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相见,不如不见,但相见了,又会将很多事都可以放下。
江小白的到来,让赵一痕更加有信心,如果之前自己的打算,只有三成把握,那现在就有五成把握。
这一切都要从揍李大人那时说起,当与李大人撕破脸皮的时候,一切就会从江湖层面演化成庙堂层面。
也怪自己,平时什么时候都不会乱了方寸,却在那晚乱了。
每个细节都会造成未来趋势的变化,这是无可避免的问题,他也深知这一点。
故而将布一个更大的局。
只是这个局会变得如何,就要看这场武林大会的事态是否足够大。
洞庭的风吹掉了先前的闷热,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他,也感到了阴冷。
远处有一个破舟,已经被泥沙掩埋了一般,只露出一角,三块木板支起,勉强可以看出是舟的头部。
这三块木板已经被游人坐的磨光了表面,油光可鉴。
赵一痕领着她走了过去。
两人并排而坐。
湖风甚冷,砚秋只能抱紧身体,低着头。
赵一痕看了一眼她,道:“你不该来!”
砚秋依然没有说话,就像没有听见一般,如这湖水,淹没所有想要说的话。
赵一痕想了想,这句话有些废话了,而后接着说道:“我会把子铭安全的带回去。”
这时砚秋终于有了反应,穆然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不解与愤怒。
赵一痕没有理她,继续说道:“临渊与我不共戴天,你们副门主知道!”
砚秋的瞳孔逐渐放大,这件事她从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哪怕这次来见了副门主,他也没有告诉自己。
原来是这样,难怪在景昽不辞而别,难怪后来对自己不冷不淡。
这一切都解释通了。
然而这个消息已经不重要了,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她已经不是当初冲动的人了。
但有件事很重要,子铭为什么会有危险?
赵一痕知道她的疑惑,淡淡道:“我以赵一痕的名义找你们副门主帮忙,他以子铭为要挟,并要求达到他的目的。”
砚秋的目光定格在赵一痕的眼里,冰冷的眸子变了凶狠起来,也在这时,终于发话。
“所以你根本不想帮他,但你却以子铭为诱饵?”
赵一痕点点头,看着砚秋吃人的目光,撇到一边,当作看不见。
“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你的孩子,难道仇恨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孩子?”
砚秋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清冷,此刻就像是炸毛的母鸡守护着自己的孩子,虎视眈眈地瞪着赵一痕,只要他说错一句话,都会随时杀了他!
湖水的浪声连连,将两人的对话都拍在沙滩上,远处的人影,听不到一点声音。
赵一痕道:“你先离开,子铭的事,我给你一个交代!”
砚秋道:“怎么?我在就影响你的复仇?我还真没想到某一天,我砚秋还会被你这个杀手记挂!还真是荣幸之至!”
赵一痕不接这句话,又像是不愿接这个话题,淡淡道:“我不想他走我的路,也不想让他走你的路!”
砚秋的气被这句话浇灭了,她看过赵一痕的背,也看过他生命垂危的样子,杀手一途,任务失败,自己则死,任务成功,九死一生。
而自己……不仅搭上了青春,也差点搭上了性命。
赵一痕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有长长的呼出来,心中的烦闷消失了一半。
砚秋知道,他对自己摊牌了,将他最大的秘密都说了出来,她也知道,他回心转意了。
只是迟了……
“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得到冰蚕蛊,我的事也无需你来操心!”
说完便站了起来。
赵一痕早已明白她的意图,当他知道砚秋是临渊的人,就已经知道她对自己的意图,所以他并不意外。
只是她付出的有点大。
但无论往日如何,这一切都过去了,赵一痕松了一口气,砚秋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以前砚秋会为临渊考虑,那么现在她则会为孩子考虑。
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也让她举手无措。
“冰蚕蛊在哪里?”
赵一痕坐在那里,一动未动,自然也不会说话,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冰蚕蛊会深埋地下。
毕竟冰蚕蛊的威力,当年在成都府的人都知道,死伤达到数千人,几乎见者就死的地步。
它怎么可能说埋起来就埋起来?
这天底下,谁不想拥有这样的实力?谁不会被它的能力着迷?
所以这天底下没有人会相信他会这么做!
