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里的谁?
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而是诧异。
彭老丈心里清楚,这是金蝉脱壳之法,但必须以一人来假扮安小姐,才能让她脱壳。
这就意味着救她的人能耐非常大,毕竟死囚并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哪怕是成都府李大人也不可能。
可是他做到了,把安小姐救出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只救安小姐却不救安大人呢?
如此看来,李大人也是自私自利之人,若是救了安大人,一定会沉冤得雪,不仅如此,安大人也定会继续造福百姓。
无论如何,救安大人才是最好的。
赵一痕负手在背,含笑不语,他要做的不是直接点出来问题,而是引导他去思考便可以。
至于安大人能否真的沉冤得雪,这不是赵一痕考虑的事,也没空多管闲事。
他将袁淑媛扶起,向山里继续走去。
这里的山依旧青翠欲滴,尤其是在洞庭湖的滋润下,生长了无数鸟兽,枝头上时不时滴落一滴鸟粪,林中虽然蹿出来一条黑蛇。
看着赵一痕远去的身影,彭老丈呆坐在坟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的话该信吗?
不,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一些大致的消息,并没有具体到某个细节,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想。
是的,他一定是想让自己向这个方向思考。
可是,除了往这方面想,他根本不知道还可以推断些什么。
若是小姐在就好了,一切就可以问个明白了。
可是他并没有告诉自己小姐的下落。
彭老丈颓然地坐在了坟前,佝偻的身子,就像没有开悟的沙弥一般,疑惑而又惶恐着。
袁淑媛紧紧抓着赵一痕的胳膊,看着远远地青山,变得出奇地安静。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赵一痕诧异地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袁淑媛,问道:“才不过两天而已,洞庭湖还没看完呢!”
袁淑媛收回了目光,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赵一痕,仿佛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倒让赵一痕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看不清一个人的时候,这丫头有什么心事吗?
良久之后,袁淑媛终是松了手,低下了头,无比幽怨而又无奈地叹道:“我不小了,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孩子了。你来荆州有着你自己的目的,就像两年前把我丢在台州一样。”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但恳请你收手好吗?”
赵一痕愣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袁淑媛已经十七岁了,寻常人家已经嫁人了,有些事,她自然心里也很明白。
但这个恳求,依然很幼稚。
“你可知道你父亲是被谁杀了?你可知道我的武功是怎么被废的?你可知道我的脸是怎么换的?”
袁淑媛怔怔地又回过头,这些事她都不知道,赵一痕也没有告诉自己,只能凭空想象。
因为被仇家追杀?不得不易容?
因为那个情债,使得他遭了报应?
赵一痕淡淡道:“两年前我遇到了仇家,可以说他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他的仇人,他把我囚禁起来,废了我的武功,把我骨肉分离,身体无一好处,就像是你啃得烤鸡一般,撕了肉,折了骨,三天就让我昏迷不醒。一直到一个月前被神医就醒。”
尽管仅仅这几句话,没有血腥的场面,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但足以让袁淑媛整颗心被人揪住,疼到窒息。
“那你一定很疼吧!”
赵一痕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你说的对,这次来这里不仅是带你游山玩水,还有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欢,我派人带你离开!”
袁淑媛沉默了,她不喜欢尔虞我诈,就像死去的安伯伯,父亲,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是她已经将赵一痕当做自己的亲人,听着他说被那般残忍的虐待,也让她心中莫名的疼痛。
已是正午,初夏的阳光还是很烈的,照在赵一痕的脸上,有些刺痛,袁淑媛的额头渗出细汗。而那些山里和水里的鸟兽鱼虾却是毫无在意,该飞的飞,该游的游,该蹦的蹦,该跳的跳。
赵一痕没有再等袁淑媛的答案,淡淡道:“有些事并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有些事也总会逼着你去做,就像这山间的兔子,它总会被豺狼虎豹逼着去跑,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为了生存,它也不得不在雪天里跑很远的路去找吃的。”
“每个人都生存在这片江湖之中,要么被吃,要么吃别人,总会有个归宿,总会有个麻烦,总会有个困苦。”
“其实很多事,我们不能改变,从生下来,就是被迫存在这个世上,然而这个世上,无论多一个你,还是少一个你,这个世界依旧都在继续,今日吃不到你这个兔子,可以吃别的兔子。”
“我身在局中,早已脱不开身,也不想脱身,而你不同,你还可以很多年华,还有自己的人生。离去,是你最好的选择,若是你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也会陷入这场迷局之中……”
赵一痕已经给她做了决定,淡淡道:“明日我找人带你去罗浮山,那里……”
“不!”这时袁淑媛忽然大叫声,转身扑倒了赵一痕的身上,紧紧地将他抱住。
“不,你不要赶我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只要你!”
说道这里,袁淑媛已经失声痛哭起来,粉拳锤在赵一痕身上,又哭声道:“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赵一痕任由她得哭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这个小丫头,他不想伤害,不仅仅是袁大人的嘱托,不仅仅是她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最重要的是,她太单纯,就像没有被浸染的白纸,虽然没有多姿多彩的画,却可以让心灵深处的画意蠢蠢欲动。
她有必须离开的理由,但也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她绝不能成为第二个陈媛媛!
所以赵一痕将她拉开,擦了擦眼角地泪水,说道:“你可以不离开,但必须一切听我的!如果有二心,必须要跟我说!我不想再被人在背后捅刀子了!”
袁淑媛一喜,连忙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嘿嘿笑道:“我可不是陈姐姐!”
赵一痕哑然,没想到这丫头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杀你父亲的凶手不是一个人,一个是龙城宣抚使,一个是龙城陈太守,一个是那日和陈媛媛在一起的李大人!”
刚刚才露出一点笑靥,顿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赵一痕早就知道了真相,可是他为什么不帮自己报仇?
赵一痕淡淡道:“我们离开龙城的时候,我把陈太守一家老少全杀了!那两个宣抚使不好对付,都掌管着军队,所以……”
袁淑媛更加震惊,他竟然把陈太守一家人都杀了!那可是官宦人家,说杀就杀了,何况那是爹爹的朋友,小时候经常逗自己玩呢!
赵一痕看穿了她心思,但又不想多做解释,会让她纯净的小心灵,又变得浑浊不堪。
“这些都是你爹告诉我的!否则我也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查出真相。”
袁淑媛这才点了点头,她相信赵一痕,更相信爹爹,但对赵一痕轻轻松松地说出杀人的样子,还是有些受不了,不禁又抓紧了赵一痕的手。
赵一痕笑了笑,拉着她继续爬山。
游山玩水还是要继续的,这次绕了两座山便累,找到了湘夫人墓,赵一痕说了这段传奇故事,听得袁淑媛感动而又悲痛,这二妃如此爱舜,上天为什么要让舜死?
而后便想起赵一痕抛妻弃子的事,对着赵一痕就是一阵贬低,我们女人这么痴情,都还被你们男人辜负!
赵一痕连忙打断道:“饿了吧,画舫有吃的!这里的鱼羹特别鲜!”
“真的?我要去!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转移话题,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