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带了些暮色,集市的摊贩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挂灯扫撒,一片热闹。
走在街上的许白芷有些好奇,
“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旁边的阿芬笑的开心,“你不知道,咱们这早就不是那没人知道的地儿了。这两年好多有钱人都喜欢来这儿过祈愿节,说是什么有味儿我也不懂,不过倒是招了不少外面的人来这做生意。”
她拉着白芷跑到一间饰品铺子前,捡着两个簪子在自己头上比划,
“平时别看清静,祈愿节这几天这里可热闹了。”
白芷听明白后看了看街道,眼里有些茫然,
“河神还会出现吗”
跟上来的几个小姐妹争相试戴,阿芬将一根簪子往白芷头上一插,很满意自己的眼光,
“当然会啦,没有河神的祈愿节还叫祈愿节啊!”
说着眼睛又瞄向前方的胭脂摊子,忙不迭拉着白芷跑了过去,白芷放簪子时差点掉到地上。
夜色降临时,街道上聚满了人,大家争相向着一处眺望,七嘴八舌的讨论。
白芷与阿芬她们早已被人流冲散,她远远地看到一队长长的灯队向这边走来,装饰繁华的灯车上,一人红衣长纱,身姿仙卓,面容在繁繁灯烛下看不真切。
又一波上涌的人潮将让白芷不受控制的远离越发近前的灯队,耳边是嘈杂的喊闹声,
“抢啊!”
“今年一定要拿到河神的祝福!”
“让开让开踩我脚了!”
白芷已经被彻底挤出了准备抢夺“河神的祝福”的人潮。她笑着摇了摇头,站在外围看着那缤纷夜色和攒动的人头。
“河神的祝福”其实就是扮演河神的人将手中编织精美的福结抛向众人,民众相信得到福结的人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健康安顺,心想事成。
远处的灯队停了下来,“河神”立于高处,举着手中物,带着灯队齐声颂唱祈愿谣:
祈愿灯,祈四愿
愿生者,得康健,
愿死者,尽长眠。
愿现世,定居安,
愿来世,福常伴。
本拥挤争抢的民众安静下来,纷纷低头跟着祈愿,祈愿自己和家人的今生来世。
清肃的歌谣在夜色中响彻,白芷看着看着眼前灯光越发朦胧,恍惚间又回到了许白芷幼年的场景。
那次许清泉难得带着许白芷外出至此,恰逢祈愿节。许白芷因没有接触过外界,幼时沉默寡言,在集市上虽觉新奇好看,却也紧跟着不敢走丢半步。谁成想只是看着一个祈愿灯愣神片刻,再转身人群中便只剩自己。
方才还热闹有趣的人群,在许白芷眼中瞬间成了拥挤的怪兽。
完成任务的“河神”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她。
她走了过来,声音温柔的像河岸融融烛光,
“迷路了吗?”
那双牵起许白芷的手,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
直到被送到许清泉身边,看着瞬间躲在许清泉背后死活不肯露面的小姑娘,“河神”带着一丝失落道别离开了。
“喝!”
众人的爆发声将白芷从恍惚中惊醒,原来“河神”已经抛出了福结,引发了众人冲天的热情。
很快哄抢的众人便安静下来,一双双眼中充斥着好奇与惊讶。
“河神”居然从灯车上下来了!
这不是平时的规矩。“河神”作为神灵的替代,应该高居灯车直至灯队□□至林间深处。
围观的众人却不自觉的为他让开了一条路。实在是今年的“河神”扮相太美,不只美,还有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会让人误认他就是不染尘息的神灵。
在众人的视线尽头,白芷呆呆的伫立着,眼眸中倒映着月光与灯火,氤氲着懵懂镜像。
她看到记忆中的“河神”一步步向她走来,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红唇如血,深眸眼周画上了朱红符文。
这张脸与记忆中始终模糊的“河神”完全重合,白芷蓦地紧张起来。
其实许白芷幼时的“河神”不过是一普通女子所扮,脸上涂些粗糙□□,唇脂红腻的很,一身红布长衣。若让现在的白芷看,怎么也就像一个粗制滥造的演员。
可许白芷的记忆撒了谎,她只记得河神姐姐像仙女一样玉肌朱唇,与常人不同。
就像此时停驻在白芷眼前的“河神”。他将一盏的祈愿灯递与白芷,白芷傻傻的接过,人群中有眼尖的看出这分明与原版祈愿灯无二,只是体积偏小,正方便少女提在手中。
白芷没有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她只看到眼前的“河神”,
他的眼神是暗夜中明亮的灯火。
“许白芷,在这世间,有你很好。”
说罢他转身投入□□的花车,人群躁动了一番,便追随着再次游动起来的灯队欢呼而去。
应声而响的烟花将冬夜划出夏季的璀璨。
白芷提着灯笼,眼眸朦胧。仿若真的被神灵认同,她喜欢的“河神”告诉她,这世间,有她很好。
周围璀璨烟火的轰鸣似乎消失了,只有这句话回荡在她的耳边。
白芷忽的怔愣回神,不顾一切的向着“河神”远去的方向狂奔。
她刚才表现的太差劲了。那副呆愣的样子是不是又一次让河神误会她不喜欢她?
