞了,大家都致仕不干了,朝堂可不能再离了你,你就再辛苦几年,如何?”
范玉笙:“……”
他暗叹一声,恭敬又不舍道:“臣遵令。”
老人致仕,就给新人留下了空位。
这些年来,支持楼茝的大臣也不在少数,等楼荃他们退下来,楼茝就可以提拔支持自己的官员。
这并非是楼茝结党营私,支持她的臣子基本都是支持改革的,楼茝不用这些人,难道还去提拔反对改革的吗?
而且这些支持楼茝的官员,大多都对楼喻极为尊崇。楼茝的革新理念与楼喻一脉相承,这些人肯定会兢兢业业辅佐她,继续深入推进改革。
皇帝和多位大臣同时离开朝堂,结结实实引发一番震动。
好在人才培养到位,能够接任的人有不少,朝政依旧可以正常运转。
退朝之后,范玉笙踏出广德殿,仰首望去,天高云淡,鸿雁南飞。
秋日甚是寂寥啊。
“范相,请留步。”
说话之人算是范玉笙的门生,也是他培养起来的改革人才。
“什么事?”
门生神神秘秘凑近他,低声道:“范相,下官方才看到陛下戴着玉戒,款式与定国公别无二致,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范玉笙默默看他片刻,叹道:“你以为只有你看到了?”
门生茫然:“啊?”
“殿中多的是比你眼尖的人,你参与朝会时间尚浅,有些事看到就忘了,日后不可再提。”范玉笙告诫他。
门生:“……”
所以说,陛下和定国公是真的?!
更令人震惊的是,按照范相的意思,朝堂上有不少人都知道?!
他喃喃道:“可陛下以前从没戴过那个戒指。”
范玉笙道:“那是给咱们留点面子。”
否则一个个的要是想不开触柱死谏该如何收场?
楼喻给朝臣面子,朝臣也就装作不知道,也给楼喻和霍延面子。
“……”
昭庆二十五年九月初九,楼茝正式登基为帝,为表延续兄长意志,定年号为证德。
意为将楼喻的仁德之治继续实践下去。
参加完登基大典,楼喻立刻回到养心殿,迅速脱掉龙袍,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低调常服,拉着同样换好常服的霍延,急急忙忙道:“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出宫!”
他已经憋了二十五年,半刻都不想继续待在这宫里。
霍延眉眼皆是笑意,“嗯,快要过冬了,咱们先去南方走一趟?”
“好啊!”
两人一同出了承天门。
冯二笔早已备好车驾和细软候在宫门外,除他之外,还有楼荃、杨广怀、魏思、李树等人眼巴巴地看着楼喻。
楼喻:“……”
他只想跟霍延过一下二人世界,怎么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
“阿弟,我也想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能不能顺便做个伴?”楼荃微笑道。
“陛下,臣亦向往名山大川。”杨广怀笑眯眯道。
魏思目露恳求:“爷,奴一辈子都想跟着您,奴可以为您端茶倒水,捶肩捏背,其他时候保证绝对不打扰到您!”
“爷,属下跟着您大半辈子了,您这一走,属下心里头发慌,不知道该做什么,您就让属下跟着您吧。”李树可怜巴巴道。
楼喻无奈失笑,这一个个的,可真会卖惨。
他问:“那是不是还得配些护卫?”
其实他已经调动护卫暗中随行了,这么问只是调侃。
冯二笔小声道:“这样确实安全一些。”
“咱们是低调出门,排场那么大,还怎么玩个痛快?”楼喻道,“既然你们都想去,那就一起吧,不过路上的车马和费用得你们自己准备。”
几人喜出望外。
楼喻牵住霍延的手上了马车,叹笑道:“其实人多点也热闹些,对不对?”
“嗯,确实热闹些。”霍延低声问,“真的不告诉阿茝和阿固?”
