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衣冠齐整的毛虫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只要长着一对眼睛,就可以看清楚世界上任何东西的人,在破旧的墙壁和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或者是在那些空旷的土地上,都能够发现一种比较奇怪的小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柴束,不知因为什么,它能自己自由自在地行动,一跳一跳地向前走动。没有生命的东西变成了有生命的东西,不会活动的居然能够跳动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一点的确非常稀奇,而且很令人感到奇怪。不过如果我们靠近些仔细地看一看,很快就能解开这个谜了。
在那些会动的柴束中,有一条特别漂亮、特别好看的毛虫。在它的身上装饰着白色和黑色的条纹。大概它是正在寻找自己的食物。也许它是正在寻找一个可以让它安全地化成蛾的适当的地点。对于它这些让人猜测不适的动作,通过以后它自己的所做所为就能了解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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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很懦怯的朝前方急切地行走着,它总是穿着树枝做成的奇异的服装,完全把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只有除掉头和长有六只短足的前部暴露在外面。
它只要受到一点小小的惊动,就会本能地隐藏到这层壳里去,而且一动也不动了。生怕一不小心被其他的东西侵害了,这显然是它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这就是一束柴枝会走动的秘密的答案,它就是柴把毛虫,它是属于被管虫一类的。
为了防御气候的变化,这个既非常害怕寒冷而且又全身裸·体的被管虫,建筑起了一个属于它自己的很轻便的,又很舒服的隐避的场所,一个能够移动的安全的茅草屋。
在它还没有变成蛾的时候,一刻也不敢贸然离开这间茅屋。这确实要比那种装有轮盘的草屋要好一些,它完全像是由一种特殊的材料制做而成的隐士们穿的保护外衣。
邓内白,山谷里的农夫,穿着一种用兰草带子紧紧地扎住的外衣,而且是羊皮的,它是皮板朝里,羊皮朝外的。特别是居住在深山里的农夫,尤其是黄土高坡上的农夫,这种穿着打扮更是常见,他们的头上还要系一条白色的羊肚毛巾。相比较而言,被管虫的外衣,比这种打扮还要草率一些,因为它们只是拿一个简简单单的柴枝做成一件再朴素不过的外衣而已,没有任何过多的装饰物品。可见,它们是多么不拘于小节啊!四月里,在我们家的作坊上面有很多昆虫,在这些墙上能够发现很多的被管虫,它们都向我提供了十分详尽的常识,如果它是在蛰伏的状态下,这就表示了它们不久就要变成蛾子了。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它使我能够直接地仔细地观察一下它的柴草的外衣。
这些外衣形状都是一个样子的,真的很像一个纺锤,大约有一寸半那么长。那位于前端的细枝是固定的,而末端则是分散开的,它们就是这样排列着的,要是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可以当作保护的地方,那么这里就是可以抵挡日光与雨水侵袭的避难场所了。
