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马车来的很早,白芷身边大部分的“冬瓜”仍昏昏欲睡,除了长途跋涉的奔波疲惫,还有久饥无食所致。
下车挑拣的男人目光在这群人中肆意扫视,不时吩咐后面的人上去将看中的女子带走。
当男人的目光扫向白芷这边时,白芷身边的小冬瓜下意识的抬起了脸,手将要触碰白芷,却发现她还在昏睡中。
白芷在后半夜就没什么气力了,到了清晨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虽听见了马车声,却无力睁眼去看。她将头斜靠在墙上,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反倒为她带来些安全感,也就更加懒得动弹。
小冬瓜的手停顿住,眼看男人的眼神在这边停驻,她慌忙站起身迎上去,顺势挡住了身后的白芷。
男人冲她招了招手,她连忙快走几步上了马车。神色中带着些紧张,低垂着头。
马车虽宽敞,也经不住五六个姑娘坐在一起。每个人都低头不语,固守着自己的寸土之地。
小冬瓜将坐好,马车便动了起来。行进几步又忽然停住,车帘被掀开,昏暗的车厢明亮起来,那挑选的男人向里面看了一眼,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女孩,
“你,下车。”
被指着的女孩一脸惊惶,却不敢哭求,脸色灰败的下了车。男人身后的人将怀里的人往车厢里随意一丢,车帘很快再次合上。只余下马车行进的咯吱声。
早在车帘被掀开时小冬瓜就看清了,被丢进车厢的正是她以为对方没看到的白芷。
这一丢让昏睡的少女皱眉翻身,散乱的发丝间露出了她的容貌。
即使病态的脸上还沾染着尘土,她却像一朵污泥中含苞未放的清潋白莲。
车内的人打量过白芷后收回视线后各怀心事。良久,马车忽然狠狠地绊过几个坚硬的东西,剧烈的撞击让车内的人东倒西歪,纷纷撞到四壁。女孩们惊叫出声,慌忙抓住可以支撑身体的东西。
昏迷着的白芷就惨了。毫无阻拦的她前额硬生生撞到车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听着就疼。
小冬瓜伸到半空的手僵了一瞬,正要收回,却发现昏迷的少女睁开了眼。
白芷疼的瞬间清醒过来,睁眼看向四周。身体的本能让她搜索可以吃的东西。
没办法,这几天就吃了一点点东西,白芷本就虚弱的身体活生生的饿晕了。现在只要能咽的,别说熟的,生的她也可以
诶?
白芷脑子半蒙,泪眼婆娑的看着一圈的生冬瓜们,眼中燃起炽热的小火苗。
冬瓜炖排骨,冬瓜炖鸡,冬瓜汤
“啊!!!!!”
一声尖叫从车厢中传出。领路的男人本不预理会,谁知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不得不叫车队停下,走上前去挑开车帘,
“都守点规矩,要进长”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几个女孩拼命贴着车壁瑟瑟发抖。那个被他专门带上马车的少女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果然如他所料,样貌在这群女孩中是一等一的上品。
只是这个“意外收获”此时正压着一个瘦小的女孩,用力撕扯着女孩脆弱的衣裳,嘴里还念叨着,“我会轻一点的,不疼,不疼”。
男人的表情诡异起来,这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掀开了车帘,少女停下手的动作,扭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少女的眼神从迷惑到打量,随后像是发现了宝藏般扑向他。
男人没防备的被白芷扑个满怀,少女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目光诚恳可怜,
“你有蛋的对吧?”
在马车外的人惊愕的表情中,少女似是从僵硬的男人表情上得到了答案,她的声音更加恳切,
“可不可以给我你的蛋?两个不,一个也行!”
男人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脸上青红交杂。被少女惊到的男人同伴中有人禁不住嗤笑出声。
虽说昇朝民风还算开放,要入青楼的女子心里都有所准备。可是这小姑娘未免也太奔放了些?
白芷自是不知车外的那些人偷笑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被自己抓住衣襟的大乌龟身上,双眼继续释放着无辜的光,
会的吧会的吧?它会看在自己即将饿死的可怜样上送给自己一个乌龟蛋吧?
