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说完便径直走到香炉旁。撒了些粉末,不过片刻,屋内的香气便浅淡了。他向床榻走去,越接近那里,异香感越清晰。
背对着玄镜的白芷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玄镜看不到她的表情。他距离白芷不过几厘的位置,视线落在床榻内。
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被绑着手脚躺在那里,嘴唇里外还散落着一些药粉,混着半淌的口水,极为狼狈。那双勉强半睁着的肿眼泡瞪着身侧的少女,看到玄镜,浑浊的眼中透出了愤怒。
玄镜收回视线,注视眼前的白芷。她比一年前略丰润了些。少女衣衫半褪,纤细的线条由脖颈向下延伸,隐匿于堆叠在腰际的衣衫中。被头发遮挡大半的肤质依然偏苍白,却比一年前好太多了。
玄镜半眯着眼,将手伸向少女的脖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少女忽的转身,
“师兄。”白芷转身却不看他,只垂头轻唤。堆叠的衣袖遮掩住了她微颤的拳头。
玄镜听出了她的惧意,和从前无二。
“你这毒是如何解的?”长指拨开垂挡在白芷胸前的黑发,净白无暇的柔软被按出轻微的凹陷。
“师兄”白芷的声音瞬间慌乱,抓住对方似要覆上的手掌,身体反射性向后缩。
原女配的记忆和刚来这个世界的记忆重合,恍惚间白芷觉得她在玄镜面前似全身赤/裸,直到骨头都无秘密可言。
她讨厌这种感觉。
白芷抬头看向玄镜,入眼的白鹭脸打破了记忆带来的惧意,她伸手狠狠的攥住对方长长的喙。
诶?怎么软软的
玄镜没想到少女会突然抓住他的发丝,头皮的拉扯带着他倒向对方。
摔倒在床榻上的白芷疼的眉眼挤成一团,想要起身却被玄镜按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回答我。”玄镜的手箍的极紧。
白芷一时有点懵,什么解毒?这一年随着许白芷记忆的逐渐完整,她只知道这具身体被长期喂养毒/药,发作时到底是哪一种在作用都不了解。她还想着自救的事呢哪里就解开了?
面对少女的沉默,玄镜眸中的情绪由审视转为失望,像是她身上少了什么重要东西。
玄镜抬手触上白芷的脖颈,很快又掐上了她的手腕。白芷对这些动作太熟悉了,玄镜不知为这具身体检查了多少次。
她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甚至在手腕处碰上温热的指腹时还主动放松舒展。
她也很想知道,发作时令人疼到崩溃的毒真的消失了?明明半年前还发作过一回。
玄镜的眉间难得皱起一道清晰地褶痕。许白芷的身体太正常了。除了有些体虚,一切迹象都昭显着她的健康。
这太不正常。
又无从解释。
玄镜的瞳眸泛出灰质的冷暗,他所渴求的就这么消失了。
他的注意力转移到白芷脸上,她柔软的眼线微垂,眼中露出清澈的懵懂紧张。不知谁为她添上了半抹浅淡的眼妆,强化了少女眼尾的风情。白芷细密的长睫轻颤,似乎随时都要合上。
不用玄镜判断,白芷都知道是之前纠缠中自己不小心吸入了些许易安散粉末。
眼前的白鹭变得模糊,混沌中白芷感觉到玄镜压低了身子,他的身上袭来冷冬中药草的清苦,和着探究的语气,
“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吗?”
玄镜的视线在两人旁侧的男人身上转了一圈。那人的意识逐渐清醒,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年对少女做的每一个动作。
浑浊的双眼从愤怒到扭曲的兴奋。他的呼吸越发急促,竟是发现眼下画面的刺激,使他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高点。
白芷困乏的双眼猛地睁大,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早有准备的玄镜死死地按着。白芷清晰的感受到异物的入侵感,直到玄镜触碰到了一层障碍,才飞快的抽出了手指,松开了她取出白巾擦拭手指。
狐疑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玄镜看过一些借交合之术施毒解毒的孤本,不过年代过早而不可考究。方才只是猜测许白芷是否借用了这等方法,结果并不是。
他又想起当初她的死而复生,落在少女身上的瞳眸越发幽暗,连那个逐渐挣脱束缚爬起来的男人也不在意。
白芷勉强撑起身子,她可以清晰的听到身后男人的喘息声,颤抖的双手将药包解开,待都倒在掌心上后,以另外二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盖到了玄镜的脸上。
即使被玄镜甩开撞到了床柱上白芷也不在意,她跌跌撞撞的跑到墙边,一排挂着各式用具的木架被撞倒在地,眼看那个男人已经走了过来,她顺手捡起地上雕饰精美的长针,抵在自己脖间。
男人果然停下了脚步。白芷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到已经半坐在地上的玄镜,那双死鱼眼半合未合。
他果然中招了。
白芷忽的很想笑,她的嘴角难以遏制的上翘,在玄镜彻底合上眼睛倒在地上时,白芷看向那个喘着气的大猩猩,
“揍他。”
男人反应了一会,看着少女摇摇欲坠却净亮的眼眸,露出猥琐的笑,顺手捡起地上的鞭子,抽打起地上的少年。