在并不认识它以前,乍一看上去,它真像一捆普通的草束。不过只是用草束这两个字还并不能来正确地形容它的样子,因为麦茎实在是很少见得到的。
它的这件外衣的主要的材料是那些光滑的、柔韧的、富有木髓的小枝和小叶,其次则是那些草叶和柏树的鳞片枝等,最后如果材料不够用了,就采用那些干叶的碎片和碎枝。
总之,小毛虫遇到什么就使用什么,只要它是轻巧的、柔韧的、光滑的、干燥的、大小适当的就可以了。所以,它的要求还不算苛刻。
它所利用的材料完全都是依照其原有的形状,一点儿都不加以改变。也就是说既保持原有材料的性质,又保持原有材料的形状。
一些过长的材料,它也不修整一下,并使其成为适合的、适当的长度。造屋顶的板条也直接被它拉过来使用。它的工作只不过是把前面固定了就行了。这在它是很简单易行的。
因为要是想让旅行中的毛虫可以自由地行动,特别是在它装上新枝的时候,仍然能够使它的头和足可以自如地活动,这个匣子的前部必须用一种特别的方法装置而成。仅仅是用树枝装饰成的匣子对它而言是不适用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它的枝特别长而且还很硬实,这就大大防碍了这位勤劳的工人的工作,使它不能正常地尽职尽责。
它所需要的,是必须拥有一个柔软的前部,使得它可以向任何方向自由地转来转去,从而可以很高兴地完成本职工作。
所以那些硬树枝,在离开毛虫前部相当远的地方,就中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领圈,那里的丝带只是用一种碎木屑来衬托,这样一来,也就增加了材料的强度和韧性,从而不妨碍毛虫的弯曲性。这样一个能够使毛虫自由行动和弯曲的领圈是非常重要,而且绝对不可缺少的。以至于无论它的做法有怎样的不同,而所有的被管虫都要用到它。
在柴束前部,那张装得下可以自由转动的头部,触摸起来让人觉得很柔软,它的内部是用纯丝织成的网,外面包裹着绒状的木屑。这种木屑,是毛虫在割碎那些干草的时候得到的。
我把草匣的外层轻轻地剥掉,将它撕碎,就会发现里面有很多极细的枝干,我曾经仔细地数过,大概有八十多个呢。在这里面,从靠近毛虫的这一端到那一端,我又发现了同样的内衣,在把它的外衣打开以前,只有中部与前端是可以看见的,而现在则可以看到全部了。这种内衣全都是由坚韧的丝做成的,这种丝的韧性是很强的,人用手拉都不能把它拉断。这是一种光滑的组织,其内部是美丽的白颜色,外部是褐色的而且是有皱纹的,还有细碎的木屑分散地装饰在上面。
于是,我要看看毛虫是如何做成这件精巧的外衣的了。这件外衣内外共有三层,它们互相按一定次序叠加在一起。第一层是极细的绫子,它可以和毛虫的皮肤直接相接触;第二层是粉碎的木屑,用来保护衣服上的丝,并使之坚韧;最后一层是小树枝做成的外壳。
虽然各种被管虫全都穿上了这种三层的衣服,不过各个种族的外壳却有所不同。比如,有一种,六月底我在靠近屋子旁边的尘土飞扬的大路上遇见的,它的壳无论从形式还是从做法上来看,比前边提到过的那一种都要更加高明一些。它外面的厚披是用很多片材料制做而成的,比如那种空心树杆的断片,细麦杆的小片,还有那些青草的碎叶等。在壳的前部,简直找不到一点儿枯叶的痕迹。我先前所说的那一种,是常常有的,但那足以妨碍其美观。在它的背部,也没有什么长的突出物,长出外皮之后,除去颈部的领圈之外,这个毛虫的全身都武装在那个用细杆做成的壳里面。总体上的差别并不是很大,不过最显著的一点差异就是它有比较完整的美观。
还有一种身材比较小,衣服穿得比较简易一些的被管虫,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在墙上或树上,在树皮多皱的老树上,比如洋橄榄树,或榆树上,常常可以发现它的踪迹。当然在其他的地方也会见到。它的壳非常小,常常还不到一寸的五分之二长。它随意地拾起一些干草,然后把它们平行地粘合起来,除去丝质的内壳以外,这就是它的全身衣服的材料。
