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芍眼中泪水又涌了起来,“府里乱作一团,奴婢是偷跑出来给姑娘报信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云贵妃脸上的震惊还未消失,回头看到姜娆,就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我爹这么没分寸的。”
云贵妃点头应道:“这事一定是个误会。”
她拉住了姜娆的手,“你爹爹身居高位,字画又被皇上偏爱,一定有人看他眼红。你年纪小,又未曾在金陵久待过,没多少机会遇到过这样的事,待都察院那边查明真相,就能还你爹爹一个清白,你不要慌。”
姜娆低眸说:“我没有慌。”
她只是看着明芍的泪眼,脑海中忽然掠过了梦中被抄家的场景。
同样的雪天,明芍同样哭成了泪人。
即使知道今日的事和那天不是同一件,她还是无法抑制地不安了起来。
她最近做过的梦越来越少,昨夜那场梦,梦里是一层一层的雪,她在夜色中磕到在地,磕得生疼。
昨晚姜娆就没怎么睡着,眼里布着几缕血丝。
她掐了掐掌心,即使看上去冷静,眼中却有浅浅不安。
云贵妃揽上了一件斗篷起身,她沉声道:“我到皇上那儿,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你便在我这里静候,不要太过忧心。”
姜娆却在她站起来之前便已经起身,她摇了摇头,出了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待得住,“我回府一趟。”
……
乌衣巷外围满了想看热闹的百姓,巷口水泄不通。
看到被围堵着的巷口,姜娆的脸色再难遮冰凉凄白。
她用了一上午功夫,才从祖父与母亲那儿,将事情知晓了个完全。
封章奏劾,弹劾的人并未出面,呈到昭武帝面前的是一幅画。
据说是她爹爹酒醉时做的画。
画中所有的字都无比潦草,唯独将皇上名字中的“度”字,写得分外清楚。
最要命的,这画当年是她父亲赠给靖王的画。
一下使得触讳的罪过又深了几许。
靖王当初与她爹爹是同窗,十多年前起兵谋反,被镇压后,死里逃生,消失不见。即使前些年天下大赦,皇上也没有赦免他的死罪。一旦牵扯上靖王,带上了罪党余孽的罪名,她家将会变得和前世一样。
唯一的法子就是找人证实那画不是她爹爹的。
她焦灼难安地等着都察院那边的消息。
……
云贵妃求情,皇上暂且将姜四爷放了回来。
可即使放他回府,也只是暂且让他回府与家人小聚,在他身边安排了四个武功高强的衙役,寸步不离地跟着,等到确认了那画是否是他所画,还会再将他带到都察院去。
消息一传出来,姜娆便到了府门外等。
同她一起等着的,还有姜秦氏与姜谨行。
时辰已经行至傍晚。
富贵人家落难,一向是能被人热议的话题。
一天的功夫,京中的流言已经炸开了锅。
都察院那边还没个动静,流言里却添油加醋,已经将姜四爷的罪名落实。
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的人都想和姜行舟划清关系,生怕沾上靖王余孽的名声。
姜秦氏满脸忧色,姜娆在她一旁说,“那画不会是爹爹画的。”
她爹爹确实有些不尊礼法,对这种名讳的事尤为不屑,都不叫别人避讳他的名字。
可他不至于做出这种会连累到一整个家族的事。
即使说他那时醉着酒,她也不信。
姜谨行仰眸看着姐姐,他也摇摇头,“不是爹爹。”
他的年纪,对今日事还一知半解,只知道他爹爹因为画犯了大错,是杀头的罪过,他拽着姜娆的衣角,急着说:“是我,是我画的,我偷偷吃过酒,乱画画。”
他稚嫩的话语在嘈乱的人声掩埋了下去,他怕姜娆听不到一样,扬声又说了一遍,“那画,是我画的!就是我!”
姜娆眼里蓄起了泪,拉住了他的小手,朝着弟弟摇了摇头。
大不敬的罪,按大昭的律令,罪不容诛。
族中十六以上的男子俱应斩首,其余人发配边疆,充归奴籍。
“阿姐,你的手心为何这么冷?”姜谨行轻轻问,两只小手将姜娆的手裹住。
巷口一阵喧哗,一辆马车停下,姜四爷掀帘下车。
铁甲衙役果然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左右。
姜四爷见到了在府门前等着的妻子儿女,提起了点精神,几步走过去,像个没事人一般笑了,“我没事。”
姜秦氏慌张迎上去,“老爷,那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察院那边,是不是抓错了人?”