“我给他们留了信,不想看到离别的场面。”
楼喻惬意地躺在车内软榻上,透过玻璃窗欣赏外头的风景。
霍延宠溺凝望着他,轻声轻气道:“我倒是觉得,以阿茝的聪明,不会不知道。”
“知道了就知道了,她不来,不正是说明猜中我的心思了么。”楼喻洒脱一笑。
马车平稳驶出京城。
自京陇官道修建后,从京城到南边要便利许多,他们沿途会历经不少州县。
京城附近官道上人来人往,且大多非富即贵,楼喻他们一行人并未引人注意。
李树和魏思骑着马开道,后头跟着三辆马车,为首的是楼喻和霍延的马车,再后面,便是楼荃和杨广怀。
冯二笔自然是坐在头车的前室,听候楼喻吩咐。
官道两旁,枯叶落了一地。
楼喻闲下来又觉得无聊,遂将杨广怀他们叫来一起玩牌。
牌是楼喻根据现代扑克牌做出来的,已经在大盛风靡十年了。
大家都熟知规则。
抛开一切政务后,楼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朗明亮许多。
想他一个咸鱼富二代,硬生生搞了三十多年事业,怎么可能不憋得慌?
众人一路吃喝玩乐,半个月后,抵达溧州。
溧州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州府,不像庆州、沧州、占州等是全国闻名的大城市,跟这些州府比,它显得格外平平无奇。
楼喻在奏疏上都很少看到它。
马车行至溧州城,被守卫拦下。
按照寻常,只要楼喻他们交上路引便可入城,可守卫随意扫了几眼,发现他们只是桐州来的普通商户,便问:“一共几个人?”
李树牵着马回道:“十个人。”
这是连车夫一起算上了。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禁卫军统领,周身自带一股威严,同为行伍之人,守卫却好似没察觉出来,继续盘问。
“几男几女?”
李树皱眉:“九男一女。”
守卫吊儿郎当问:“进城做什么?”
这时魏思开口道:“咱们是去陇州走亲戚,路过此地。”
“这样啊,”守卫耷拉着眼皮,“每人缴纳五十文才能进城。”
说完又亲自行至马车外,颐指气使道:“都下来,我得数数人数对不对得上。”
楼喻几人正在车内玩牌,听到这命令,不由全都愣住了。
车窗全用帘子遮住,他们看不到外头的情景。
冯二笔问:“爷,奴怎么觉得这溧州守卫有些欺负人啊。”
车外李树眉头皱得更紧:“我们从桐州一路走到这儿,进城都不需要交钱,怎么到了溧州要交钱,这是哪门子道理?”
而且奇怪的是,这守卫就逮着他们薅钱,其余不少过路的都只需要交上路引就能入城。
守卫轻蔑道:“到了溧州城就得守溧州城的规矩,不交钱不准进城。”
魏思肃目问:“这交钱的规矩是谁定的?若是朝廷规定的,我二话不说立刻交钱!”
“既然交不出来,那就滚一边去,别在这挡道。”守卫挥苍蝇似的要赶他们走。
李树气得差点直接揍上去。
“李树,交钱。”楼喻的声音传出马车,语调很平淡。
守卫闻言,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这不就行了吗?废那么多话干嘛。车上的人,麻烦都下来数数人头。”
几息之后,车门开启,楼喻几人慢条斯理地下了车。
守卫:“……”
这帮人长得可真好看!
虽然楼喻几人年纪不轻了,可他们保养到位,气质脱俗,都是难得一见的俊男美女,根本看不出年龄。
冯二笔上前挡住他的目光。
“数好了,能进城了吗?”
守卫扯扯嘴角,指指后头两辆车:“那些还没检查。”
“后面没人。”李树板着脸道。
后面两辆没拉帘子,透过玻璃窗便可看到里面的情景,确实不见人影。
守卫便没继续检查,说道:“每辆马车进城需要交一百文。”
楼喻:“……”
这是看他们好欺负,故意提高价码?
外地来的商户,无根无基,无权无势,可不就是好欺负。
他垂眸吩咐李树:“交。”
李树强忍不爽,掏出几张票子塞到守卫手里,粗声粗气道:“这下可以进城了吧!”
守卫数着票子点点头,“进吧。”
车队入了溧州城,往城中一处小院驶去。
这是冯三墨提前打点好的。
众人抵达小院休整。
杨广怀抬头看看天空,感慨一句:“天有些黑了。”
“的确是黑了。”楼喻冷笑一声,“进城乱收费这种事,怎么朝中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告到官府?