衣服要穿的更经济,更便宜,而且看上去更漂亮、更美丽,那是难度更大的事情了。
二、良母
如果我们在四月的时候捉几条幼小的被管虫,把它们放在铁丝罩子里面,关于它们的一些事实,我们可以看得更多一点,也可以观察的更清楚一点了。
这时它们中的多数还是处在蛹的时代,等待着有朝一日变成蛾子。但是它们并不都是那么安份守己地静静地待着,有的比较活跃好动一些,它们会很自豪地慢慢地爬到铁丝格子上去。在那里,它们会用一种丝质的小垫子,把自身的身体固定好,无论是对它们而言还是对我而言,都要耐心地等待几个星期,然后,才会有一些事情要发生。
到了六月底的时候,雄性的幼虫从它的壳里跑出来了,它已经不再是什么毛虫了,而已经变成蛾子了。
这个壳,即一束细杆,你应当记得,它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前面,另一个在后面。前面的一个,是这个毛虫很谨慎、很当心地制做的,是永远封闭着的,因为毛虫要利用这一端钉在支持物上,以便使蛹得以固定在上面。因此,孵化的蛾必须从后面的口钻出来,在毛虫还没有变化成蛾子之前,要在壳内先转一个身。然后,才会慢慢地出来。
虽然雄蛾只穿着一件十分简单的黄灰色的衣服,只有苍蝇差不多大小的翼翅,然而,它却是异常漂亮的。它们长有羽毛状的触须,翼边还挂着细须头。
至于雌蛾,则很少能够在一些比较显眼暴露的地方捕捉到,而且,它们当中的大多数是很难见得到的。
比别的昆虫迟几天以后,它才会从壳里姗姗来迟地钻出来,其形状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这个怪物也就是雌蛾。当你刚刚见到它的时候,甚至会惊吓地叫起来。也许它的样子会吓你一跳的。没有一个人能够马上就看惯眼前这个凄惨的情形。它的难看程度并不比那些毛虫差些。它没有长翅膀,什么都没有,在它背的中央,连毛也没有,光秃秃、圆溜溜的。人们简直难得睁开眼睛看它一眼。在它圆圆的有装饰的体端,戴有一顶灰白色的小帽子,第一节上,在背部的中央,长着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的黑斑点――这便是它身体惟一的装饰物,母被管虫放弃了蛾类所有的一切美丽。这就是雌蛾,这个怪物般的雌蛾形像。
当它离开它的蛹壳的时候,就在里面生卵。于是,母亲的茅屋(即她的大衣)就留传给它的后代子孙了。她的卵产的很多,所以这产卵的时间也很长,要经过三十个小时以上。
产完卵后,它将门关闭起来,使其免受外来的一些侵扰,从而获得一种安全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某种填塞物是必要的。于是这位溺爱的母亲,在她一贫如洗、穷困潦倒的情况下就只能利用它仅有的衣服了。也就是说要利用戴在它体端的那顶丝绒帽子,塞住门口,以保母子平安,安然无恙地生活。
最后,它所做的还不限于此,它还要拿自己的身体来做屏障。经过一次激烈的震动以后,它死在这个新屋的门前,留在那里慢慢地干掉,即在死后,它还依然留守在阵地,为了下一代,死了也甘心。别看它外表上看起来丑陋不堪,但实际上它的内心、它的精神是很伟大的。
假如破开外面的壳,我们可以看到那里面储存有蛹的外衣,除去前面蛾子钻出来的地方留下的孔以外,一点也没有受到损坏,雄蛾要从这个狭小的隧道中出来的时候,会感觉到它的翼和羽毛是很笨重的负担,而且对它形成了一定的阻力。
因此,当毛虫还处在蛹的时代时,就拼命地朝门口奔跑出将近一半的旅程来。最后终于成功地撞出琥珀色的外衣来,在它的前面,出现了一块开阔的场所,可以允许它自由地飞行了。
但是,母蛹不长翼,也不生羽毛,用不着经过这种艰难的步骤。
她的圆筒形的身体是裸露出来的,和毛虫没有多少区别。所以可以容许她在狭小的隧道中爬出爬进,一点儿困难也没有。因此它把外衣抛弃在后面――抛在壳里面,作为盖着茅草的屋顶。
