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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羽灵之舞(1 / 1)

叶青候的眼珠子溜了一圈,扫过几案前面雕着龙纹的描金地砖,精巧几案上雕镂繁复的鎏金香炉,再攀上那威武少年手中镶着猫眼珠石的长剑,脸上微露出些许倦怠无趣的神色。眼皮子垂下,转脸便微挑着眼角神采奕奕地溜着席子上那只绣着竹叶的香囊。他无暇顾及前头的事,文歆的眼睛一直在瞧着他身后的人,他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长的威武高大,把那人挡的严严实实。

不能回头去看唐汐,却瞧得见文歆那怏怏的神色,叶青候心头一乐。唐汐始终没去碰那香囊,似是也没给文歆好脸色,文歆红了脸皮,低头暗暗把香囊收了起来。叶青候志得意满地抬起头来,马马虎虎心不在焉地瞥过中间正比武的两个人,也没往心里去。

一阵秋风又过,碧空高远。黄叶翻飞,被风直卷到蹲着骑兽仙人的檐角。殿宇巍峨,再向远看就看不见什么了,他的心思不在这局促的宫苑之中,仰头望着金色琉璃屋脊后一抹似有还无的云烟,忽又想起白信城外的千山暮雪,恍惚间只听见殿角铁马铮铮。而后耳边有一霎时的宁静,似有杀机隔断了风声。叶青候打了个寒战,转过眼,有掌声从对面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说道,“好,褚都尉的剑术与梁世兄的枪法不相伯仲。”

叶青候已看到逼在咽喉的刀锋和指在心口的枪尖。他略微苍白的面颊上止不住露出一丝促狭的滑稽笑容,笑容转瞬即逝,他察觉到正在说话的韦淳敏锐地盯住了他,连忙收住笑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他只不过觉得这场比武当真无趣,他们两个如果真就这点功夫,那他上去一个扫荡腿就能把他们俩都撂倒了,再砍上两刀。又不是唱戏,哪有那么多巧合能让两个人不但旗鼓相当,而且分不出一丝高下。

此时座上人也喝一声彩,叶青候抬头看到皇帝懒洋洋地倚在塌上不动,大约是跟他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看气色身体不太硬朗,便连精神也不是十分好。只是面色十分和悦,波澜不惊之间透着一丝让人意想不到的儒雅,不像君王,倒像个太平王爷。

叶青候转念又想起先生说过,当今圣上学富五车,昔年曾以诗书皇帝自居,尤其善画兰草,是个喜好老庄之说,立意要无为而治的宽厚君王。

“昔年梁长卿昭阳殿前试枪,先帝赞其为昭阳殿第一武士。今日复观文召武枪,亦可见当日梁氏枪法之威,到底是虎父无犬子。”

梁文召恭敬谢恩,其人看着沉稳,果然也不善言辞,应对皆是按制,无甚错漏。

吕琛含笑点头,似是益发满意,“好,好一个英雄少年。取朕的剑来,赐予文召。”

韦淳瞥了叶青候一眼,只是微微一笑。吕琛左首第一位子上的男子起身笑道,“陛下好记性。臣还记得当日陛下观梁公武枪,曾说过,肃公少年时候便被赞为北地第一勇武男儿,只可惜肃公年长梁公三十岁,不知若两人同在盛年,究竟谁更勇武些。”

说话的男子眼角微见风霜,看得出已是个中年人,只是面目依旧清秀,腰肢纤细,几乎弱不胜衣。他说话时声音清透,音调雅致,唇边含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纵然已近不惑之年,却依然可窥得见当年玉树临风的金玉之质。

叶青候认得这个人,权倾天下的宠臣崇英候时东锦。

他的一番话说的吕琛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叶青候,吕琛沉吟道,“如今肃公的孙儿与长卿之子倒是年纪仿佛。”他的话顿了一顿,转头看向时东锦,眼里已带了些温软的意味,“东锦的记性更好,从来朕说过的话,你都记得。”

时东锦的微笑不变,“臣怎敢跟陛下相比,臣所有的不过一点忠心罢了。”说着也微微侧身去看叶青候。

叶青候被他们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瞪圆了一双黑亮的眼珠子笔直地看回去,不知道这一对君臣到底期待他回答还是不回答。他瞧不上褚丹和梁文召的假打功夫,但是真要搁到他身上,他还真拿捏不好轻重。他自己琢磨那个褚丹必然是皇帝的娈童,只瞧皇上盯着那孩子的眼神那么腻歪就知道,此外梁文召又是那么个身份,两个他都不好随便得罪,打赢打不赢都没意思。何况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吕琛没想到叶青候敢如此冒犯天颜,大大咧咧地直瞪君上,一下里对祁国的事就想的远了,诸多猜测纷纷乱上心头,所以虽然面色微沉,一时间也没立刻发作。

