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说那是一架拉7还是拉9我现在记不清了,总之非常的旧,一看就知道是五十年代的东西。我这么说你估计没什么概念,如果你看过抗战老电影,应该知道呼啸在大地上空的日本王八撂子,绿铁皮上画膏药旗的那种。我们发现的那架是和王八撂子差不多的教练机,应该是前苏联转让的技术。后来我想起这件事时,还专门查了一下,拉7不知道,拉9在50年就退役了。也就是说,那是一架在1950年之前从塔克拉干沙漠上空飞行并失事的飞机。
当时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刨出来,在沙地上几乎挖出个大湿坑。飞机的里里外外已经都锈成了一疙瘩,一摸就是一手的黢黑黑水,机头结着厚厚一层白色氧化物,味道异常难闻。
我们检查了一下飞机,很快就发现,这架飞机应该是没油后迫降在沙漠里的。前面螺旋桨和防护铁网被顶成了一坨。驾驶舱没了防护罩,最重要的飞行员没在,尸体也没有。前面的仪器表碎的一塌糊涂,线路裸露有一层油膏一样的覆盖物。油箱已经锈出了几个窟窿,一碰就是一片锈皮。
我们几个蹲在坑底,看着飞机都不说话,就感觉脑门上被浇了一桶尿似的。飞机上什么都没有,我们感觉应该有的,都没有。那时候的飞行员不像现在,有飞行日志,黑匣子或者飞行员幸运物什么的。
也就是说,我们忙活了大半天,就挖出一块铁疙瘩。
老常骂道:“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咱们也别瞪眼了,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走吧,要下雨了。”
班长围着飞机转了一圈,很不敢相信什么都没有。我们满怀激动的挖飞机,最想找到的是飞行员,因为从他身上能找到很多线索,从制服和身上的携带物来推测关于这架飞机背后的信息。
薛徊拍着手上的沙,环顾四周,目测片刻才说:“如果真是飞机没油迫降造成的,那飞行员的尸体应该被甩在了附近。你们看机头,飞机这样斜着栽下来,飞行员被甩出去。那边……”薛徊指着我们西北方向:“应该在那边。”
疤脸顿时脸就黑了一下:“老薛,这……这么大一片沙,难道咱们再个遍?这不是时候啊。”
黑布包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先看了一下,之后站起来也围着飞机站站停停,不知在测量什么。他和班长碰头后,问:“你确定这是没油迫降造成的?”
班长无奈的站定脚步掏出烟:“你也看到了,这飞机已经整成了这副德行,只能大概推测。一般来说,飞机的航行目的和飞行路线在起飞前就计划好的。很少有飞行途中没油的情况,除非是发生意外迷了路。不过如果飞机上有油的话,要撞成这种程度,非炸了不可。你看看油箱这里,还有那边的测压线,就是那几根,如果有油铁定得炸。”
黑布包听了以后凝眉思索,又开口问:“有没有飞机在飞行过程中,仪器和设备全都失灵的可能。”
我没听出没油迫降和仪器失灵迫降有什么不同,只是黑布包很认真,让我感觉这架飞机的出现并不寻常。两个人的话,把所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班长还没开口,之前去搬东西的小刘气喘吁吁的就跑了过来:“班,班长,薛工,那边也有东西。”
我们听到小刘的话后,急急忙忙就往沙坑上爬,等到爬上去后。小刘指着西北方向说:“在那边。”
我们看了一眼,除了隐约露出的沙丘轮廓外,其他黑蒙蒙什么都看不到。我正奇怪小刘看到的是什么,又是如何发现的。
只见他这时候一拍脑袋:“哎呀,我给忘了。”说完之后,他急匆匆的就打开了手电照过去。
那时的手电灯穿透性远不如现在,但小刘一照过去,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扫了一扫,我们就发现那个地方隐约有反光的迹象。
是驾驶舱的防护罩!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们拔腿就往那边跑。事实证明薛徊的推测是正确的,飞行员和防护罩果然就甩在这个方向。我们先发现的是防护罩,顶大一个玻璃碎块,幸运的是摔在沙子上,如果在水泥或者戈壁上,估计就没这么幸运了。
防护罩半埋在沙里,如果猜的不错,这先前应该是埋在沙里的,不过上面的沙被沙暴吹走了,所以露了出来。