同时,还有一种非常深谋远虑的举动,足以表现出她对于卵的命运有极其深切的关心,事实上它们已经好像是被装在桶里面了,在它脱下的羊皮纸状的袋子里,母蛾已经非常有办法地把卵产在里面了,直到把它装满为止,但是仅仅把它的房子与丝绒帽子遗传给子孙,这并不能让它感到满足,最后的举动,还要把自己的皮也奉献出来留给子孙后代,在它身上,“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我想方便地观察这件事情的过程,于是我曾有一次从柴草的外壳里捡来一只装满卵的蛹袋,并把它放在玻璃管中。在七月的第一个星期里,我忽然发现我竟然拥有了一个被管虫的兴旺的大家族。它们孵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差不多有四十多只以上的新生的毛虫,竟在我没有看见的时候,在我还没来得及注意的时候,统统都穿上衣服了。
它们穿的衣服特别像波斯人戴的头巾,由光亮的白绒制做而成,说的普通一点,通俗一些,就像一种白棉的礼帽,只是没有帽缨子。
不过说起来很奇怪,它们的这项帽子不是戴在头顶上的,而是从尾部一直披到前面来的,它们在这玻璃管里非常得意地跑来跑去,因为这是属于它们自己的广大的屋子啊!因此,我就想要看一看这顶帽子,究竟是由哪种材料做成的,织造的初步手续又是什么样的。
幸运得很,蛹袋是不大会变空的。在里面,我又找到了它们第二个大家族,其数目和先前跑出去的差不多。大概总有五打或六打的卵在里面。
我把那些已经穿好衣服的毛虫拿走,只留下这些裸露着身体的新客房在玻璃管里面,它们有鲜红的头部,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都是灰白色的,全身还不足一寸的二十五分之一长。
我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久,从第二天开始,这些小动物,慢慢地,成群结队地,开始离开它们的蛹袋,用不着把这些摇篮弄破,只从它们母亲在当中弄破的口中出来就行了。
虽然它们都有洋葱头般的、漂亮的琥珀色,但是,没有一个把它拿来用做衣服的材料,也没有一个利用那些柔软摇床的毛绒,谁都可能会以为这种材料可以做成这些伯冷的动物的毛毯,但是事实上没有一个小动物去利用它一下。
它们一起冲到柴枝壳粗糙的外面,那是我故意为它们留下来的,而且直接靠近那个装有卵的蛹袋,于是这些小动物们开始感觉到它们面临的情况有些不对头。于是便产生了一种迫切感。
在你还未进入世界去打猎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必须穿好自己的衣服,这一点对于这些小动物们同样是适用的。它们也一样地焦急,恨不得马上攻破这个令人厌倦的陈旧的老壳,赶紧穿上准备好的安全的外衣。
它们之中有的注意到了已经咬裂开的细枝,撕下那柔软的洁白的内层,有的很大胆,深入到空茎的隧道,在黑暗中努力收集一些材料,它们的勇敢当然会有所报酬的,它们得到了极其优等的材料,用这些织成雪白的衣服,还有一些毛虫加入了一些它们所选择的东西,制做成了杂色的衣服,于是雪白的颜色给黑的微粒玷污了。
小毛虫制做衣服的工具就是它们的大头,其形状很像一把剪刀,并且它还长有五个坚硬的利齿,这把剪刀的刀口靠得很紧凑。虽然它实际上很小,但它却很锋利,刀很快,能夹住也能剪断各种纤维。
把它放在显微镜下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小毛虫的这把剪刀竟然是有机械的、正确的,而且是强有力的奇异标本。
如果羊也具备这样的工具的话,并且与它的身体成一定的比例,那么羊也就可以不光吃草而也能吃树干了。由此可见,小毛虫的头可不能等闲视之啊!