霍延亲自倒了盏温茶递到他唇边:“为蠹虫生气不值得,消消火。”
楼喻知道这个理儿。
可明显那守卫收钱的行径相当熟练,说明这种事存在已久,而他当政期间却丝毫不知。
实在叫人火大。
他就着霍延的手喝了一口,其他人权当没看见。
魏思道:“如果奴没记错,溧州知府姓郑,与吏部郑尚书是同宗。”
“呵。”
前几年薛齐因病致仕,吏部尚书一职便由姓郑的接替,恰逢楼喻在那几年慢慢放权,竟没能发现朝中还藏着这样的蛀虫。
暗部虽然是楼喻的耳目,但基本都是探查各地影响较大的灾祸,像城门收费这种事,根本就入不了楼喻的耳。
而且,从方才那守卫的言行可以看出,他一般只针对外地来的无权无势的寻常百姓。
商户首当其冲。
因为商户手中有钱,其余农民、工人之类的,都没有商户钱多。
而外地商户们位卑言轻,尤其是行商们,或许早就经历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便只想着花钱消灾,不敢跟官府告状。
商户们不告状,其余未受欺压的人也不会出头,这事儿自然就轻轻松松遮掩过去。
本就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再加知府权势大,朝中有人罩着,楼喻自然听不到半点风声。
若非亲自走这一遭,谁能知道?
楼荃皱眉道:“想必同咱们一样受欺压的外地商户不在少数。”
“三墨已经去调查了,咱们先用膳,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楼喻笑了笑,“这几日,咱们就在这溧州城好好逛一逛。”
众人自然听从。
城门落钥后,那守卫揣着钱径直入了郑宅。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看到郑知府的时候,笑嘻嘻道:“舅舅。”
“嗯,听说你今日又从外地商户身上弄了不少钱?”郑知府冷冷道,“平时就罢了,这段时日先别搞了。”
守卫不解:“为什么?”
郑知府说道:“新皇登基,各地管得都比较严,你这点小爱好就先消停消停,以防被人抓到把柄。”
“怕什么,不是还有尚书大人嘛。”
“你懂什么?!”郑知府拧眉,“反正这段时日你都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整幺蛾子!”
守卫:“……我知道了。”
暗部启用耳目后,郑宅的事情便事无巨细传到楼喻耳中。
“那人叫钱辉,是郑曜的亲外甥,三年前父母双亡,前来投奔郑曜,城门守卫的职务也是郑曜替他安排的。”冯三墨汇报道。
楼喻挑眉:“既然是郑曜的亲外甥,那应该不缺钱,怎会做出此等行径?”
“有些人,就喜欢做那些欺男霸女的恶行,不是因为缺钱,而是为了寻找乐子。”杨广怀悠悠道。
魏思赞同点头。
“经调查,钱辉确实有此爱好。”冯三墨道。
楼喻眸色幽深:“那么,你们认为,钱辉抢劫的钱,是全都进了自己的腰包,还是郑曜也有份?”
如果郑曜也从中牟利,那罪过可就大了。
霍延淡淡道:“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楼喻饶有兴致问道。
霍延笑了下:“老百姓受到欺压,自然应该向官府告状,端看郑曜如何断案了。”
钱辉在城门口的行径,与抢劫几乎无异。
一般而言,抢劫罪是重罪,加上抢劫数额较大,完全可以从重处罚。
杨广怀抚掌赞道:“是个好主意,那么,该让谁去当这个苦主?”
众人便都看向李树。
李树:“……”
他抹了把脸,“爷请吩咐。”
楼喻笑道:“诉状便由杨先生写罢。”
杨广怀领命写好诉状,郑重交给李树。
“辛苦李统领了。”
李树哭笑不得:“这诉状就算交过去,郑曜也可能不受理啊。”
“没关系,反正咱们还要在溧州待上几日,你多跑几次。”楼喻微笑道。
李树心中一抖,爷这是又要整人了!
翌日,楼喻几人在溧州城里闲逛。
这里虽远比不上京城繁华,但街道左右商铺林立,倒也算得上热闹。
忽略掉钱辉的事,这个郑曜能将溧州治理成这样,可见是有些能耐的。
只可惜,能耐用错了地方。
楼喻停在一菜农的摊子前,蹲下来仔细挑选。
霍延站在他身后,替他挡住街上行人的无意冲撞。
菜农肤色黝黑,一脸褶子,但面容不见愁苦,双目带着笑意。
“我这都是今早刚收上来的,新鲜着呢,郎君要不要买一些?”
楼喻笑问:“老丈一大早挑着菜来城里卖,很辛苦吧?”
“辛苦啥,就一些菜而已,不重的。”菜农憨厚道,“以前日子可比现在苦多了,朝廷前两年还减了税,咱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好,这不秋收刚过没多久,我闲着没事干,挑点菜来卖嘛。”
他看楼喻几人相貌不俗,便想着跟这样的贵人多说上几句,显得唠叨了些。
冯二笔在一旁骄傲道:“那是,这些年,咱大盛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这些可都是爷的功劳呢!
