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说,她愿放下一切身份,与僧人惠原长相厮守。”
纪韶元接到梁菲菲跟前侍女的书信时,也不免吃了一惊。
谁让梁菲菲是第一次给她写信求助呢?虽说福慧长公主病故前把梁菲菲托付给她,望她相沉一二,但梁菲菲人生大半辈子几乎在锦衣玉食中度过,如今被迫出家,心中的苦楚与懊恼可想而知。
她与纪韶元旧怨在前,试想想,一个曾经目中无人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向自己的仇人求救呢?那不是折损她的自尊心吗?
梁菲菲不想被纪韶元瞧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纵然知道福慧长公主拜托了纪韶元要关照她一二,可她仍旧跨不出这个槛。
梁菲菲心里别扭,不愿与纪韶元有瓜葛,纪韶元也懒得跟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索性搁置一边,除了派人去梁菲菲出家的尼姑庵中问候一二外,也无其他动作。
梁菲菲的这封书信,拜托了她身边的侍女送到公主府,递交到纪韶元面前,不得不说梁菲菲也是没办法了。
隆泰帝一愣,“僧人?那是和尚吗?”
梁菲菲以前何等心高气傲?怎会看上区区一僧人?
“梁菲菲说,惠原很照顾她,她觉得他人很好。”
纪韶元神色淡淡。事实上,梁菲菲作为皇帝的外甥女,长公主之女,尼姑庵中的主持师太也不敢亏待梁菲菲。
更别提,纪韶元时不时地就会来问候一两句,师太唯有敬着梁菲菲的道理。
隆泰帝沉吟片刻,过了一会儿才说:“既然菲菲想与惠原在一起,那就择日让她还俗吧。”
梁菲菲毕竟是福慧长公主的骨血,之前梁菲菲出家,也是因曲家谋逆之故,并非表示梁菲菲有罪。
如今,隆泰帝大限将至,也想着再尽一点力,做点力所能及之事,比如说梁菲菲一事。
纪韶元恭声应答:“谢父皇。”
皇帝点头让梁菲菲还俗,梁菲菲想与惠原在一起,麻烦的地方在于惠原是僧人,得不到批准就不允许成亲生子的。
所以说,此事还得多办一些事。
“以前的菲菲很像姐姐,姐姐对菲菲,也是非常关怀。”
隆泰帝忽然想起了福慧长公主,福慧长公主苦于夫婿心不在她,待她苛责,女儿还是那等娇纵性格,可以说,福慧长公主忧思过度,积劳成疾,因病去世了。
眼下梁菲菲想重新开始,隆泰帝只想他的外甥女可以洗心革面,别再辜负了福慧长公主的一番好意。
纪韶元接过话茬,“菲菲的确像姑姑,姑姑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菲菲。”
虽然菲菲与翁兆灵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但那是福慧长公主的孩子,再怎么说,血缘相连。
隆泰帝叹气,“元元,梁菲菲你姑姑拜托了你,父皇也有事拜托你。”
“还请父皇指教。”
纪韶元放下药碗,神色认真。
“你要替朕关怀着寿安,寿安这孩子……”隆泰帝说着说着大力咳嗽起来,枯瘦的脸颊瘦得凹陷,那双昔日犀利不失温和的眼睛里,如今尽是哀求,“她从娘胎里便带病而生,废后生前也未尽心尽力地爱护她,朕于寿安有愧。将来九儿登基,寿安便好好地养在宫中吧不宜和亲或许婚,朕要她,平安健康。”
寿安公主的两个姊妹均已出嫁生子,只留下她这位大龄公主至今待字闺中,十分尴尬。
先前也有宗亲提醒过隆泰帝要给寿安公主寻找婆家,不过隆泰帝一一拒绝了。
按照寿安公主的身子骨,她根本就无法与正常人一样日常生活,更别提承担宗妇的责任。
寿安公主本身就体弱敏感,万一遇人不淑,隆泰帝也只能无语凝噎了。
说白了,隆泰帝只想着赡养寿安公主一辈子,大不了她孤独寂寞时,寻几个可心的儿郎陪着她不就行了?
至于养老,但凡皇帝不是那等刻薄寡恩的,寿安公主的余生应该说不会太坎坷不幸的。
只是寿安公主无手足兄弟,外家不在,母亲已死,还能有谁替她考虑打算?