观察这些被管虫的幼虫,制造棉花一样的灰白色的礼帽,这一点很能够启发人们的智慧。无论是它们工作的行程,或是它们所应用的方法,都有很多的事情值得人们注意一下。它们太微小了,它们也太纤弱了。当我用放大镜观察它时,必须非常小心,非常仔细,既不敢使劲呼吸、喘粗气,也不敢大声说话,哪怕稍有一点不小心,就会惊扰了它们,也许会把它们移动了位置,或者也可能是把它给一口气吹跑了。
别看这个小东西是如此微小,但是,它可是一位有着高超的制造毛毯技术的专家,这个刚刚生下来一小会儿的小孤儿,竟然天生的知道怎样从它母亲留给它的旧衣服上裁剪下自己的衣服来。它所采用的方法,我现在可以告诉人们,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先交代一点关于它的死去的母亲的事情。
我已经说过铺在蛹袋里的毛绒被,它很像一只鸭绒的床铺,软软乎乎,舒舒服服的,小毛虫钻出卵以后,就睡在这张床上面休息一会儿,从而取得适当的温暖,并为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工作做好准备。
野鸭会脱下身上的绒毛,用它为子孙后代做成一张华丽舒适的床。母兔则会剪下身上那些最柔软的毛,为它的新出生的儿女做成一张温暖的垫褥。母的被管虫也做着同样的事情。看来,天下的母亲总还是有一定的共性的,这种共性也是它们的本能所决定的,那就是无私地疼爱自己的儿女。
母亲会用一块柔软的充塞物,给小毛虫做成温暖的外衣,这材料非常的精细而且美观。从显微镜下仔细地观察,可以看到上面有一点一点的鳞状片体,这就是它为小儿女们制做衣服的最好的呢绒材料。小幼虫不久就会在壳里出现,因此要给它们准备好一个温暖的屋子,让它们可以在里面自由地游戏玩耍。在它们还没有进入到广大的世界里去之前,可以在里面修养,积蓄力量。所以母蛾像母兔、母鸭一样从身上取下毛来,为儿女不辞辛劳地建造一片美好的天地。
这大概是以一种非常机械的方式进行的,好像是连续不断地磨擦墙壁而且并不是有意识的有心的举动一样,然而的确没有理由向我们证实确是如此。甚至连最蠢笨的母亲也有它自己的先见之明。这位看上去似乎有毛病的蛾子翻来覆去地打着滚,在狭窄的通道中跑来跑去,想方设法地把自己身上的毛弄下来,给它的家族制做舒适的床铺。
有些书上说,小被管虫自从有了生命以后,就会吃掉它们的母亲。事实上,我却始终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形发生。而且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怎样传说起来的。事实上,它已经为它的家族奉献、牺牲了那么多,最后自己只留下干干的、薄薄的一个条,还不够许多小子孙们的一口食物。实际上我的小被管虫们,它们是不吃母亲的。我看到的是它们自从穿上衣服以后,一直到自己开始吃食的时候,没有一个曾经咬到自己的已死的母亲的身上。
三、聪明的裁缝
现在我要详细地讲一讲这些小幼虫的衣服了。
卵的孵化是在七月初开始的,小幼虫的头部和身体的上部呈现出鲜明的黑色,下面的两节,是带棕色的,其他部分都是灰灰的琥珀色。它们是一些十分精锐的小生物,跑来跑去的脚步是很短小的,而且也是很快的。
它们从孵化地点的袋里钻出来以后,有一段时间,它们仍然需要待在从它们的母亲身上取来的绒毛堆里。这里要比它们钻出来的那个袋子里更加空旷舒适一些。它们待在绒毛堆里,有些在休息,有些十分忙乱,有的比较心急一些的已经开始练习行走了。它们全体在离开外壳以前,都在修身养性,增强体质,以迎接未知世界风雨的洗礼。