少年的衣物很快破碎,露出白的不正常的肌肤,一道道血痕狰狞的绽放。男人的双眼逐渐变得赤红,手上的力道越发增强。他听到少女将长针丢在一旁的声音,不禁转头看去,只见少女缓步靠近,她衣衫半褪,幽黑长发软软的挂在肩头,有几缕陷入半掩的胸前,莹洁的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白的晃眼。
男人不受控制的咽了下口水,伸手将向自己张开双臂的少女拥入怀中。将嗅到她身上诱人的香气,脸上的肌肉忽的抽搐起来,连着整个身体都无法控制的痉挛,双眼圆睁的向后倒去,倚着床沿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看着眼前的少女。
白芷成功的将隐藏在手中的长针刺入男人穴位后,身子终于软了下去,正好坐在玄镜身上。少年闷哼一声。白芷侧过身,垂头看着身下的玄镜,她只看到一只昏迷的白鹭。
很快她闭上了双眼,纤白的手指触上玄镜的面庞,表情认真的近似虔诚。
指尖下勾勒出少年的轮廓,白芷从腰带内抽出方才藏起的长针,摸索着点上少年的脸颊,尖锐的针尖向下游走,直至脖颈处。
只要用上一点力气,噩梦就不会再出现了。
白芷听到肌肤被刺破的声音,她的手颤抖的厉害,竟是怎么也不能再深入半分。
大滴的泪珠从少女紧闭的双眸滑落,渗到身下少年的伤口处。
白芷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的手用上力气。即使以后许白芷的真实愿望是得到玄镜的爱,她也不想停下。她对玄镜说不上恨,只是讨厌,非常非常讨厌,讨厌到想将最恶毒的诅咒送给他。
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从心底跑出来了。像被迷惑了一般,白芷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只要玄镜不在了,最痛的伤害就消失了,不用再为未来的绝望担惊受怕
白芷俯下身子,一手扶着玄镜的脖颈,一手将长针向内推进去,她的声音轻柔如常,
“师兄,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嘭!”
房门忽然被强大的力道震开,屋内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白发少年已经一跃而入,伴随着有些嚣张的语气,
“这回小爷没找错吧!”
凤启悦向房内迅速扫视,搜寻到少女身上时,一把牵起她的手向外跑去。
白芷一手捂紧衣襟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耳边是少年张扬的声音,
“小爷我可是信守承诺的人!说过帮你出去,就帮你出去!”
说着话两人已是冲到了大厅。白芷看到一群牛头人慌慌张张的冲二人跑来。她这才发现二楼的房门全都大开,甚至有几扇已经摇摇欲坠
凤启悦拉着白芷一个转身,躲过第一个扑过来的人,
“你可别多想,送你出去后咱们可就没关系了啊!”
他只觉身子一轻,却是被少女猛地推了出去。回神才看到对方帮他躲过了一人挥舞过来的棍棒。他灿灿的摸摸鼻子,随即踢开了两个拉着白芷的人。眉头皱了皱,
“不是吧,和我来真的?”
少年唇边咧出恶劣的弧度,借着力道将纠缠着他们的人往大厅四周的客人处引。伴着莺歌燕语,好生看戏的客人哪想到小侯爷会来这一手,很快就被搅和的乱作一团,被误伤的哀叫声频起。
楼下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将房内的凤卿卿二人引了出来。二人的视角将一楼大厅的场景一览无余。眼看着凤启悦护着一位少女将这里闹得一团乱,凤卿卿勾了勾嘴角,
“草包。”
说着看向身旁的夜央,
“你这里的姑娘倒是越来越有手段了,我说最近他怎的绞尽脑汁的过来发色事小,色心是真啊。”
凤卿卿忽的冲着夜央轻轻摇头,
“怎么办?你的小侯爷不要你了呢~”说到最后她笑了出声。
见夜央神色无动,视线始终关注着楼下二人,凤卿卿附上栏杆一手支着下巴盯着他,
“要不我养你吧。”
夜央这才看向凤卿卿,少女媚眸微弯,笑意中似有几分真意。
他忽的靠近,冷清的神色因眼角浅淡的弧度显出魅意,看着凤卿卿的眼神似春露芳菲,馥郁诱人,却清透即逝。
那张诱人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
凤卿卿一时失了神,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狂涨的心跳,竟是比上一世和某个偶像明星近距离接触还要强烈。她并不追星,只是见到好看的人难免也会兴奋。之前与夜央的接触她都有心理预设,倒没想到撩人者终被撩之。
等回过神时夜央已经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凤卿卿深吸了口气,再看夜央,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楼下的动静,没有丝毫现身的意思。
楼下的凤启悦早就看见夜央了,见他好生惬意的在二楼看戏,本要冲上去,却在扫到一旁的凤卿卿时顿了脚步,牵着身后的少女冲出了大门。
提前准备好的马车从匿身处赶来,凤启悦将少女塞进马车后自己纵身跃进车厢,赶车人很快驾车消失在雪夜里。
“哈”少年额角带汗,倚着车壁呼了一口气。
凤卿卿怕是不知她身边那个讨人厌现在的情况吧?