菜农频频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楼喻笑了笑,又问:“那你一大早进城卖菜,要不要交入城费?”
“入城费?”菜农摆摆手,“没交过这些。”
楼喻心道,这钱辉还是相当狡猾的,不收本地百姓的钱,多将主意打在外地行商头上,这样也不容易闹出动静。
估计李树那纸诉状交上去也无用。
果不其然,待楼喻他们回到小院,便看到李树满脸郁闷地候在院中。
“爷,官府的人说我在污蔑守卫,要是下次再敢去,就以诬告罪抓我坐牢。”
楼喻挑眉,不由看向霍延:“这套路,似曾相识啊。”
霍延弯唇:“那就委屈李统领先走一趟大牢了。”
李树:“……”
没想到,出来旅个游,还得坐趟牢。
翌日,李树拿着新的诉状前去府衙,却未被抓进大牢,只是被衙差轰走。
郑曜散衙后,叫来钱辉,劈头盖脸斥责道:“连续两日都被人告到衙门,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看你干的好事!”
“舅舅息怒。”钱辉连忙安抚道,“不就是个寻常的商户,您若是烦了,直接抓进大牢里,他们肯定就不敢再闹事。”
“你懂什么!”郑曜眼底生怒,“新皇登基后整顿吏治,在这档口你是巴不得别人揪不到我的把柄?”
钱辉笑道:“我的好舅舅啊,您可是溧州的知府大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这溧州城,您就是土皇帝,谁敢揪您小辫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郑曜实在不放心他,交待道,“这几日你就待在府中,不要再去城门了。”
“舅舅,您这是要憋死我啊!”钱辉央求道,“我不去城门,就在城里头逛逛,保证不闹事儿,可行?”
他已经打听到那伙人的落脚处,那群贱民竟敢去府衙告状,他定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第三日,李树再去府衙告状,依旧被衙差轰出老远。
楼喻几人则将溧州城逛了个遍,也问出很多隐藏信息。
“阿姐,依照溧州府百姓的收成,溧州每年的赋税应有多少?”
楼荃记得很清楚:“溧州府衙上报的赋税比咱们估算的至少要低上两成。”
楼喻笑着击掌:“实在有趣。”
“不是你的错。”霍延立刻安抚。
他知道楼喻是在自责。
杨广怀也道:“溧州谎报税收,此事干系甚大,他们定然做得极为隐秘,您心向光明,又如何看得见暗处的蝇虫?”
楼喻笑道:“荣乐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吏治,确实颇有远见。大盛发展这些年,不知养出了多少汲汲营营的蠹虫。”
“阿喻打算怎么做?”霍延问。
楼喻道:“李树三次告状,郑曜却忍着没拿他入狱,可见郑曜心存忌惮,尚有几分理智。”
有弱点、有理智的人好对付。
他调侃道:“眼下只有你这个定国公的名头好用了。”
霍延扬唇,“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冯三墨忽然前来禀报。
“爷,钱辉带着一群地痞无赖来了。”
楼喻:“……”
这是上赶着送菜?
杨广怀不由望天感慨:“天又要黑了。”
“是否让暗卫赶走他们?”冯三墨问。
楼喻笑眯眯道:“捉了贼首,给那些无赖一个教训便可。”
“爷,我去将那钱辉绑来!”李树捋起袖子,粗声粗气道。
楼喻颔首:“小心别打死了。”
“好嘞!”
楼喻是只想着游山玩水的,但可惜碰上了这些糟心事儿。
有李树和暗卫在,那群地痞无赖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屁滚尿流,慌忙作鸟兽散。
唯有钱辉被李树捶倒在地。
他已鼻青脸肿,整个人被李树踩在地上,浑身疼得厉害。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还不赶紧将老子放了,要不然你们走不出溧州城!”
纵使再狼狈,他也不忘叫嚣。
李树嘿嘿一笑:“叫老子一声祖宗,老子就放了你。”
“放你娘的——啊啊啊啊啊——”
狠话没说完,惨叫就冲破天际。
楼喻在院中听到,摇首叹息道:“把人带进来吧,别惊扰了四邻。”
李树将人拖进来,掼到地上,钱辉哀嚎几声,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冯二笔忙去关上院门。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还不快放了我!”
