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蒙跖盘坐于琴前左手微微抬起,右手按住琴弦,猛然一动,左右手指似疾兔双脚扑朔,众人一时感觉眼花缭乱,“铮、铮”瑶琴响起,初闻之时悠柔平和,如流水般畅通无阻,继而双手似蜻蜓点水,一停一琢,琴声也杂乱无章,但却清如止水,瑶然而立,仿若山中清泉叮铃而响。
“铮、铮”
蒙跖右手食指卓然立于弦中,如重山岳,动似风发,清响裂金石,亮而齐发,兀地琴声猛然一暗,低哑难抑,尤山巅坠地,一时巨创,渐入黑暗,无法自拔。众人心中顿觉压抑。
但见蒙跖面上从容宛转,仿若无意。稍稍逗留,忽变紧促,手指之间疾急迎之。节奏见迟速之辨,吟猱有缓急之别,声调愈欲疏越,似一度一候,琴音澄然秋潭,皎然寒月,湱然山涛,幽然谷应,甑然而回。
“铮、铮”琴音又是一变,似形神并洁,逸气渐来,临缓则舒缓而多韵,处急则犹连急而不乖,现安闲自如之景,突有潇洒不群之趣。琴声却忽然一滞,继而犹如过河大江一般清泉入离,缓缓而逝,没有了高昂亦没有低吟,只有那种留于世人的无动于衷,但是,柳梦璃以及那青年女子却感到一种不同,这种平缓中蕴育这思念,怅然若失的思念和回忆,好像明月照大江般平缓,却又激荡人心。
良久,琴音缓缓结束,众人心中感觉还是不过瘾,只是有种失望之感。
那女子眼中竟然隐约有泪滴出,哽咽道:“不知此曲……”
“《幽谷逸》”蒙跖缓缓道。
云天河一旁也道:“你这琴,弹得我也有点感伤……”
韩菱纱道:“我们四人中竟然有两人有如此琴音,路上怕是不寂寞了。”随即看向青年女子,心中看到这女子泪水,道:“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那女子对柳梦璃深施一礼,道:“这位姑娘,谢谢你。两位姑娘,还有云少侠以及这位蒙小兄弟,若是愿意耽搁片刻,我自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们……”
韩菱纱道:“嗯,我们自然愿意,不过,这位姑娘,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女子叹道:“三位叫我‘琴姬’便好,已为人妇,又哪敢再以姑娘自居。”
云天河奇道:“琴、姬?”小声问菱纱:“菱纱,有姓‘琴’的吗?我怎么没听过?”
韩菱纱不理他,心想这女子以“琴”为假姓,想必是个极爱琴之人,又想她隐姓埋名,必是有着极大为难之事,说不定还是受人迫害至此。想到这里,不由得侠义之心大起,心想就算梦璃不说,自己也应该帮这个忙,对琴姬的态度不知不觉中变得热情了起来。
琴姬凄然一笑,幽幽道:“刚才这位柳姑娘说我曲意哀伤,心中痛苦,倒是言重了。只不过,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我有个心愿未了,怕是到死都看不破……”
柳梦璃见她语气凄婉,柔声道:“琴姬姐姐,你别太难过了,慢慢说,我们能做到的话,一定帮你实现这个心愿!”
琴姬叹道:“说起这个心愿,可得从头说起了。我自幼喜爱音律,却更是仰慕世间的高人侠士,及笄之后便出门闯荡,仗着一身武艺惩奸除恶,倒也十分痛快……”
韩菱纱听得由衷赞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个锄强扶弱的女侠!真了不起!”赞叹之余又是一奇,心想这女子既然是女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又会有什么为难之事,不由多了三分疑惑。
琴姬摇了摇头,凄楚之色溢于言表:“什么女侠,也不过是年少时的胡闹罢了……”继续说道:“后来,我因音律结识了陈州秦家的独子,他虽不懂武功,也很文弱,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没过多久他就将我迎娶入门。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幸福地过下去,想不到……”长叹一声,脸上神色极是凄凉。
柳梦璃疑道:“莫非……他有负于你?”
琴姬摇摇头,脸上现出极痛苦的表情,道:“不,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钻研曲谱,他还教我读书写字,那真是、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可惜,不管我怎么做,也做不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让公公婆婆开心。他那样孝顺的一个人,当初为了娶我,却不惜违逆家里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渐渐地,就算有相公陪伴,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熬。我便有了重出江湖的念头,直到有一天,我又不小心惹得婆婆不高兴,连相公也责怪了我几句,我一怒之下,竟然留书出走……其实,我倒宁愿是他负我,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伤心……”
韩菱纱见她十分悲伤,安慰道:“你做的也没什么错啊,与其在家里受气,当女侠说不定还自在很多呢。”
琴姬叹道:“岂止是女侠?每个学剑的人都梦想成为上天入地的剑仙,我也是一样,离家以后就遍访名山大川,求仙问道……可能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当我剑术大进之时,反而常常想念相公,他的身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我很担心……我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终于说服自己回到陈州来看看他……”
柳梦璃问道:“那后来呢?你见到他了吗?”
琴姬嗓音一滞,几乎落下泪来:“我回到陈州时才知道,他、他竟然已经过世好几个月了。听说相公在我离开后,身子更是糟糕,婆婆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冲喜,但新妇过门没多久,他还是去了……我曾经想像过千百遍和他重逢的情形,我宁可他骂我、不原谅我,也不要这个样子。成亲的时候,我们互相许诺要共度此生,想不到,他离开的时候,我竟然不在他的身旁……我辜负了他,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眼中闪着泪光,云天河四人听了这番故事,也是不胜伤感。
“唉……”不知为何,蒙跖忽然想到师妃暄、石青璇他们,不知她们是否也是如此,还在苦苦等待自己,同病相怜之意,却是如此深刻,道:“不知我们该如何做?”
柳梦璃凄然也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琴姬闭了闭眼睛,忍住泪,叹道:“如今后悔也没用了,我根本不知道秦家把相公葬在哪里,我只想去千佛塔,在他的牌位前上柱香,请他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