唐汐碰一碰叶青候,在他身后低语道,“天子问话,怎可不答?下不下场比武,给个痛快话。”停了停,到底又说了一句,“便说旧伤未愈,也好。”

叶青候歪歪脑袋,皇帝又没说让他下场比武。何况梁氏的枪法在先朝开国时候还能拿出来说说,几代养尊处优下来早就断了传承,即便在他爷爷那个时代也不过尔尔。那个杀了自己伯父的小子,他家上一代本来有三个兄弟,他三叔便是被自己爷爷一刀砍在马下的……所以说这还有什么可说出来比较的?

唐汐察言观色,转眼也猜到叶青候是个什么心思,微微发怔,跟着恨不得将手中竹扇柄敲在叶青候脑袋上——榆木脑袋,不单不通世事,而且没半点心机城府。

吕琛渐渐动怒,只当叶青候有心忤逆。

气氛凝滞,无风处偏暗暗涌起风波,叶青候右边突然发出一声清凉如孩童的笑声,“阿呆,真是乡下世子,笨得连话都不会讲。”

说话的是文歆,忍笑早忍得脸红。他一句话点破,几个诸侯公子也都面露嘲讽,陪坐的一干大臣也是窃窃私语,只梁文召还算性子厚道,低头只作不闻。

吕琛面色才略微缓和,又看了叶青候几眼,见他的脸色被嘲笑的有些泛红,实实在在是有些蠢笨不伶俐,倒不是胸有城府,故意生事端,也便丢过。只是瞥一眼时东锦,“你说世子最像肃公?”

时东锦也只尴尬了一瞬,眉眼还是温顺的笑,“叶婕妤也不善谈,陛下还是一样器重。”

吕琛一笑,不再说什么,反倒向叶青候温言道,“元晟,昨日你姑姑还向朕问你,很是挂心你,得空你去拜见她,也好让她心安。”

一番家常话说的温和,仿佛真是富贵人家姑父与远道来拜见的子侄辈叙话。叶青候心头一震,又抬起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君王,眼里有意外的喜悦。他出生便失去母亲,姑姑一直跟他同在祖父身边,抚育教养他七载后遽然远嫁,于他不异于别离生母。宫城深锁,他原以为即使到了青平城,也要等到什么大年节才能等到这样的机会,想不到初见君王,就得了这样轻轻松松一句话。

叶青候着实想要感谢皇上,可是皇上说完那话根本不再睬他,转头便向几个世子徐徐问话。几个世子的确是人中龙凤,谈吐应对显见的都是上人之质,难得竟同时聚于一世,全不似从前,从前六国储君难免良莠不齐……吕琛略微沉吟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诸国未来的君王,未来便是他们与自己同享天下了。这冷飕飕的念头刚转过去,他又一眼瞥见祁国世子欲说又插不得嘴,憋的满脸通红的样子,不觉一笑。是啊,便是如此又能如何?眼下终究他们都在自己的盘面上,这一局棋,落子人是自己,而他们不过是棋子,何况棋下到这一步自己已占尽了胜面,天意终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从昔年叶氏围困王城,令先帝尽失颜面,天威丧尽,到如今朝廷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己这些年步履维艰,却也苦尽甘来。

时东锦在他手边笑着站起来,他也温和地看过去,等着听他说话。到底是自己宠了多年的人,总是对自己的心思。

“陛下,今日宴会似乎少了一人,所以臣总觉得还不够尽兴。”

吕琛含笑问道,“爱卿说的是沙晏?他今日有军务在身——便是没有军务也是懒怠的要死,随他去吧。”

“陛下,臣说的是陛下新封的国师。关大人今日上午刚得封爵,如此喜事应当借着陛下的宴会痛乐一回,诸位大人们也是急着想向关大人道喜。”

吕琛不以为然,摆摆手说道,“罢了。天月是侍奉神的人,不爱俗世热闹,不必勉强他。”

“其实国师虽是世外之人,却也知道侍奉神与侍奉陛下本是一回事。国师已为陛下与诸位殿下公子们备了一场好歌舞,足可为宴会助兴。臣可是听说国师府上的歌姬,能成遏云之调,绕梁之音,只是臣一直无缘得见,这一次可要拖赖着陛下才得一饱耳福了。”

吕琛似有几分薄醉,含笑斜睨着时东锦,“既然崇英候这样说,还不快宣进来。”

叶青候眼睁睁看着崇英候与皇帝对视而笑,脊背都发麻,忽地转开头,心头扑腾扑腾地跳,只觉得不舒坦。

略微平复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唐汐,看到唐汐一脸的无波无澜,似乎无欲无求。他略略有些灰心,转念又想着唐汐的肌肤那样白皙,若不是这样肌肤胜雪,便衬不得那样琥珀般淡淡的眸子。他得不到那双眸子哪怕浅浅的投影,也得不到他唇角的轻轻一勾,唐汐静的仿佛水中谪仙的倒影,他心里不放心,哪怕看他的眉勾起来呢……叶青候忽然有些不自信,刚才自己灰溜溜的样子莫不是被他瞧去厌烦了?