他对那副画只口不提的态度,叫姜娆身子骨冰凉。
按她爹爹的性情,若那画不是他作的,定然义正言辞的否认。
姜四爷却未答话,只摇摇头说,“你们不必太过担心,我有人要见,不能随你们回府,你们先回府。”
没人肯走,姜四爷脸上无奈的笑容更深,看向姜秦氏,“倾善,这阵子,只能靠你先照顾好行哥儿与年年。”
姜秦氏的手放在姜谨行肩头,眼中晃着泪,对姜四爷说道:“父亲已经入宫求见圣上,我今晚回一趟秦府,老爷,会没事的。”
姜四爷淡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重新登上马车,远离了妻儿后,脸上的笑意疲惫地收了起来,面容瞧上去无比憔悴。
他确实有醉酒后作画的习惯,他自己都忘记了那画是何时所作。
可看笔锋笔触,无疑就是他的画。
他自己都无法否认……
他上了马车,丝毫不觉身后有另一辆马车遥遥地跟在了他后面。
马车一路将姜四爷带到了茶馆。
雅间里,姜行川在等。
他一身旧衣,强撑出来过去的端庄与气派。
上次老伯爷斥他给家族抹黑丢脸,使他被分宗除族,他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为了补贴家用,自能当的东西,几乎全都拿到当铺里卖了。
也就穿一穿旧衣,能撑出之前的体面。
“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见我的面了吗?为何还是叫人请我来茶楼相见?”
姜四爷有些抬不起头,他脚步沉重,嗓音极为干涩,“我……有一事相求。”
姜行川睁大了眼睛,自从手中实权被夺,他日夜渴望见到的,便是今日的场景。
成真了?
他挑了挑眉:“那画,真是你的?”
姜四爷并不回应他的话。
即使他心中觉得是,可到死都不会答应。
答应了一切都完了。
他道:“大哥即使分宗除族,我也曾月月遣人,给大哥送去一点接济的银钱,那个周姓的故友,其实是我。”
姜行川诧异地愣了愣,转瞬低头冷笑了起来。
月月送来接济的银钱能有什么用?只够他活着,都不够他维持过去的体面。
他会沦落到这种处境,还不是拜他所赐?
姜四爷并未落座,始终站在屋中,他双手抖着,“若我妻子女儿受我连累……”
姜行川嗤笑了一声,“你这是想求我照顾一二?”
当初他被分宗除族,成了一条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可谁能知道和姜家撇清了关系的他转眼就成了香饽饽。
因画成名也因画受辱,姜行川奚落地看了姜四爷一眼,“我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何要帮你照顾她们?”
他笑了起来,仰高了下巴,捧着一盏茶,语气不紧不慢,傲慢地说道,“弟弟不觉得,你这样站着,不大像是求人的模样。”
他拿眼觑了觑地面,意有所指。
姜四爷脸色难堪,浑身紧绷。
“做不到吧。”
姜行舟轻叩着手上的茶盏,行为举止还是个斯文人的样子,眸光深处却透露着小人得志的畅快,“请吧,四弟。”
姜四爷抿直了唇角,不发一言,看着地面,像是拆了线的木偶,缓缓地跪了下去。
膝盖还未触及地面,客栈的门这时忽然被人推开。
姜行川正等着看好戏,手中的茶倏地被来人打翻,朝着他的下巴泼来,他被烫得措手不及,像是被活涮进热汤里的鱼,一下从座上弹了起来。
姜娆拽着姜四爷的胳膊,一路将他拉至雅间外。
她气喘吁吁,眼里憋着泪,气极了一样朝着姜四爷吼道:“就算你真的跪下了,他也不会如你的愿。”
她就觉得父亲的举动不对,他没有想办法找人帮他验画,洗清罪名,反而却来见她伯父?
那画可能就是他父亲的画。
他想像她梦里那样,又对着别人下跪。
不能跪啊……
姜四爷嘴唇一抖,“我知道的啊……”
他站在女儿身边,身形虽高大,脊背仍挺直,莫名显出了几分寂寥与可怜。
女儿能知道的,他何尝不知道。
他压根就没想过大哥日后能帮他照顾妻儿。
他所求的,只是日后大哥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只要今日让他大哥将他羞辱一顿,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气,兴许就能消了他大哥心里的气和恨……
大哥不是宽容之辈,所以他必须来找这一遭。
即使只有一两分微薄可能。
他都会这么做。
“这事不是你该管的,你回去。”
姜娆的泪水压抑难受地直在眼眶里面打转。
姜四爷见她不走,板起了脸,动了怒一般威胁她道:“回去!你再不走,我今晚就回都察院的大牢里待着!”
姜娆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姜四爷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面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声长叹。
女儿小时候,见到她哭,他肯定是要把小豆丁抬到肩头,叫她摇摇晃晃地骑着他的脖子,带她去买糖。
小姑娘好哄,给点甜的吃,立刻就不哭了。
若是此刻身上带着糖就好了。
姜四爷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了灰的外袍,两手空空,一脸自嘲。
哪有那么多若是呢?
