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常赫问起纪韶元的下落,自然不是心血来潮。
从纳兰皇后主动告知他的身世和她早年的一些事情后,他便脑袋一片空白。
纳兰皇后他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尊敬着,却不想,他是昔日死对头纪常峥的同胞兄弟。
昭德皇后的死,还和纳兰皇后有关。
如此种种,扰得纪常赫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纳兰皇后想垂帘听政,当一个女帝,纪常赫都知道,但又说不出阻挠的话。
升平大长公主见纪常赫忧心忡忡,平心静气地回了一句,“她很好,有定宣王在身边保护,无人杀害得了她。”
萧越的能力,有目共睹。
纪常赫闻言,嘴角一翘,“这就好,四妹平安便好。”
以前,纪常赫和纪韶元交集并不多,纵然纪常赫对纪韶元还挺客气亲近,可纳兰皇后并不愿意纪常赫亲近昭德皇后的女儿。
是以,二人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
如今,纪常赫不被纳兰皇后的话所迷惑,对纪韶元的安危倒是真心牵挂了。
升平大长公主看了纪常赫一眼,“姑祖母有句话不吐不快。”
“姑祖母请说。”
纪常赫表现得虔诚恭敬。
“元元回来了,你该如何自处?”
这句话问得有点没头没脑的。
不过,仔细一想,在场众人很快明白了升平大长公主的意思。
纪常赫和纳兰皇后名义上依旧是母子,纳兰皇后对纪韶元如此赶尽杀绝,等纪韶元一回来,纪常赫这个哥哥,未必有什么好。
升平大长公主会说这句话,其实也是认为纪常赫人很好才这么一说。
放在纪常峥身上,她压根不想说。
纪常赫露出了一抹近似哭的微笑,“常赫亏对四妹,没有阻挠皇后对付她。”
纳兰皇后……于他终究是有养育之恩的。
恩情在先,纪常赫做不到大义灭亲,不顾一切地支持纪韶元处决自己的养母。
尽管,纳兰皇后可能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只因为他的存在意味着她的亲儿子不知所踪。
升平大长公主面色漠然,“皇后是皇后,你是你,陛下也是如此认为的。”
纵子如杀子,再怎么说,纪常赫纪常峥都是隆泰帝的亲骨肉,不是陌生人,隆泰帝万万不会选择对亲骨肉动手的。
放纵纪常峥,最终纪常峥一时糊涂,行差踏错,隆泰帝失望愤怒之外,圈禁了他,都算说法外开恩了。
不过,升平大长公主将纳兰氏母子放出来,并不是为了给他们希望。
纪常赫摇摇头,“父皇那儿,常赫会负荆请罪,绝无二意。”
当了纳兰皇后这么多年的儿子,一朝身份转变,血海深仇,纪常赫做不到问心无愧,与己无关。
思来想去,辞去太子之位,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补偿了。
升平大长公主蹙紧眉头,老七不中用,老九太小,你就这么走了,大兴江山百年后该择谁为君?”
纪常赫要走,升平大长公主是暂时不同意的。要走,也得等纪韶元和九皇子纪常登大局已定后再走。
他就这么一走了之,朝中大臣,谁会不心靠他?
纪常赫一怔,后苦笑,“皇后犯下大错,俗话说母债子偿,常赫会用自己的余生去赎罪。大兴的百年江山,儿臣不会袖手旁观,九弟我会尽心照顾的。”
升平大长公主与纪韶元的算盘,也是这一刻纪常赫全部看明白了。
从一开始,她们就不看好他,有意扶持无冤无仇无宠无靠的九皇子一登九五。
纪常赫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但肯定没有太多甜蜜幸福的感受。
众叛亲离,他也差不多了。
“老九太小了。”
升平大长公主淡淡地说道。
这是实话,有个成年皇子,满朝文武为什么有拥立一个幼子?