忽然一缕琵琶送入耳畔,夹杂着悠远的苍茫之感,不知怎的叶青候就忽地想起了雪山外连着草原的那片黄沙遥袅,环佩声隐隐,似远又似近,仿佛有人踏着烟尘而来,又仿佛那脚步一直就踩在人心上。

唐汐的眉当真勾了起来,叶青候却顾不得看了,连忙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远远的水廊之下,有白色的袍角飘飞,琵琶幽咽,似有还无,环佩轻扣,隐在风起风落的缝隙中。鼓声却不知从哪里低低地响起,扣着人心跳的节律,几乎要掌握了血脉的涨落。叶青候瞪大了眼,觉到一瞬间的不适,接着就克服了心口的窒闷,鼓声的节律与他无碍,他看到水廊下那一队白衣女子是合着鼓点轻舞着走来的,白袍的衣角随着每一声最大的鼓声翻飞可见。

叶青候忽然觉得她们不像是在舞蹈,鼓乐古老浑厚,女子们的步伐复杂轻巧,只是她们慢慢地行进着,就如同一支从古老时光中穿行而来的队伍,她们自顾自地行进,并没有在意这里是巍峨的宫廷还是塞外飞沙的戈壁。

叶青候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理由,可是当鼓声止歇,这一队女子真正踏入贵族少年们围坐的庭院,叶青候忽然看到了怀抱琵琶女子的眼眸。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吃了一惊,如同被浸过一条冷冽的山泉,随即他又略感安慰地想到她们只是云州的舞女,就如同父亲宴席中的那些舞女一般,她们的相貌有云州人独有的一些特征,跟唐汐的五官完全不类似。可是接着他又悟出了这些女人也与父亲的姬妾不大相同,她们……太清冷了,就像唐汐。

叶青候努力倾听着那乐声,高古清寒,并不是宫廷常演奏的。再看那些女子,抱着琵琶的女子缓缓移开脚步,后面的女子展开长袖,裙角飘飞。可是……她们的脸上没有媚态。叶青候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她们的面孔都是美的,各有各的美丽,她们轻盈起舞,恍如飞仙,可是她们的眉眼却没有取悦君王的妩媚。

叶青候忽然有些害怕,他的双手放在腿上,空着的手里没有刀,让他很不习惯,掌心却慢慢地浸满了汗。他觉察到了一丝诡异,一丝无可抗拒又无处不在的恐惧,无端地觉得变化就在咫尺之外。

他微微地移动了身体的姿态,本能地更多遮挡住左后方的唐汐。也就在这时,空灵的歌声如天籁般响起,叶青候觉得头皮一麻,听得唱的是王室饮宴时常演的歌,“南山有台,北山有莱……”

可是那歌声如同响起在自己的头脑里,一字一字仿佛早已印在脑海的深处,只是此时方才回想起来。

“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他仿佛被迫入定,不得不去在心中苦苦刻印那歌声如何曼妙,美则美矣,灵台却半分不得自由,如同被套进重重枷锁,身体一动也动不得。他一时恼了,猛地闭上眼,集中精神平静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仿佛幼年跟爷爷打猎,潜伏在草丛里,一旦静下来,他就听到了这世界所有细微的声音,风吹草动虫翅轻翕,细不可闻的呼吸也变得巨大。

他的心宁静下去,歌声渐渐起了变化,比之方才更加真实了,他惊讶地发现那歌声虽然依旧动听,可远没有方才那般曼妙得足可以摄人心智。叶青候又张开眼,这一次才看清了作歌的女子。那女子且歌且舞,身量要远高于其他女子,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裙裾飞扬,她自顾自地翩翩起舞,姿态恍若鸿雁举羽。他忽然生出些许莫名的亲切,歌声已不再控制他的心神,他心中一动,想去解开腰间的玉佩,待会找个机会送给那女子。

玉佩轻磕案角,发出细微的清脆声音,唱歌的女子忽然借着一个舞步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叶青候吃了一惊。这样的乐声里,难道她听得到这么一点声音?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叶青候看清了她的面孔,她的额头光洁美丽,脸庞小巧,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带着一丝高远的寂寞。