白芷跑的嗓子涌起腥甜气,脚步却不敢停歇。这一次,她要站在河神面前,大声告诉她,她喜欢,很喜欢河神。
许白芷真正的愿望根本不是来看什么祈愿节,她只想再次找到“河神”,告诉她那些躲在许清泉背后没有说出的话:
我很喜欢你给我买的糖,也喜欢你牵着我的手,也喜欢你,河神姐姐。
我不是我表现的那个样子,我不讨厌你。
前方跑到了尽头,寒风穿过林地,不远处的河水零星飘荡着几只河灯,那是极少数坚持走到河流水源处放灯的男女留下的。
灯队和人群早已回到集市,这里冷清的仿若之前一切都是错觉。
白芷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祈愿灯烛光通亮,心中苦笑。
当她转身,余光却看到“河神”在河边行走。白芷激动地跟上去,距离她几步远,一直走到远处河灯越发多,在河面上串联,白芷站定鼓足勇气喊出声,
“等一下,”
“河神”的脚步停了下来,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袍,簌簌作响。
白芷上前几步,即使让人羞赫,有些话却应该说。
“谢谢你的祈愿灯,谢谢你,河神,我很喜欢你。”
夜央将要转身,却听到白芷难过的叹气声。
“果然,我可以感谢你,告诉你我的心声,却还是不能让她听到了。”
白芷曾经寻找过幼年扮演“河神”的女子,却被告知早已远嫁他乡病逝了。
朦胧的重叠最终骗不过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细小关爱,随着时间埋入地下。
许白芷的心愿,这算完成吗?
白芷提了下气,举起手中灯烛上前与夜央并排,
“走吧,这衣服太薄,夜里更冷,生了病就不好了。”
她走了两步,发现夜央仍仍立在原地,不禁心生疑惑,反身举高手中灯烛,想将他的表情看得清楚。
“许白芷,”
白芷将举高一半,夜央忽的开口了。
白芷等着他继续说,夜央却再无下文。
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让白芷有些诡异的尴尬感,似乎又回到了初见的场景。不过这次白芷不想再瑟缩了事。
她主动走近夜央,头虽低着,话音到清晰,
“你怎么了呢?昨夜你就不对劲还以为是为了今日给我制造惊喜,是我的反应不好吗?”
夜央仍旧不说话,白芷的视线不经意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心中顿感他穿的实在单薄。虽说飘逸之姿是营造出来了,受寒倒是免不了的。
白芷下意识的想找些什么为他取暖。握着他的手肯定是不合适的。
这样想着,白芷将手中祈愿灯放置地上,取下了被自己围的暖烘烘的围脖,拉起夜央的手,细致的缠绕起来。
把自己的围脖为他戴上什么的到底是太亲昵了,白芷觉得自己这个折中的办法不错。好在夜央没有抗拒,任她动作。白芷心里安定了许多。
“呐,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咳,”做完手上动作的白芷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我面子很薄很薄,其实你今天做的一切,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不知道,你说那句话时,我差一点哭出来当然是开心的”
说到这白芷自己到笑出了声,正笑着夜央忽的开口,
“许白芷,你还不明白吗?”
白芷止住了笑,抬头看向面前的夜央,他的眼神过于专注,幽黑的瞳眸配上暗红符文,让白芷没有来的感到一丝害怕。
夜央不放过白芷每一个细小表情的变化,伴着他的话语少女微微睁大的瞳眸和瞬间失神的模样,在他的深眸中化为慢动作。
“你喜欢我吗?”
夜央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要在她的心中扎下一根刺,划破她朦胧的感情空地。这是确保她逐渐沦陷的开端。
这是夜央接受的教习中很低级的一课,大抵也是单纯少女最受用的一种方式,或者说其实很多女人都受用。
望着许白芷尚在失神的双眸,夜央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在撕扯。它不疾不徐的等待着少女顺理成章的沦陷,却又疯狂的不愿她真的成为过往无数少女中的一员。
他的心底似有一点极微小的角落,一点都不希望许白芷喜欢他。
喜欢这般对她用尽深情的他。
白芷听到夜央的话时整个人都蒙了,她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话。
夜央看到白芷嘴唇微动,垂首靠近她的面容去细听,两人的距离变得暧昧,在朦胧夜色间似乎要发生什么了。
夜央却在下一秒感觉到脸上溅上几滴温热。
白芷瞪大眼睛狼狈的捂着自己的口鼻,温热的液体还在不停地从她的鼻子里流出。
这虽然方才是激动了一下可是反应这么大吗?!