“真的,一个,一个就好”
白芷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颤颤巍巍的在眼眶中晃动,看起来娇弱诱人。
男人终是回过了神,一手抓住少女的手腕,让自己的衣襟得到解脱。轻咳一声,
“你想要,好好干,以后多的是。”
白芷怔怔的看着他,眼眶越发湿润,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不是她装可怜博同情,是真的被饿哭了。
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似乎胃在自我消化,很快就消化到肚皮了。
饥饿的感觉太可怕了。
白芷低下头,泪水断了线似的很快在身下洇了一小片。似是自言自语,声音细微,
“我饿了。”
不抱任何希望的白芷模糊的视线中忽的出现了一块干粮。她慌忙抓在手里,抬头看向递给她干粮的男子,感激的笑了。
男子试探的神情被紧皱的眉头取代。少女的笑容实在过于干净,单纯的不符合她的年龄。
此生不知世外事,无忧无愁终流年
这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现在的昇朝是不可能的。
带领队伍重新出发的男子思虑回去如何像主子交差。本是为长情楼寻个纯净体貌,没想到寻了个傻子
男子捂脸长叹,总之先带回去吧,或许有口味特殊的客人也说不定。
白芷窝在马车里啃干粮啃得幸福到飞起,压根不知道自己就用一块干粮把自己卖了。
等她随着众人七拐八拐的进了长情楼后院,迷迷糊糊的进了分配的住所,看着面前的小冬瓜,才像将反应过来一般问她,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小冬瓜看向白芷的眼神有些复杂,片刻忽的反问到,
“为什么?”
白芷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
“你本是可以进入一等院的,为何来这二等院?”小冬瓜有些看不懂白芷了。既然是想进入长情楼,自然是想明白了的人。长情楼的新人并不能直接接客,而是要通过半年到一年不等的训练。
虽然一,二等院的学习内容没什么区别。但是一等院的人是有选择客人的机会的,二等院的只能来者不拒。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去一等院,白芷却在男子对她的分配犹豫不决时主动走到小冬瓜身边,牵起她的手,笑的开心,
“我和她一起。”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小冬瓜看着眼前的白芷。少女如同新生的雏鸟,带着好奇与迷茫,等待她的回应。
小冬瓜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耳边回响起男子的话,
“你们有机会进入一等院,不过名额只有一个。”
虽是对两个人说的,男子的眼睛却是看向她身旁的白芷,只在临走时瞥了小冬瓜一眼。
“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的”小冬瓜垂眸,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或许你真的是个傻的”
脸颊上突如其来的凉意打断了她的自语。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女,白芷覆在她脸颊上的手转而轻抚她细软的发顶,声音细微的只有两人能听到,
“我知道的我只是反应慢,不傻的。”
小冬瓜的瞳孔有微不可察的扩张。眸中印出的少女笑若暖风,比她高半头的身子虽纤细却也遮挡住了她视线内的光。这样的黑暗中只有少女莹亮的瞳光熠熠生辉,扩印在她的眸中。
“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对不对,那就在一起喽。”白芷说的简单直接。
小冬瓜的呼吸有些停滞,她不想承认这种纯净柔和的暖意,那会将她努力维持的纯真对比的异常可笑。但是忍不住想汲取
白芷笑眼愈弯,倒不是很在意小冬瓜突然的转身离开。
若说途中她还不晓得这份工作是什么,方才的集体训诫,已然让她明白了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青楼。
只是不知是否是凤卿卿大放异彩,吸引某人的那座青楼了。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看着那个过度瘦弱的小冬瓜一言不发的整理房间。她一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到的柔软,与自己的脸颊并无大差。
白芷双手覆上自己的眼睛,眼前陷入黑暗。
方才的触感是人的肌肤,看来不是这个世界的问题,而是眼睛的幻觉吗?