李树一脚踩上去,“再叫嚣老子废了你的腿!”
钱辉目露凶光,恨不得将他们撕碎,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闭嘴。
“他那日抢了咱们多少钱?把他钱袋打开,如数拿回来。”楼喻吩咐。
钱辉雇人找茬,身上肯定带了足够的钱。
果然,李树从他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里头装着一些纸币和零碎的铜板。
他拿回被抢的钱,钱袋扔还过去,正好砸到钱辉脸上,里头的铜板撞得钱辉又是一声痛叫。
“你们好大的胆子!等我舅舅找到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楼喻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淡淡道:“你舅舅还能比知府大?”
“哈!”钱辉歪倒在地,却得意笑出声,“我舅舅就是溧州知府!”
怕了吧!
冯二笔笑嘻嘻道:“哦呦,竟然真的是知府,爷,咱们可怎么办?”
楼喻笑了笑,“那就等他舅舅来了再说吧。”
郑曜之前交待过钱辉不要再惹事,钱辉怕被骂,出府前打招呼说自己晚上出去喝花酒不回来,所以他一夜未归,郑曜未作多想。
郑曜并不知道,他溺爱的外甥在某处小院里幕天席地一整晚。
钱辉被绳子绑着,嘴巴又堵得严实,根本没办法逃脱或呼救,就这么煎熬了一夜。
差点没被冻死。
翌日一早,楼喻等人当着他的面整理行装,钱辉急得“呜呜”直叫,央求地看着他们。
李树冷笑着走到他面前,将一张写了字盖了章的纸塞到他怀里,交待道:“一天后,自然会有人通知郑曜来救你。到时候记得把这封信交给他,否则,后果自负。”
这算是最后的忠告了。
钱辉:“……”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陡然冒出一身冷汗。
方才那个凶恶的大个子竟然直呼舅舅的名字!
难道、难道他们真的大有来头?
楼喻是出来游玩的,不是出来微服私访的,朝政之事他不愿过多插手,遂只让霍延留了一封信给郑曜。
他自己则传信回京城,交待此地之事,便撒手不再管。
至于郑曜见信后会作何选择,楼茝见信后会如何处理,皆被楼喻抛掷脑后。
一天之后,郑曜终于想起自己的外甥,便问府中仆役。
仆役说:“表少爷一天两夜未回府了。”
郑曜一愣,正要吩咐人去找,却见门房匆忙跑来:“老爷,刚才有人来报,表少爷被人绑了!就在城南一处宅子里!”
被绑了?是谁胆大包天!
郑曜立刻召集护院前去城南民宅。
推门进去,便见郑曜被绑在廊柱上,鼻青脸肿,脸色苍白,整个人奄奄一息。
郑曜怒火中烧:“快抬去医馆!速查凶手是谁!”
钱辉被解救下来,第一时间却不是找郑曜哭诉,而是虚弱地抬手指向胸口:“信……”
“什么?”郑曜俯身皱眉,“小辉你不要怕,等找到凶手,舅舅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钱辉气若游丝:“信……”
“快送去医馆!”
“……”
很快,郑曜的人打听出了宅子的主人。
“刚买不久?桐州商户?”郑曜有些纳闷,“如果只是路过的商户,为什么要特意在此买一座宅院?”
“小人不知。”
郑曜到底在官场上待了多年,怒意渐消后,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他皱眉问:“表少爷不是说去喝花酒,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仆役摇头表示不知。
郑曜冷静下来,思考片刻后,径直去了医馆,打算等钱辉缓过来问个清楚。
行至医馆,钱辉解决完各种各样的生理问题,终于活了过来。
他目露忐忑,小心翼翼将那封信递给郑曜,嗓音沙哑道:“舅舅,我、我可能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钱辉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城门口见到那群人时,明明发现他们尽皆气度不凡,却还是信了路引上的身份信息。
路引的确是官府盖章批注的,寻常人不能更改,但若是权势滔天的人呢?
钱辉是真的后悔了。
他连信都不敢看,直接递给郑曜。
郑曜心中咯噔一声。
能让他这外甥怕了的,恐怕是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他连忙打开信。
内容尚未看清,信末的印章直接闯进他的眼睛里,当即五雷轰顶。
霍延这些年在全国各地剿灭山匪,自然也来过溧州。
每去一个州府,他都会下达文书,提前知会州府长官。
郑曜有幸收过这样的文书,对文书上的印章熟得不能再熟。
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再看清信上内容,只觉晴天霹雳,骤然声震色厉道:“你到底为何要抢他们的钱!”