在这个看上去比较奢华的地点,它们却并不留恋。等到它们的精力逐渐充沛起来,就纷纷爬出来散布在壳上面。随后积极的工作就开始了,逐渐将自己穿着打扮起来。食物问题以后才会想起来解决,目前却只有穿衣服是最要紧的事情,看来这些小家伙把脸面上的事看得很重。
蒙坦穿上他父亲从前曾经穿过的衣服时,常常说:“我穿起我父亲的衣服了。”如今,幼被管虫同样地穿起自己母亲的衣服(这同样必须记清,不是它身上的皮,而是它的衣服)。它们从树枝的外壳,也就是我有时称做屋子,有时称做衣服的那种东西,剥取下一些适当的材料,然后开始利用这些材料,给自己做衣服。它所用的材料都是小枝中的木髓,特别是裂开的几枝,主要是因为它的髓是更容易取到的原故。
它们制做衣服的方法倒是非常值得注意的。这个小动物所采用的方法,真是出乎我们人类的想象力,它是那样的灵巧,那样的细致,那样的精心,这种填塞物都被弄成极其微小的圆球。那么这些小圆球是怎样连接在一起的呢?这位小裁缝需要一种支持物,作为一个基础。而这个支持物又不能是从毛虫自己的身体上得来的。这个困难,并不能难倒这些聪明的小家伙的;它们把小圆球聚集起来弄成一堆,然后依次用丝将它们一个个绑起来。于是,困难就这样被克服了。你已经知道了,毛虫是能从自己身上吐出丝来的,就像蜘蛛能吐丝织网一样。采用这种方法,把圆球或微粒连接在同一根丝上,做成一种十分好看的花环,等到足够长了以后,这个花环就围绕在这个小动物的腰间,留出六只脚,以便行动自由,末梢再用丝捆住,于是就形成了一根圈带,围绕在这个小幼虫的身上。
这个圈带就是所有工作的起点和幼虫所需的支持物,完成第一道工序以后,小幼虫再用大腮从壳上取下树心,固定上去,使它增长增大,于是就形成了一件完全的外衣。这些碎树心或圆球,有时被放置在顶上,有时又被放在底下或旁边,不过通常都是放在前边的时候居多。没有其他的设计,要比这个花环的做法更好了。外衣刚一做出来的时候,是平的,后来把它扣住以后就像带子,圈在小毛虫的身体上。
最初工作的起点已经完成了,然后它会继续纺织下去。于是,那个最初的圈带逐渐成为披肩、背心和短衫,后来成为长袍,几个小时以后,就完全变成一件雪白的崭新的大衣了。
还要感谢它的母亲的关心,小幼虫得以免去光着身子到处跑来跑去的危险。假如它不放弃那个旧的壳,那么,它们要想获得新的衣服将有很大的困难呀,因为草束和有心髓的枝杆不是随处都可以找到的呢!然而,除非它们曝露而死,看来迟早它们总会找到它们穿的衣服的,因为它们能利用随便什么材料,只要能找得到,什么都行。在玻璃管中,我对于这些新生的小幼虫也曾做过好几回这样的试验。
从一种蒲公英的茎里,它毫不犹豫的挖出雪白的心髓,然后将它做成洁净的长袍子,比它的母亲遗留给它的旧衣服所做成的要精致得多。有时还有更好的衣服,是用一种特殊植物的心髓织造而成的。这一回的衣服上面饰有细点,像一粒粒的结晶块,或白糖的颗粒。这可真正算是我们裁缝制作家的杰出作品了。
第二种材料,是我提供给它们的。那是一张吸墨纸,同样的,我的小幼虫也毫不犹豫地割碎其表面,用它做成一件纸衣服,它们对这种新奇的材料非常高兴,也非常感兴趣。当我再给它们提供那种原来的柴壳当做服装的材料时,它们竟然不予理睬,弃而不顾,选取这种吸墨纸来继续做它们的衣服。
对于别的小幼虫,我什么东西也没有提供给它们,然而它们并没有就此失败。它们非常聪明,采用了另一种方法,急急地去割碎那个瓶塞,使其成为小碎块,然后将这些小碎块割成极其微小的颗粒,好像它们和它们的祖先也曾经利用过这种材料一样,因为看上去这些小幼虫对这些材料并不陌生。这种稀奇的材料,也许毛虫们从来没有利用过,然而它们把这些材料拿来做成衣服,竟然与其他材料做成的毫无差别。这些小幼虫的所做所为真是让人感到惊奇!