主少臣强,大为不利。
纪常赫点头,“小是小,可认真雕琢一下,未尝不是好苗子。”
九皇子纪常登在此之前默默无闻,之前无非是沾了纪韶元的光能够在隆泰帝跟前露脸,得到他一丝关怀。
他资质如何,众人也心里没底,思来想去,考察九皇子一段时间,若真的可靠,隆泰帝也可以放心地倚重他了。
帝王心术,平衡之术,九皇子一点都没有机会学习到,现在,是时候了。
一个御史有点迟疑,“大长公主,殿下,九皇子年幼无知,身后也无外家依靠,这会不会……”
其实,九皇子的弱势也是他的优势。
自古以来,外戚干政,乃帝王大忌,九皇子的母亲只是普通宫女,身份卑微,家中不显赫,如果九皇子真的有机会成为天下之主,那么隆泰帝就不需要担心新帝要被外戚掣肘的局面了。
“会什么?九皇子没有机会变成第二个纳兰一族。”
升平大长公主语气森冷,“老九再怎么说,都是天潢贵胄,太子栽培他,未尝不可。”
纪常峥难成大事,平庸暴戾,九皇子纪常登抛去年纪小与资质不明的劣势,左看右看比纪常峥适合多了。
大学士摸了摸胡须,“大长公主所言极是,太子殿下和九皇子多走动走动,是好事。”
事到如今,纪常赫因纳兰皇后和纳兰氏的因素,左看右看是无缘龙椅了。
当然,纪常赫自己也不想要,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大家不是傻瓜笨蛋,一个皇子合不合适,难道评估不了?
九皇子纪常登,如此便走进了大家的视野中,并因此开启了大兴一代传奇帝王的序幕。
此乃后话,暂时不表。
大学士与御史都发话了,其余的老人也不会不赞一词,纷纷表示太子和九皇子兄弟和睦,大兴之福云云。
纪常赫见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
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有的人关心,有的人嗤笑,也有的人,是极其关注的。
大理寺卿曲太良,于朝中一直是个神奇的存在。
他曾高中探花,差点尚了公主,而后,他的仕途比起大多数人而言是平步青云的。
大理寺卿,他一当就是十几年。
如今,这位屹立不倒的大理寺卿一回到家,便大发雷霆。
“该死的……”
曲太良面色如土,身体不住地颤抖,瓷器茶碗碎了一地。
“老爷,是不是皇后……”
曲夫人十分有眼色地叫退左右,亲自倒了一杯热茶,安抚丈夫的情绪。
曲太良一听,冷冷一笑,“不是皇后,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杨侍郎杨迁,给了我窝囊气。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收养了襄黎公主吗?瞧他那得意的样子,真以为他是学富五车的大学士吗?谁人不知,他杨迁也就一个半吊子水平,之前靠他的老父亲和安妃,现在更是靠襄黎公主和好儿子。说来说去,哪一次他是靠自己的本事升官的?”
越想越气的曲太良,更是直接踹翻了矮凳。
此话也不尽然,杨迁升官发财,不单单只有后门,他守口如瓶,忠心耿耿,能办的事都尽力办妥。这才是隆泰帝乐意给他甜头的主要原因。
曲夫人转了转眼珠,小声嘀咕,“老爷,老二家的媳妇和襄黎公主不是素有不快吗?”
梁菲菲和纪韶元的冲突,那得是淑顺郡主的生辰宴那会儿了。
后面的冲突,那是梁菲菲自己嘴上犯贱,冒犯了蔺文馨,纪韶元才出口呵斥了曲闰东梁菲菲。这么说起来,梁菲菲对纪韶元那是咬牙切齿。
眼下,襄黎公主远在嘉阳,纳兰皇后于朝堂上不可一世,曲家的机会到了。
曲太良眸光幽深,“之前皇后中毒,管家胡明轩牵连进去,我也是废了老大的劲才脱身的。谁能想到,这把火烧到我自己身上了?”
曲太良并没有外表看上去云淡风轻,淡泊名利。实际上他比谁都爱权势富贵,之前他不想尚公主,也不过是宪宗朝风起云涌,他不想因为娶了有兄弟撑腰的公主无端被连累,才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
当初纳兰氏母子给纳兰皇后下毒,走了曲家路,想要梁菲菲和驸马梁齐溟千丝万缕的联系直接要纳兰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却不想,事情败露,曲家差点满门覆灭。得亏曲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参与谋害皇后,才勉强逃离漩涡。
事情的起因,说来说去,那还真的离不开纪韶元的影子。毕竟,纳兰氏母子失宠之快,不就是因为得罪了纪韶元吗?
老爷,兵部尚书的三少夫人和我昨天见了面,说了一会话。你猜猜,她说了什么?”
曲夫人笑了笑。
兵部尚书的儿媳妇不是别人,刚好是前世今生纪韶元的仇人杨芸玲。
杨芸玲销声匿迹太久,而且其母还犯了错,杨迁不想管她的亲事,丘氏也懒得真心考虑一个庶女的婚事。
这不,杨芸玲也只能力争上游,勾引到兵部尚书的三儿子了。
兵部尚书不是老古板,对女子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况且儿子喜欢,也就随他去了。
杨芸玲风光出嫁,当时纪韶元还在京城,引得一阵唏嘘感叹。
如今杨芸玲主动找了曲夫人谈话,怎么想都不会觉得与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