想来想去,隆泰帝唯有请求纪韶元帮衬照拂寿安公主了。
“寿安的病得卢神医诊治,目前来说是能够自由走动的,只是,寻找婆家恐怕是不太放心的。”
对于隆泰帝的忧虑,纪韶元心里了然。
寿安公主那情况,让她随便出降到任何高门大户,恐怕隆泰帝得担心寿安公主折损于无尽的勾心斗角与肮脏内宅事了。
隆泰帝缓了一口气,“所以父皇请你,务必照拂她一二。不用寻婆家,养在公主府里就行。”
夫婿到底与寿安公主无亲无故,让他去照顾妻子,还不如请兄弟姐妹有事没事看着点寿安公主。
纪韶元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答应了,“这件事,我会记在心里的。”
寿安公主与她无冤无仇,基于寿安公主的情况,她会关照一二的。
“还有……”
隆泰帝与纪韶元彻夜长谈,次日,隆泰帝陷入昏迷中,太子纪常登监国,处理朝政。
大兴上下皆知天子病重太子监国,之前的叛乱迅速平定了,并未导致太大损失,此战也奠定了太子纪常登的名声。
因而,没有人敢给纪常登脸色看,一切事武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到了半夜,隆泰帝缓缓转醒,他连夜召见了太子太傅柳太傅、司空刘大人、大元帅萧越,太子纪常登,一同入长生殿听旨。
“……人固有一死,诸卿匡扶社稷,安邦定国,皇九子纪常登体顺秉和,上应天意,下顺民心,承继大统,仰仗诸卿……”
赵德全念完后,大家沉默了。
这是钦封顾命大臣的圣旨萧越是大元帅大将军了,但隆泰帝给他加了太子太保的虚衔,相当于他与刘大人柳太傅平起平坐。
紧接着,柳太傅与刘大人又加了光禄左右大夫、左右翊卫大将军,相当于是大权在握。
柳太傅是纪常登的太傅,加恩于他于情于理,刘大人则是因幼子刘之渊尚了皇贵妃之女玉华公主,他得益于公主儿媳妇,直接摇身一变成为隆泰帝的重臣。
三个大臣,互相制衡,隆泰帝不想一人独大,所以拉了柳太傅与刘司空,这样一来,还不至于朝堂一片混乱。
最后则是叮嘱太子纪常登需善待后妃,尤其是皇贵妃安贵妃。
安贵妃无子,皇贵妃年迈,皆需纪常登小心奉养。
太子纪常登与萧越诸臣一并跪地接旨。
“朕死后,勿劳民伤财,百姓的生活仍得继续,薄葬即可,百姓服丧一日,朕心满意足……”
隆泰帝的眸光渐渐涣散,似乎他想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低了,“勿扰民……”
“父皇/陛下……”
众人哭作一团。
隆泰二十三年五月八日寅时一刻,大兴一代强主隆泰帝驾崩长生殿,享年五十七岁。
遵循遗诏,太子纪常登灵前即位,史称弘宣帝,先帝葬礼以其旧礼,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并准许民间百姓服丧一日后恢复日常娱乐但王公大臣与宗妇公主等,仍需禁止娱乐,为先帝守孝。
宗正与弘宣帝纪常登为先帝上谥号为大圣广武德贤敬泰威弘天子,庙号世宗,葬于帝陵安陵。
先帝后妃中,皇贵妃万氏遵其遗诏尊为皇太后,奉养仁寿宫,号为昭康太后;封安贵妃为皇贵太妃,奉养寿康宫,封欣昭仪为贵太妃,奉养西宁宫。
其余妃嫔,有子女者随去封地或公主府中,无子女者,前往别宫居住。
新的纪元,新的故事,由此展开。
隆泰帝驾崩,纪韶元已然是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待她最亲最爱的人,已经走了,如今的她,父母先后离去,独她一人矣。
萧越陪着纪韶元默默流泪,并在公主府中特意设了灵堂悼念,又于宫中哭灵守孝。
这些天忙来忙去,纪韶元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隆泰帝临走前拉着她絮絮叨叨,叮嘱了她不少事,同时也交给了她一些任务。
“公主,赵公公求见。”
隆泰帝驾崩,赵德全被纪常登挽留,仍为内侍总管,可是,赵德全心念先帝,并不想留在深宫,于是自告奋勇,前来公主府了。
纪韶元擦拭着泪珠,低声道:“请他进来吧。”
纪常登想让赵德全留下,也是想稳住人心,不过赵德全一把骨头了,也没兴趣留在深宫中,索性请命来公主府了。
反正,纪韶元不会亏待他。
赵德全进来后,面色严肃地说了一件事,“公主,陛下身边的承徽,也就是现在的昭仪娘娘,她怀了陛下的骨血。”
“月份多大了?”
纪韶元皱了皱眉。
如果是先帝守孝时有的,那实在太尴尬了。
“已经两个月了,先帝……有的。”
赵德全说到这里时,终于是哭了。
世宗驾崩,属实令他等悲伤难言。
纪韶元蹙眉,“既然如此,孩子可留着,不知公公为何忧虑?”
柳令言过门没几日就碰上先帝驾崩,还有宠妃有孕运气不太好。
“皇后娘娘那儿不高兴了,陛下似想让昭仪亲养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