那件事情的发现对我之后心态影响很大,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如果没有风沙我们不会发现那个防护罩,也不会发现那具干巴巴的尸体。
飞行员的尸体被我们挖出来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老常骂骂咧咧的往上拽尸体,等到尸体拽上来后,被雨一淋就变得非常恶心。不过尸体已经风化的不成样子,没有想象中浓烈的尸臭味儿。
飞行员穿的是黑色制式飞行服,已经烂成了布条,班长看到制服后,有点恍然了,他立即说道:“这肯定是50年的飞机没错。”由于历史原因,国内的空勤被服装具研究的起步很晚。第一代的空勤装备就是1950年生产的。所以把飞机与飞行装一结合,时间就出来了。
当时我看班长还很高兴,不过旋即想到场合很不适宜后,才连忙说:“趁着雨还不大,快看看这位同志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老常,你检查一下尸体。老陈,咱们继续刨,这下面肯定还有东西。”
老常老大不乐意,忍着恶心在干尸上摸了一遍。那群专家组也没闲着,黑布包和老常一起检查尸体,薛徊、我还有班长,我们三个继续往下挖。小刘,疤脸,还有一个基本很少有动作的络腮胡,他们三个去把装备和食物搬到飞机那边,打算到飞机底下避雨。
干尸底下有很多东西,大多是飞机上零件的碎片,我的右手手背上被玻璃渣子划了一道大口子,因为受当时条件的影响,伤口没有处理好,一直到现在我手上还留着那个疤。
我们的努力不是徒劳的,很快就在地下发现了一个木质大箱子。而这时,老常和黑布包也有了发现,而且是个大发现。
木箱子是随着飞行员一起甩出来的,已经甩烂酥了,一掰就是一块。我们听到老常的叫声,没顾得检查箱子里面的东西,连忙就先爬上来。
我们六个人围在一起,老常先从干巴巴的尸体怀里摸出一个潮乎乎的黄皮纸信封,信封用炮线拴在失效的无线电信号标上。我们看到信号标后,就知道,这绝对是重要信件。
老常开始拆炮线,其实也不是拆,那基本上已经烂透了。
薛徊忙道:“小心点,别把信抖烂了。”
“还是你来吧,我这手脚太粗笨。”老常把两件东西递给薛徊。
薛徊接过去后,小心翼翼的分开信封,只见贴着信号标一面的信封皮上打着密封胶,旁边有个红印章的模糊痕迹,已经看不清是什么了。因为天空下着雨,我们都围在他上面,给他打着灯。
班长一看到信件上的密封胶和印章,脸色变了变,伸手抓住薛徊的手:“先等等。”
我知道班长在顾忌什么,一般能用上密封胶和印章的,只有机密型的文件和信件。这种规格的信件一般分为有印和无印,前一种是官方带承认性质的,后一种是秘密型的,意思你应该懂。既然有了密印和密封胶,那说明这东西是从某个军区,甚至就是从新疆军区秘密发出来,要秘密交予某个特定的人。我们是从部队出来的,虽然已经退下来了,但碰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其实那时候我心理非常的矛盾,一方面是在部队军令如山,不越权限的思想,一方面是自己的好奇心。不过无论哪方面占上风,我是全力支持班长的。当时的兵和现在有些小差别,在外人眼里看,那时候大头兵就和一个妈生出来似的,如果你不深入生活去了解,你看到的永远是一副闷头做事的背影,就算是兵油子,也不过是做事老练一点罢了。
雨淅沥沥的下着,没有丝毫声音,仿佛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薛徊沉默了一下,黑布包抹了脸上的水,开口说道:“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这可能是给他们的信。”
当时飞行员把无线电信号标与信件绑在一起,甚至塞进怀里,那说明这封信绝对非常重要。那时有关机密文件的等级分化是有三种“秘密”“机密”“绝密”,不过我们是最底层的兵,所以了解的不多,一般对这种文件全部代称“红头文件”。
这封信件是二十多年前,从军部发出来的,飞机失事后,即使有无线电信号标指引,显然指定收信人没有得到文件。黑布包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在我们之前执行此任务的先头队伍。他的语气很坚定,让我又从中明白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次任务难道从二十多年前,甚至更早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