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痕的耳朵微动,看向妹姬,不敢说话。
他自认自己的伪装术可以骗过任何人,却无法骗过眼前这个人。
这是为什么?他也像三问道长一样能掐会算吗?
妹姬靠在她的肩膀上,泪水已然滑落下来。
她没有武功,跟陈媛媛一样,是个真正的弱女子。
只是陈媛媛与她遭遇不同,陈媛媛是一个自由人,而妹姬则彻底被束缚,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自主。
她应该是看上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所以见到赵一痕的冷落,才会害怕,害怕自己的选择,也害怕未来的生活。
赵一痕认为她这种担心完全是有必要的,但她只能担心而已,毕竟他还有很多事,还有很多人等着他回去,他不可能一直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我……我……若是我离开军队,你会带我走吗?”
妹姬又问了一句,睁着两个如星光般的眸子,期待着问道。
赵一痕点了点头,这虽然是谎言,但对赵一痕来说,已经大发慈悲了。
战场中的将军一身铁甲,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下着一道道口令。
他是这个战场里的领军者,可以让百万雄师听从他的命令,每个士兵都在他的指令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引导战争走向胜利。
这些士兵,就像棋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他想要的方向。
赵一痕忽然一笑,心想战场上的将军雄姿英发,那两人的斗争中,他又会如何呢?
将妹姬搂在怀中,笑盈盈地看着她破涕为笑,而后面生红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妹姬身上的体香,轻轻地在她耳边低声道:“身上这么香,都让我忍不住了呢!”
妹姬一听这话,身体刹那间软了下来,像一汪清泉,瘫在他怀里,将脸埋进他胸膛,低声痴痴地笑骂着:“讨厌……”
她的杀伤力似乎比陈媛媛还大,尤其是那种死心塌地而唯唯诺诺的性格,让赵一痕心中微颤。
从未想过德行问题的他,此刻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万一不是呢?
赵一痕开始陷入了矛盾之中,按照将军平常的手段,妹姬是没有问题的;但若是他剑走偏锋,偏偏有狠人甘愿做棋子呢?
只是妹姬的神情,并不掺假,像极了甘愿托付终身的女子。
他能辜负吗?
不,这不是辜负的问题,而是他愿意伤害吗?
从做刺客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复杂的情绪,哪怕是看到战场上的惨状都不能令其心中有更多的心理变化。
妹姬窝在怀里,说不出的安心,直到天黑,也舍不得出来。
天上没有星光,暖风也是一阵阵吹面而来,但却没有一丝舒畅,是夹杂着一种沉闷的燥热,让人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这时候也是吃晚饭的时候,只是妹姬抱着赵一痕,一点也没有去营地的意思。
战场的士兵也没有吃,也没有休息,这样的情况,很容易适得其反,甚至说不定还会败北。
但这也是战场上必然的事,他们不能,只有将城池完全攻下来才可以。
银光闪闪,是戟光,也是箭光,像繁星一般,将天上的美带到地面上。
只是这场美的盛宴,还有看不到的阴暗,鼓声息了,号角声也歇了,他们不敢再敲,也不敢再吹。
久攻不下的士兵,士气逐渐削薄,也渐渐萎靡,而城墙的士兵,似乎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此时已经看不到这些士兵的身影,再看下去也看不出什么结果。
妹姬道:“我们回去吧!”
赵一痕点了点头,他没有从树上跳下来,而是顺着树枝向天际冲去。
妹姬搂着他的脖子,注视着他安静的神情,无论是任何举动都显得无比轻柔,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惊叹夜空之美。
她与别的女子真得不一般。
夜空的树梢,被战火照亮,虽仅仅能看到一丝昏暗的轮廓,但一跃而起的赵一痕和妹姬,却可以在远处看得仔细。
从高而下,迎着闷风,滑向军营。
“快看有人!”
“呀!是赵大人。”
“天呀!他竟然会飞!还带了一个女子!”
“这女人真幸福!”
“……”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赵一痕和妹姬缓缓落地,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兴奋之意,没有炫耀之情,目光对接之间,全是满足。
这时,风又开始大了起来,这次是一阵凉风,还夹杂着些许湿气。
赵一痕抬头看向远方,淡淡道:“要下雨了!”
妹姬挽着他的手,没有说话,但她的行动已经明确,他去哪儿,自己就去哪儿。
这场雨,来得很快,两阵风之后,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城池中,还在厮杀,那里的百姓还在家中,没有逃离,本来燥热的天气让他们有些苦闷,如今这场雨一来,便觉得舒服了很多。
城楼上,白允背后看着远处城墙上,倒了又替补上的士兵,久久没有动身。即使雨水打在身上,身体也依然巍然不动。
杨婉儿在屋檐下,看着白允,心中不自觉的痛了一下。
她明白他的心,这都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战场,死伤的血腥味,飘满整个城楼,甚至整个城池都是。
无数箭矢从下面射上来,那些锐利的箭头泛着阴冷的寒光,即使没有下雨,也会感到刺骨的心寒。
那些中箭的士兵,凄惨的吼叫,而后痛苦的呻吟。
这些箭矢都涂有箭毒木,一箭穿身,无论任何地方,都足以致命,除非中箭第一时间吃下解药。
只是这些年被景昽已经搜刮殆尽,仅剩的一些根本不够用。
他们从中箭到死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也在这一段时间里,爬到一旁,让其他士兵过来补上空缺。
雨水不断地冲刷着战场的血水,也将白允心冲的沉浮不定。
杨婉儿撑起伞走到他身旁,安静地看着远处的城墙。
“我们是不是错了!”白允忽然问道,连声音都带着苦涩。
杨婉儿道:“如果这是必然,我们没有错,如果这不是必然,我们就是错!”
她不知道是否是必然,只听得赵一痕所说,而她觉得这不是必然。
白允道:“无论是否是必然,战争为何不能避免?”
这是国家军事,也是政事,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明白。
杨婉儿更是不懂,听着这简直从未听过的疑问,心中也是一愣。
如果没有战争,那些誓死守卫的戍士就没有伤亡。
只是他们不知道战争源从何起,也不知道为何而战争。
战场上的火光渐渐被雨水熄灭,天地间顿时陷入了黑暗,那些箭矢,逐渐停了下来,箭矢数量有限,没有目标的发射,很容易被匮乏。
不多时只听见有人大叫道:“他们攻上来了!”
而后惨叫连连,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敌我双方的。
“轰”
就在这时,忽然城门传来一声巨响。
西门破。
顿时战鼓擂动,“咚咚咚……”巨大的响声,激进着士兵冲锋陷阵。
远处的号角,也在这时吹响。
“白公子,城门被攻破,该怎么办?”
“……”
白允没有说话,看着拥入城内的大军与自己的士兵交战起来,这是最直观的战场。
基瓦诺的士兵所向披靡,孟拉沙的士兵完全不是敌手,节节败退,死伤更是如割麦一般,一一倒地。
雨越来越大,打在脸上,都让人睁不开眼。
雨伞下的白允和杨婉儿忽然道:“退!”
那将军站在一边,愣了一下,问道:“不是说死守一夜吗?”
白允冷冷道:“下一个城,必要让他们全军覆灭!”
说完,便向城楼下走去,杨婉儿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