砚秋深深地看了一眼此时的赵一痕,犹如迟暮老人,心思那么犹豫不决,做事如此拖沓,还带着无尽的无奈。这样的男子,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值得留恋。
她走了,尽管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但她走的步伐依然坚决,没有一丝回头。
赵一痕没有阻拦,也没有任何动作。
一切的变化都太快,让他琢磨不了他们的现在的心思。
他无力的佝起身子,任湖浪拍在湖岸上,风不止,岸边柳树声不止,月牙边旁的云不止。
变数是江湖所有人都不愿看到,于是有了各种计策去预知变数,去提前安排好变数所带来的变故。
只是有些事可以预知,有些事是不可预知,有些事预知可以阻止,有些事预知也无法阻止。
赵一痕的心中不断地计算着一切可能变化的事端,再一遍又一遍的排查可以用到的人,最后再筛选一遍可以选择的退路。
这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的,工程量巨大,他需要不断地验证自己的想法与变数。
砚秋就是一个变数,也许她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他们副宗主,也许不会告诉,如果告诉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也需要考虑。
夜逐渐寂静,浪不休,风不止,而天上已经看不到云。
明天又是一场大雨!
……
……
疯狂与热血,总会被一场场教训变得麻木,变得老实,变得呆滞。
就像被雨冲刷一天的湘水两岸的竹林一般,尽管还可以摇曳着修长的身姿,但却不能自己左右。
湘水浑浊不堪,翻滚着滔滔江水,一只游船逆流而上。
已是傍晚,但雾雨依然连绵,若是在长江下游,倒是会有梅雨季节,而在这里却出现了这种连绵雨,却是少见。
船舱内走出一位青年,看着两岸的竹林,负手而立。
他并没有感叹潇湘竹的姿态,也没有赞美大好河山,而是目光冷峻,面带沉着,似是在计算着什么事。
船舱内走来一少妇,身着粉色衣裙,打着伞,跳着灵动的步伐,避开甲板上的水坑,走到青年面前,高举着伞,为青年遮雨,这姿态与模样,像极了少女。
青年看到她,本为铁板一块的僵硬脸庞,刹那间土崩瓦解,转而露出了笑容。
“娘子,这雨重,快回舱内。”
少妇笑着靠在青年的怀中,道:“南疆那边雨点有瓢大,实在没甚看头,如今回到故土,好不容易看到阴雨连绵之景,实在不想错过!”
青年没有说话,但手已经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可人儿。
“夫君,你说这天气,咱两这样,像不像某个故事中的人物?”
青年听着她笑语,问道:“咱两这样?什么样?”
少妇听出了青年的调笑,娇声道:“啊呀,夫君讨厌,非要说的那么明白干嘛?”
青年嘴角的笑更加肆无忌惮,少妇瞪了他一眼道:“干嘛笑的这么淫邪!哼,你是不是想什么不该想的了?”
说着少妇就想挣脱青年的怀抱,谁知她夫君双手加紧了力道,根本无法挣脱。
青年怎么可能给她逃走,笑容敛去,继而靠近少妇的红唇……
良久之后,少妇才面带桃红,气喘不已道,“夫君真是讨厌的紧,舱内还有人呢!”
青年想了想,叹道:“他不会出来的!”
少妇闻到:“为什么?”
“从南疆到这里,他一直在就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很显然,他不想太悲伤!”
少妇闻言也没有了言语。
一说到三年前,这已经成了他们三人的痛。
而这三人,正是张幸、白允和杨婉儿。
张幸没有打扰两位,曾经他也可以成双入对,而如今,只能带着孩子苦练剑法,胡茬已经堆满面,干裂的唇带着渴望与激动。
“爹爹,我们要去找娘亲吗?”
张幸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胡茬覆盖的嘴角,微微松动,目光变得暗淡。
孙木香和岳父的坟墓在洛阳,此去在荆州,去看他们,就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如白允所说,此次赵一痕会出现。
他不相信白允能替自己报仇,但他相信赵一痕能报仇。
从初见赵一痕开始,就觉得他无所不能,至少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虽然最后一次在成都府里,出现过意外,但是他是受了陈媛媛的蒙蔽,只能找白允策划那次劫狱事件。
他相信,只要赵一痕没有困在封闭的地方,就一定可以脱困,甚至是击杀!
这并不是盲目相信,而是他真的可以让自己信服,自己和孙木香的事,就是得他成全。
记忆不能去回味,越回味越让人在幸福与痛苦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