再次确认许白芷复明时的正常,白芷心中升起一种希望。
或许,她的眼睛可以通过医治恢复正常,甚至不用面对许白芷几年后再次失明的悲剧。
白芷自然不会再去去找玄镜,她还没傻到去给玄镜送活体工具。原女配的点滴过往在脑中浮现。
白芷猛地睁开双眼,不由笑了。
她可以自救。
许白芷或许是最没用的女配了,性格懦弱情商不高。连最后黑化也只能一根筋的想到给女主下毒。全然忘了论毒她怎么可能比得过专业制毒的玄镜。
但是许白芷有一样却是谁也比不了的。她可以过目不忘。这种先天的能力比后天训练的要强大的多。只是她先前自卑到认为这种能力是谁都有的,不算什么。
白芷嘴角的笑意渐浓。她忽然觉得许白芷傻的可爱。虽说她接触到的都是男主们和女主这种智商逆天的人物,可是聪明和过目不忘是两个概念。聪明的人可以凭借技巧过目不忘,而许白芷就是一台行走的复印机啊。
白芷觉得未来似乎越发光明。凭借这一点,当一名有所成的医者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既能自救,还能赚取生活费,一举两得。
和女主他们保持距离,自由的小日子似乎也就不远了。
小冬瓜转身就看到少女一脸飘飘然的傻笑,她清了清嗓子,
“我将床榻收拾好了,你看其他地方你想怎么弄。”
一句话倒是将白芷激醒了。和小冬瓜一起摆放着分配到的日常用品,她忽然意识到她现在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许白芷看的医书还不够多。
虽然脑中看过的医书字句清晰,但是还不够。距离一名医者还差得远。
哪里的医书最多又最实用呢
小冬瓜发觉白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禁看向她。却见少女忽的贴近,微弯双眸笑意盈盈,
“一等二等我们都不去,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看着小冬瓜瞬间怔愣的模样,白芷牵着她的手走向床榻坐下,语速清缓,
“我家有好多医书,我们可以学习一些医术,治个小灾小病的,生活不一定大富大贵,好在自己的生活自己做主“
小冬瓜只是垂着头沉默,白芷也不急。她不是圣母病泛滥,只是
想起白日那个大乌龟转身离开时,这个小冬瓜的眼中满是挣扎,最后忽的甩开白芷的手将她向那乌龟的背影一推,
“你去吧”
比声音更慌乱的是小姑娘转身跑远的脚步。
幸亏白芷追的紧,否则还真不知道能否找到二人的住所。
手上突然的握紧让白芷回神,她温柔的看着小冬瓜——
只是这个小姑娘让她想起了许白芷。
黑化的许白芷有些事或许真的做错了,可是若时光能倒流,若有一个肯站在她身边的人,那个被一次次欺骗的少女,是否能再相信一次这个世界,不走上极端?
白芷将死咬着嘴唇不发出哭声的小冬瓜揽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
她很清楚小冬瓜不是许白芷,只是不希望这世间再多一个了。
怀中的压抑声渐渐停息,小冬瓜擦干泪水,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了一下,
“谢谢,但是不必了。”
白芷尚未出声,小冬瓜却是抬头看向她,认真的说;“因为这里是长情楼。”
长情楼,昇朝最大的销魂地。
让这里名声大振的正是它的名字,“长情楼”,名副其实。都说妓/女无情,这里的女子却是长情的。男子到来只会觉得遇上了一世真爱,似乎这里的女子只为自己翘首倚盼,守望一生。却是到钱财散尽被人冷脸驱逐,才想起对方不过是和自己交易而已。
世上少长情,千金不足换。
长情楼偏就可以叫你买到,且美色各异,痴缠怨念,只要你想,似乎没有得不到的情感。
长情楼的女子隐退后多有嫁到富贵人家,甚至有一位成为了某权贵的侧室。这使得想要踏入青楼的女子皆对长情楼趋之若鹜,竟也显得竞争激烈了。
只是这些女子却忘了长情楼女子众多,得以安度一生的也不过十中二三,这二三中真正得以善终的又有几人,无人去想。
惊到白芷的却不是长情楼的名号,而是这名号后出现的一人。
长情楼的头牌,夜央。
长情楼的幕后主人,昇朝最大商家卫家的私生子,凤卿卿的后宫之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虽说原女配许白芷和夜央基本没什么交集,也就追随师兄和凤卿卿在一起时偶有碰面,甚至都没说过话。但印象也不小。
唯二两次说话是什么呢?白芷双眸微眯回忆起来。
一次似乎是凤卿卿一行人逃亡到清山谷,许白芷帮着师兄为受伤的人煎药,没有受伤的夜央半倚在门框斜睨着她直至药成。
许白芷将端起药炉,背后忽的来了一句“好了。”。吓的她手一抖,汤药瞬间洒了一地。
玄镜过来时罪魁祸首径直进房挤开了眼泪汪汪的许白芷,直接冲着玄镜忽略了许白芷,
“我来,我不放心。”
另一次却是在许白芷被玄镜锁在密室为中毒的凤卿卿试药,那时的许白芷已是满身病痛,支撑不住了。双眼早就因毒发失明。只是在隐约间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和一句算不上惊讶的话语,
“原来是这样啊。”
那是许白芷临死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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