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皇后、十七皇子,还是这宫里其他欺负过你的人,不必谅解。”
姜娆说着,容渟便安安分分地听着,并不出声打断,神态安静驯良。
“也不必用太过血腥凶残的手段报复。”
姜娆说着声音渐弱,觉得自己说这后半句话有些多此一举,这点并不需要嘱咐,如今他不会这样的。
……
锦绣宫里,嘉和皇后听闻了武场上的比试,恨得几乎要将面前的几案掀翻。
十七皇子跪在嘉和皇后面前,低着头。
他刚刚告诉了嘉和皇后武场上的消息,皇后听说十七皇子败了,容渟赢了,便气恼成了此番模样。
昭武帝不来看她,她还是日日精心打扮着,这会儿发怒发狂,鬓发凌乱,嘶吼道:“本宫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非要重新去找苦头吃,本宫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榆木脑袋!下药的人是本宫,这次你就不该再去武场比上一回,旁人便不会知道你最后能输还是能赢,至少你的面子还在。”
“本宫已经将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你为何还要自找苦吃,为何还要去丢脸,为何还要激得那个残废上去,给了他出风头的机会……”嘉和皇后的话忽的一哽,想起容渟如今腿疾已好,已经能够重新站立,怒火无处宣泄,仰面半晌,眼睛通红,流了满脸的泪。
被拘束在锦绣宫中,她毫无扭转局势的办法,只能从十七皇子偷偷跑来找她所带回来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如今昭武帝在查的,是她父亲圈养死士一事。
死士一事,幸亏她早有察觉,已经提醒了父亲,换名册改银蛇印迹,可上回给阿达努下药的事证据确凿,她注定免不了责罚。
是轻是重,全看昭武帝的心思。
嘉和皇后的声音逐渐由怒转悲,“渊儿,渊儿,母后只有你了。”
若是别的皇子出风头也就算了,为何偏偏是容渟!
十七皇子的头低下去,被嘉和皇后的话压得喘不过气来,却并不反驳一句。
头回比武前,扈棠答应了他,若是他能赢过了羌族的武士,就会继续和他切磋武艺,所以他才那么想赢,赢了阿达努,几乎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回。可偏偏只是他母后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为他编造的一场美梦。
梦都会醒。
他该恼火愤怒,可母后做的事事事都是为他好,叫他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
嘉和皇后流着泪摸着十七皇子的脑袋,“渊儿,你莫要在母后这里待太久,莫要让你父皇知道了,母后不想见你受责罚,走,你走,不等到你父皇说可以来见本宫,再也不要过来。”
若昭武帝执意想让她失势,她唯一能指望的,就只剩自己的儿子了。
十七皇子木木地点了点头。
他神情怔然,被宫人领着,低着头掩着面,从偏门溜出锦绣宫,走出去很远,才放下了遮挡着脸的袖子。
外头太阳正盛,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不敢忤逆母后的安排,他不能朝着母后发火。
他不敢,他不能。
他何时能活得像扈棠一样。
十七皇子渐渐走神。
他跑到武场练武,自己都分不清,是为了练武,还是为了偷偷看几眼扈棠。
不过是一个行为举止毫无规矩,穿着打扮不尊礼数的姑娘,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一张脸,没有脂粉点缀,不够娇,不够美,笑起来比男人的声音还大,活得粗俗,令人厌恶。
可他的目光却越来越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她的手腕上总拴着她娘亲给系上的小铃铛,动一动就会叮当响,即使这样,她还是要耍鞭子玩□□。
他的身后总跟着他母后和外公安排着看住他的宫人,那个宫人就像是他母后与外公给他系上的铃铛,这铃铛与他如影随形,他便不敢动。
他的铃铛又响了起来。
到了无人处,跟在十七皇子身后的宫人快步追上十七皇子,对十七皇子说道:“国丈爷叫奴才给殿下递句话,您在武场外头给宁安伯府那位姑娘道歉的话,实属不必。”
十七皇子眼生厌恶,想起了武场外头扈棠对他的奚落与嘲笑,难堪简直上升到了极点。
她对他的笑话,让他脸上像挨了巴掌一样被打醒。
这回出事,错不在他母后,错在让下药的事迹败露的容渟。
不然,他早就拥有了他想要的。
想通这点,十七皇子脸色阴沉下来,冷声吩咐道:“备马车,我去我外公那里一趟。”
……
宁安伯府。
姜行舟送走了来他府上拜访的客人,绕道到了凉亭那儿,见姜娆果然在那儿,他走过去,到她对侧坐下。
小丫头从南边回来,一日日不知道瞎忙些什么,不是往宫里跑,就是往武场跑,这还是头一回白日里头他就在府里见到她的身影。
姜行舟在姜娆对侧坐下,敲了敲桌子,“今日怎么没出府?”
姜娆罕见地没有立刻答话。
姜行舟见她沉默,格外好心情地说道:“我可不是想将你拘在府上,只是问问。”
容渟不仅从淮州回来了,两腿的残疾还好了,旁人觉得容渟厉害,可在姜行舟眼里,这都是他女儿的本事,这几日,他傲得不得了,因着容渟的关系,多了想拜会他的人,他都一一见了,为的就是显摆自己女儿。
姜行舟还说道:“我还想叫你得了空,让他到我们府上来一趟,他近些时日,是出尽了风头,可是过满则缺,这孩子幼年无人教导,我得教他点道理。”
姜娆一眼看穿了自己父亲的想法,“你不过是想把他找过来陪你喝酒。”
姜行舟拧眉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那我倒是要先教你一个道理了,有些事你能看明白,可别说出来。若我不是你爹爹,一定难堪。”
姜娆抿着唇不说话,姜行舟退让道:“那我答应你,不让他沾酒,你打算何时把他带到府上来?”
姜娆心里倒有些乱。
成婚的事,见他不提,她也不问。
可上回他想给十七皇子送药的事,她回来以后还是忍不住想起,觉得她藏着不问,倒像是个因为他好欺负、占他便宜的恶人一样。
她本来就不是个能把话藏很久的性子,想好了下回见找容渟的面,要问清楚他们的婚事到底是怎么着。
这桩事是想清楚了,却不敢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