若是早知会出这种事,他此生都不会沾酒。
……
姜娆虽然离开了客栈,但却并未回府。
外面月光高挂,夜色变浓了起来。
老伯爷入宫求见昭武帝,姜秦氏带着姜秦氏回秦家想办法。
姜娆踉踉跄跄地行走在乌衣巷里,挨家挨户地拜访求见。
她想,若有一人说那画不是她爹爹的话,还不够可信,若是有十个百个都说不是,昭武帝一定会迟疑的。
她第一家敲了燕府的门。
燕先生带着他的妻儿回乡处理父亲的丧事,燕府只有管家与下人在。
其他的人家……
姜娆没有敲开其中任何一家的门。
所有的人见到她都纷纷躲避,如同见了瘟神。
她这一路,脚步一开始坚定,后来变得缓慢迟疑、漫无目的。
梦里她已经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家被抄家后再无人愿意帮她。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人心人情,可实际再经受一遭,却还是被冻得心冷。
雪花坠如鹅毛,她打了个哆嗦,肩头忽然一重,落上来一件披风。
是男人的披风,姜娆回眸,看到了裴松语。
他像是匆匆赶来,头顶还沾着未化的雪,“我知道你忧心着你爹爹的事,宵禁的时辰快到了,你别在外面逛了,你先跟我回去。”
姜娆惊惶抬眸,“表哥?”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她的瞳仁忽然亮了一亮,“你知道我父亲的为人,他一定是受了冤枉,你帮我去劝劝皇上。”
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她爹爹说话,那些在观望的人,兴许也会站出来。
只要能让昭武帝相信那副字不是她爹爹写的,她爹爹和宁安伯府就都不会出事。
她杏眼里润着一层凄楚的水光,带着孤注一掷的执着与期望,不哭不闹,瞧上去却是叫人心颤。
裴松语心疼地看了她一眼。
可他却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答应姜娆。
他刚从大理寺出来。
所有见过那画的人,都说那就是姜行舟的画。
京中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当年那个为人狷狂、为祸一方的纨绔子弟姜行舟。
甚至一些小辈份的年轻人,也曾从自家长辈口中听说过如今被称为圣手的姜行舟年少时有多放荡不羁。
金陵里头最狂妄的姜家小少爷。
二十左右的年纪,活得恣意而张扬。
后来成家立业,才添了软肋。
当年他连天地都不敬,更何况是天子。
那首诗先不论字迹,单单只看风格,就已经像极了姜行舟年轻时的作风。
昭武帝自己就对姜行舟的画风文风熟稔于心,又请了无数熟悉姜行舟书画风格的人前去验画。
没有一个人敢说作画的人不是姜行舟。
已经登峰造极的人,即使是再会仿造的人,也不可能学到形神俱像。
世上只有一个姜行舟。
之前这句话,是世人给姜行舟的赞语。
今日,却成了一句让他翻身不得的判词。
“我不能欺君。”
姜娆眼中的光一点点破灭,眸光黯了下去。
裴松语看到了她失望的眼神,拧着眉头,说得严肃认真,“我是欠着四爷的恩情,可我有我的难处,若四爷犯了别的错,我都能保他,唯独与靖王一党……”
他费了多大力气才从小村庄里爬到了金陵,又费了多大力气,才爬到了那些金陵里的公子哥一出生就在的位置。
他无法接受自己功亏一篑。
姜娆将脸拧向了一边。
连他都觉得她爹爹曾经追随靖王,那别人呢?
“你爹爹如今到了难保之地,你随我走。即使你被削成奴籍,虽不能再明媒正娶,可我至少能让你日后衣食无忧,不受人欺。不然你可曾想过,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姑娘若是被贬为贱籍,你会遭受些什么?”
他见姜娆迟迟不动,心里一急,说出了姜四爷不准他透露的话,“是你爹让我来找你的,你为何就是想不通?”
裴松语的脸颊忽然一疼,披风直接甩回了他的面上。
姜娆乍然后退了一步。
她浑身发抖,“我这辈子都不会想通。”
猛地转头,往乌衣巷的巷外跑去。
裴松语接住披风,抬足想追。
身后小厮喊住了他,“大人,您别追了,要是弹劾到您头上……”
裴松语迟疑地收了收脚,最终驻足停在了空空的小巷。
乌衣巷里的人家走了个遍,还有乌衣巷外。
她沿着记忆里那些与她父亲有过往来的人家,挨家挨户找过去。
可不管巷里巷外,没有一家,愿意为她爹爹说一句话。
心善的,还会叫下人出来和她说几句不方便见客的托词,心肠冷硬的,直接拴紧了门。
姜娆未有一刻如此绝望过。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走在街上,犹如孤魂。
远处客栈一扇窗边,一人影指着她孤怆的身影,“今日即使是一条狗,冲过来咬她,都没人帮她打了。”
“真可怜。”
沈琇莹眼底不见一丝怜悯,尾音却带着雀跃笑意,勾了勾唇角。
这幅凄然惶恐的模样,才与她前世记忆中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婢女重合在了一起。
重生以后,她本来是想找到那个身份低微的小婢女,看她笑话的。
她甚至想把她买进府里,却没想到重生以后,才发现姜娆有着她远远无法企及的出身。
上辈子仅有的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
“姑娘,夜深了,咱们该回去了。”
“再等等。”
她还不够满意。
即使前世那个小婢女看上去再惶然无依,可有新帝护着,哪让她真正受过苦。
这般凄楚的模样,她第一次见,自然还要多欣赏一会儿。
沈琇莹勾了勾唇,散漫说道:“宵禁的时候快要到了,她若是敢再在街上闲逛,就会被巡捕捉住了,她爹出了事,谁能保她呢?”