从而我已经知道了它们能够接受干而轻的植物材料了,于是我决定换一种方法做试验。用动物与矿物的材料来试试,我割下一片大孔雀蛾的翅膀,把两个裸·体的小毛虫放在上面。它们两个先是迟疑了好长时间。然后其中的一个就决心要利用这块奇怪的地毯,一天的工夫都不到,它就穿起了它亲手用大孔雀蛾的鳞片做成的灰色的绒衣了。
第二回,我又拿来一些软的石块,其柔软的程度,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破碎到如同蝴蝶翼上的粉粒。在这种材料上,我放了四个需要衣服的毛虫。有一个很快就决定把自己打扮起来,开始为自己缝制衣服。它的金属的衣服,有彩虹一样发出各种颜色的亮光,闪烁在小毛虫的外壳上。这当然是很贵重,而且非常华丽的,只不过有点太笨重了。在这样一个金属物的重压之下,小毛虫的行走变得非常辛苦,非常缓慢。不过,东罗马的皇帝在国家有重大仪式的时候,也得如此呢!
为了满足本能上的迫切需要,幼小的毛虫也不顾忌这种蠢笨的行动了。穿衣服的需要太迫切了,与其光着身子还不如纺织一些矿物好一些。爱美之心虫也有之,它也愿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吃的东西对于它并没有像穿的东西那样重要,只顾穿衣打扮,外表好看,是这些小毛虫的共性与天性。假如先将它关起来两天,然后再换去它的衣服,将它放在它喜欢吃的食物面前,比如一片山柳菊的叶子,它一定先做一件衣服,这是必然的,因为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后,它才会放心地去满足它的饮食需要。
它们对于衣服如此需要,并不是因为有特别寒冷的感觉,而是因为这种毛虫的先见。别的毛虫在冬天,都是把自己隐藏在厚厚的树叶里,有的藏在地下的案穴里避寒,有的在树枝的裂缝里,这是怕寒的毛虫。但是,我们所说的被管虫却安然地暴露在空气当中。它不怕寒,也不怕冷,它从有生之日起,就学会了怎样预防冬季的寒冷。
受到秋天细雨的威胁以后,它又开始做外层的柴壳,开始时做得很草率、很不用心,参差不齐的草茎和一片片的枯叶,混杂在一起,没有次序地缀在颈部后面的衬衣上,头部必须仍然是柔软的,可让毛虫向任何方向自由转动。这些不整齐的第一批材料,并不妨害建筑物后来的整齐。当这件长袍在前面增长起来的时候,那些材料便被甩到后边去了。
经过一段时候以后,碎叶渐渐的加长,并且小毛虫也更细心地选择材料。各种材料都被它直排的铺下去。它铺置草茎时的敏捷与精巧,真令人大吃一惊。人们不仅惊异地发现小毛虫的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轻巧,而且做的还很认真实在,铺垫的如此舒适,这是一些大的昆虫都无法比拟的。真的不能小看它呀!
它将这些东西放在它的腮和脚之间,不停地搓卷,然后用下腮很紧的把它们含住,在末端削去少许,立即贴在长袍的尾端。它的这种做法或许是要使丝线能粘的更坚固、更结实些,和铅管工匠在铅管接合的尾梢锉去一点的意思是一个样的。
于是,在还没有放到背上以前,小毛虫用腮的力气,将草管竖起来,并且在空中舞动它,吐丝口就立即开始工作,将它粘在适当的地方。于是,毛虫也不再摸索行动,也不再移动,一切手续都已完成了。等到寒冷的气候来临的时候,保护自己的、温暖的外壳已经作好了,所以,它可以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不过这衣服内部的丝毡,并不很厚实,但能使它感到很舒服安逸。等到春天来临以后,它可以利用闲暇的时间,加以改良,使它又厚又密,而且变得很柔软。就是我们拿去它的外壳,它也不再重新制造了,它只管在衬衣上加上新层,甚至到不能再加为止。这件长袍非常柔软,宽松而且多皱,又舒适、又美观。它既没有保护,也没有隐避之所,然而它以为这并不要紧。做木工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该是装饰室内的时候了,它只一心一意地装饰它的室内,填充房子――即衬它的长袍,而房子已经没有了。它将要凄惨地死去,被蚂蚁咬得粉碎,成为蚂蚁的一顿美餐。这就是本能过分顽固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