白芷径直转身向河边跑去,心里不停念叨着物理止鼻血的方法,先要弄点凉水啊
夜央的视线中只看到自己将伸的手和少女落跑的背影。
他静立原地,似乎在欣赏少女娇俏的模样。这种场景很是熟悉。
他撩拨过很多人,更不乏少女。连凤卿卿,也曾在二人暧昧间隙时忽的转身跑远,配合着欢快的笑声,猛然回头,带着少女独有的算计得逞的风光。
那些关于爱与追逐的小任务,让夜央觉得方才的自己的确是和过去无甚两样,毕竟他连嘴角的愉悦感都保持了当时的弧度。
这种熟稔的感觉,让夜央的心恢复了冰冷。
这种时候,只要回去等候少女归来,辅以满腔柔情和坚定地告白
夜央准备离开的脚顿住了,无他。那个娇俏欢快的背影冲到河边后居然一弯腰,一头栽进了水里。
似乎还听到她悲惨的细鸣。
脚滑了吧。夜央判断着却不防笑出了声。初始他还在克制,谁知竟越发不能,笑的整个人身体都在抖。
应该急忙冲过去不顾冬夜严寒跳下水救她的。
即使明知河水很浅不及人膝,却也要向她证明在喜欢面前人是会失去理智的。
焦急的少年在水中抱起湿漉漉的少女,四目相对,情丝缠连,少女直直的盯着少年,情难自禁的开口
“谁让你下水的!”
夜央难得用指关节扣了扣头,为什么想象中的场景却认为许白芷会这样说呢?
他一边向河边走去,那场景却似在眼前继续。
许白芷一定会皱着眉头小声埋怨他如何不关心自己的腿伤,然后傻乎乎的反而要将他背上岸。连一点多余的寒气都不想让他受到吧。
这样的许白芷
对所有病人都这般好的许白芷,让人难忍。
夜央在河边站定,双眸幽幽的看向河中某处。
潜在水下的白芷打了个寒颤,夜央他看到自己啦?
其实将滑下来的时候白芷就知道水很浅也很冷,只是她躺在水底不想出来了。
丢!死!人!了!
本应是少女如花间萤蝶,飘动夜间。结果她居然一脚滑到了河里,在夜央眼前!
先是喷鼻血再是掉河里,这让她怎么消化?
没有女主的命还得了女主的病
躺在水底的时候白芷的脑中弹幕已经刷屏了。
最终羞耻感没战胜生理需求,憋不住气的白芷浮出了水面,却也只露出半个脑袋暗中观察。
她内心祈祷着夜央不要在意她径直回去,好让四肢越发麻痹的她偷偷潜伏而归。
可是夜央为何站定她的正前方不走了!
白芷眼睁睁的看着夜央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河面的祈愿灯顺排飘过,红光似地狱的曼珠沙华。而夜央仿若立身其中,夜色中的看不清的眉眼显得清冷,额间红痣似血,与身上红衣相映,若遍地红莲中最妖娆的一朵,也是最冰冷的一朵。
与世隔绝的美。
夜央像暗夜中出现的河神。
白芷这样想。而她现在半露脑袋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河童。
白芷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为了保存自己最后一点少女的尊严,白芷默默地向后撤退,她打算转移一点再赶紧上岸。
正在她移动的时候,夜央忽然开口,
“许白芷。”
他唤的轻柔。
河面平静不见波澜,只有祈愿灯组成的红河在缓慢飘动,
“你出来。”
夜央的声音越发平静。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夜央。他就那样立在水边一动不动,如一枚木偶,
“许白芷。”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河里传来许白芷弱弱的声音,
“你先回去,我这就上来。”
夜央笑了,他施施然将一只脚踩入水中。果然,河中“腾的”站起一个人影,
“喂!”
白芷冲到夜央面前,一脸痛心的看着那条腿,
“马上就要养好了啊!”
白芷还要继续说,却被夜央径直点了穴道,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白芷怔怔的看着夜央,夜央看了看她,伸出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片刻后又松开,从衣间扯下一条红巾,挡住了她的双眼。
白芷只听到似乎有人的脚步声,很快便又退去,四周静的有些过分。
下一秒,夜央的手扯开了她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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