……
工部官署。
容渟的桌上燃着灯,蜡烛已经被烧得很短了,这时有人回来,“夜已深了,都快宵禁了,九殿下该回去了。”
容渟吹灭了蜡烛,与他一道走了出去,那官员说,“我看你桌子上堆的折子不少,看完费了不少功夫吧,也不知道陈大人对你的这种历练,是好是坏。”
容渟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并不答话。
“你小小年纪,性子倒是安稳,将自己关了一整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今天京城里的动静可大。”那人陪容渟走了一会儿,见他沉默寡言,像是不知道今天金陵里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不免有些好奇,“你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我在想云菱栈道的事。”
陈兵想抢功劳未成,兴许会在栈道上动手脚,若是栈道那边出事,到时候只会是他的错。
他会用同样的法子害人,自然会防备着别人这样害他。
那官员啧了一声,“靖王余孽的事,你都不感兴趣?”
“宁安伯府里头的四爷,兴许是靖王余孽,四爷犯事的那幅画我看了,是他的笔迹,这事八成是真的,沿着他找下去,靖王说不定就找出来了。”
轮椅立刻停了下来。
二人已到宫外,宫灯摇晃的光影打在了容渟沉下来的面色上。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官员,“廖大人莫要乱说。”
“不是乱说。”那官员走近马厩,拉了拉马的缰绳,“听说他女儿处处求人,这会儿似乎还没回去,啧,可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哪有人敢帮她,指不定就会被说成靖王余孽,那可是死……”
罪字还未说出口,身后一声,“廖大人,借马一用。”
官员一愣。
与此同时,远处宣告着宵禁开始的闭门鼓遥遥敲响。
一道人影踩着脚踩,翻身上马,只一眨眼功夫,马匹扬尘而去。
廖秋白往身边看了一眼,他的马被人骑走,两步远的身后,轮椅空空,不见了它主人的人影。
……
姜娆拖着疲惫的身躯,往乌衣巷里宁安伯府的方向走。
她的脑袋埋得很低,又累又慌,如同找不到栖足之地的小鸟,眼底全是惊惶与不安。
真的和她娘亲说的一样。
闭门鼓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三里外的城门戛然合上,衙门漏刻上,“昼刻”已尽。
姜娆听见了闭门鼓的鼓声,脚步快了起来。
却被一个与她相向而行的人一撞,直接歪倒在地。
泪珠大颗大颗地打转。
不是哭的时候。
她忍了下来,踝骨的位置像是插/入了刀锋,锐利地疼着,扎在雪地里半天起不来。
不解与委屈伴随着脚踝骨的疼痛上升到了极致。
她爹爹为人仗义豪爽,千金的字画说送就送,为何今天却没有一扇门愿意为她打开。
即使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可她心里还是难受。
街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时明时暗。
客栈窗边,沈琇莹看着坎坷雪路上磕倒在地的娇小身影,笑容更深。
方才与姜娆相撞的丫鬟推开门回来,她头也没回,淡然一声,“做得不错。”
她看着试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爬不起来的姜娆,笑盈盈的,“既然这么紧张你爹爹,不如我送你一个尽孝的机会。”
几次之后,姜娆还是强撑着痛意起身。
因为脚踝的痛意,走路时微微弯着腰,像是在路上拾柴的人,一步一步往回走,步伐踉踉跄跄的。
她却像觉不着疼一样,面上全是对自己对老天的怨恨与恼怒,恨自己走得太慢,恨夜色太早降临。
明日漏刻一尽,宵禁一解,她就要继续出来找。
白鹭书院、城南与城西,都还没有去过。
她还要想办法见到那幅画。
她拖着伤脚往前走着,不算很长的路,却像是没有尽头。
猎猎北风中,忽闻马匹嘶鸣。
姜娆回头。
身后长街十里,风雪月夜一地霜。
高头大马逆着人流而来。
少年利落翻身下马,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什么,脚底一轻,被他用抱小孩的姿势,托在胳膊上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