霍延在信中点明了城门收费一事。
郑曜瞬间觉得,他直接打死钱辉算了。
抢到定国公头上,真的是找死!
而且钱辉是他的外甥,定国公既然写这封信给自己,肯定是为了敲打他。
信末还有四个字——
好自为之。
郑曜心里拔凉拔凉的。
一个月之后,楼喻收到传信,言溧州知府贪墨税款,包庇钱辉城门抢劫,念其主动自首,便革除官职,流放充军。
钱辉多次抢劫,抢劫金额巨大,同样被判流放。
与郑曜同宗的那位吏部郑尚书,已被停职,正在接受调查。
其余涉案人员皆已受到惩处。
楼喻不由笑起来,阿茝还是这般雷厉风行。
他枕在霍延腿上,望着窗外的山丘,慵懒问道:“快到陇州了罢?”
这一个月,他们爬了山,游了湖,品尝了各地不少美食,领略过不少新奇的风土人情,与耕地的农民、工厂的工人、往来的商户、各地的学子都打过交道。
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期望,他们感念着昭庆帝的仁德与圣明,质朴而纯真,令人莫名感动。
冯二笔多愁善感,每每听罢,都会泪洒衣襟。
一路走来,意义非凡。
“嗯,快到陇州地界了。”霍延替他按着头部穴位,温声道,“第一次来陇州,这里人烟稀少,到处都是山野林木。”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陇州已大变模样。
南部三州中,占州拥有全国第二大海港,屏州拥有铁矿以及珍稀的金鸡纳树,只有陇州,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它却成了南部三州文教上的引领者。
陇州的榕山学院已成为三州年轻学子向往的圣地。
楼喻在位期间,榕山学院为朝廷培养了不少人才。
这次来南方,既是为了游玩,也是为了见见故人。
车队终于抵达陇州界。
放眼望去,山峦绵延起伏,但山外的平原,规划整齐的民居集中在一起。
将近黄昏,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
楼喻道:“多年不见,正好赶上蹭饭,是不是不太好?”
霍延失笑:“没什么不好。”
二十多年过去,榕族人已经习惯了农耕生活,只有在农闲时候才会去山里面狩猎。
几个壮实的青年拎着野鸡野兔,兴高采烈地往家走,恰好碰上楼喻他们。
李树对他们手里的竹制弓箭颇感亲切,不免多看了几眼。
榕族青年见到他们的车驾,打量片刻,一人便飞奔着跑向族里,其余人则目露防备。
李树挠挠头,对魏思说:“咱们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魏思淡定道:“或许只是排斥我们这样的人。”
“啥意思?”李树不懂,“我们这样的人是哪样?”
“等会就知道了。”
马车内,楼喻同样感觉不对劲,不由困惑道:“榕族出事了?”
看上去不是挺宁静安逸的吗?
霍延安抚他:“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另一头,榕族青年飞快地跑到族长宅院外,大声喊道:“族长,有外人来了!看上去很有钱!”
荣石正熬着药膳,闻言皱眉,急步至院外,“不是先前那些人?”
“不是,陌生人。”青年急道,“不会又是来抢地盘的吧?”
“什么抢地盘?”荣石没好气道,“不过是想买山头。”
“可看那些人的态度,不叫抢叫什么?”青年不满地抿抿嘴,又放低声音道,“院长身体如何了?”
荣石道:“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
青年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他回头望去,立刻道:“族长,就是他们!”
荣石见过不少世面,立刻察觉出这些人不一般。
待车驾停在院前,他沉声问:“敢问尊驾何人?”
魏思下马,拱手道:“榕山学院罗院长是否住在此处?我家主人特地前来拜会。”
荣石见一个“仆从”都如此气度不凡,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不卑不亢道:“贵客请进。”
又吩咐榕族青年:“快去帮我买些好酒好菜来!”
榕族青年懵了一下,连忙应声跑远。
就在这时,霍延率先踏出车厢,又伸手扶下楼喻。
夕阳余晖下,二人皆龙章凤姿,仪表不凡。
荣石不认得楼喻,但认得霍延啊!
他顿时瞪大眼睛,心跳到嗓子眼。
敢让定国公亲自扶下车的,大盛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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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喻是在四十五岁时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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