想到方才匆忙间瞥见的一幕,那个人狼狈的躺在地上,凤启悦凤眼微眯,只觉得浑身舒畅,对夜央的怨念也消去了几分。
缓过劲来,他的视线瞄向角落的少女。
她缩成一团,将脸埋进双膝,安静的像个木偶。
“喂,”凤启悦扬了扬下巴,“你和那个讨人厌是怎么回事?”
他当然不会忽视入门时压在那人身上的少女。
缩在角落的人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
凤启悦“腾”的坐直身体,一手伸出准备拍拍她,“你”
好奇是在意的开始。
夜央的声音忽的在脑中闪现,凤启悦伸到半路的手僵住了。
他意识到少女的沉默竟让他产生了难耐的好奇心,连本预备到安全地带毫不留情赶人下车的打算都打消了。
凤启悦“唰”的收回手,整个人恨不得贴到车壁上,一双眼睛看着少女,后怕又得意。
还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就中了这小姑娘的圈套了。
哼,凤启悦心中冷哼,谁还不会点套路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回小爷的话!”少年秀眉紧皱,呵斥一声,一巴掌拍到放着点心的小桌上。谁知力道过猛,竟是震翻了盘子,点心洒落一地。
凤启悦斜睨一眼很快看回对面的少女,面上不显,心中却绞痛如割肉。
他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云片糕,“一家酒楼”年关限量特供,就这么没了!
抑制住想捡起上面那几个还完好的冲动,凤启悦坏笑着搓了搓下巴,
“不错,你竟是第一个忤逆小爷的人,有意思”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只等少女抬头矜持又高傲的告诉他“侯爷了不起啊?我们差的只是投生的运气,众生平等”云云。
他记得一年前长情楼的青衣姑娘就是和客人这么玩的,每每到此刻,青衣就会被对方抱起冲进厢房。她还要象征性的扭几下,骂两句。
眼看少女果真抬头看向了他,凤启悦内心激动,快用那种眼神和话语,那他就会抱起她冲向车外——
找一个垃圾堆扔进去。
还要在临走前狠狠的嘲笑她。
一想到少女惊变的神色和诧异的呆傻,凤启悦没忍住发出了闷闷的低笑。终于遏制住自己将视线重新聚焦在少女身上,凤启悦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这不对呀!
为什么对面的少女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脸上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衰样?!
难道她不走不畏权贵的高傲少女路线了?!
噢!凤启悦灵光一闪,看来她走的是柔弱可欺小白花套路。三年前这一类在长情楼还蛮吃香的。
凤启悦的笑柔化下来,这样的话他就在对方娇弱求饶,说什么“愿做一切赔罪”的话时让她切自己一根手指好了。
当初他就是这么把长情楼一个刚出道的小姑娘给吓哭了。
切倒不是真让对方切,他只是反感满含泪光的双眸还黏黏糊糊的往他身上沾。
下了决定的少年干脆向后倚在靠垫上,一副散漫样,精致的脸满是傲慢,等待对方出招。
少女的眼中果然开始溢出莹莹泪光,那双漂亮的眸子盯了凤启悦许久,到没有黏腻勾引的感觉,反而是满满的悲戚。很快她又移开了视线,低头看着那一摊散乱的点心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凤启悦准备自己引出后面的情节时,白芷终于动了。却不是跪着爬向他,而是小心翼翼的将那点心上层还算干净的捡起,抽了盘中装饰的薄锦装好它们。细致的做好一切后白芷抬头看了凤启悦一眼,都准备要起身的凤启悦迅速倚了回去,几乎是躺在车厢内了,连看她的眼神都需要半闭着眼从眼缝瞥,更显得高贵冷漠。
白芷将小包裹拿好,向后挪动了一小步,见对方不作反应,又向后挪动一大步,然后掀开软帘,跳车跑掉了。
赶车的福顺本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驱赶着马匹,速度也就比走路快上几分。突然从车里窜出的人影吓的他一个激灵勒停了马车。
定睛看去只看到一个衣袂飘舞的少女在雪夜狂奔,墨染的青丝在风中纷散,繁复的衣裙下赤洁的裸足如羊脂玉。
正看得失神时肩膀被人重重的按住,
“福”
他家小侯爷将出声,两人就看到跑远的少女忽的原路返回,蹙眉含泪的说着什么。离近了才听到“冻死了”
白芷皱着眉跑回去,看车上二人只是怔怔的看她,也管不了许多,只认真的盯着眼前的白毛鸡,
“这次我们才是真的两清了。”
说完抱起他脱在边角的锦靴扭头就跑。
很快少女就消失在拐角处。
凤启悦傻傻的看了一阵,才猛地一拍车厢,心中升腾起大大的两个字,
卧槽!!!!!
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