他还看见了女子略微尖细的耳朵,那女子还在起舞,气质高华飘渺,叶青候看她轻轻旋转,身体轻得像没有重量,仿佛再一个旋舞,她就要飞升。

叶青候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这一次不用唐汐告诉他,他也知道自己看到了一个羽灵,平生第一次看到羽灵。虽然雪山深处的那个种族甚少会远走到中土来,可是叶青候也能从血脉深处感觉到那种遥遥的呼应。他知道他们称呼族中的女子为羽灵,叶青候只能猜,她们生来就如同飘坠入凡间的精灵,所以要这样称呼。

似乎感应到叶青侯情绪的激烈变化,那女子又回过头来,温和又好奇地看着他。叶青候似乎看不够她,她那样轻灵温柔,果然同中土的女子很不同,原来……妈妈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美,这样好。叶青候贪恋地看着她,看着她纤细的腰肢,太细了,那果然是不适合孕育中土孩子的骨骼。

初见唐汐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得出自己是羽灵生出的孩子,可是接着就吞吐,所以他就知道唐汐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让他觉得初见的唐汐比起他的亲生父亲来,对他似乎还要更仁慈些。叶青候的眼睛转不开,只痴痴地盯着起舞的羽灵,胸口变得越来越空洞,他的手伸出去在桌子上摸索着,想去取一杯酒填满胸口。

许是叶青候的目光忧伤眷恋,那女子终究又转身多看了叶青侯些时候,似乎也从叶青候的五官和体态上看出了理由,她在错愕之后面庞上的冷漠疏淡消逝了,忽然给了他温柔抚慰的一笑。那笑容温暖得仿佛是透过枝桠的缝隙兜头落下的和煦日光,即便只是在遥远的他乡相逢的两个陌生人,也足以温暖他的心神。那笑容叶青侯又有多熟悉啊,仿佛在梦中梦过,他想象过母亲若是微笑,一定也是这样。

他碰翻了酒杯,不知不觉攥紧了玉佩,呼吸发紧。

乐声走向舒缓,那个羽灵的舞姿也渐缓,叶青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却听得琵琶弦忽而转急,鼓声重新响起,那羽灵忽而展开两条阔袖,叶青侯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就像凌空飞起一般,如同壁画上的飞天,向着皇帝的方向跃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护驾!”

叶青侯的脊背忽地生了一层凉汗,他猛地站了起来,膝盖撞翻了面前的几案,杯盘散落一地。坐在皇帝更近处的黎国太子韦淳已经先他一步站起,从一旁还魇在歌声里的梁文召腰间抽出皇上刚刚赏赐的长剑。

叶青候只来得及向前跨出了一步,就看见韦淳手中的剑笔直地刺入了羽灵的后心口。女子温软的身体顷刻间便倒下,鲜血从她心口的窟窿里喷涌而出,她的胳膊软了下去,一副画卷从她宽大的袖子里落了出来。

韦淳一脚踢开了女子还未僵硬的尸体,伸手捡起那只卷轴,走向被这场变故惊得面色惨白的帝王。

其他人只觉得自己还陶醉在方才的歌舞中,即使看到了事态变化,可是甚至还站不起来,只有叶青候和韦淳站着,韦淳看着皇帝,叶青候看着韦淳,他的手猛地如同毒蛇攻击一般地递出,韦淳眼角瞥到叶青候在攻击他,转过剑锋有意要趁机砍断叶青候的胳膊,谁知叶青候的手臂比他判断的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他只觉得持剑的手臂被重击了一点便麻痹得毫无知觉,接着耳边就听见“当”的一声,长剑砸落在地面上。

“下手何必如此狠辣,你看清她要做什么了吗?”叶青候怒吼道。

韦淳一招被人打得落了剑已经面露尴尬愤怒,这一下怔住,想不到叶青侯会这么高声说话,想了一下才掩了方才的面色,义正言辞道,“一个舞女,怎能到御前三步之内。”

“你也知道是个舞女,一个女子走到三步之内,又能如何?”叶青候怒不可遏,反而声音更低,低得嘶哑。

韦淳不想再搭理他,转回头来一心一意托着卷轴呈上。

足足好一阵子,内侍才抖着手接过卷轴,歌声乐声尽断,侍卫后知后觉地一拥而上,画卷被扯开。

没有图穷匕见的惊险,只有一幅前朝卢广之的江山秋色悠悠荡开。人人都知道,皇上最喜欢卢广之的画。

韦淳尴尬起来,还是被崇英候服侍着进了药的皇帝回过神来,勉强说道,“不妨事,韦淳做的不错。国师安排人这么献画,是孟浪了些。”

“臣冒失了,反而惊了陛下,臣死罪。”韦淳跪下,神色却并未见诚惶诚恐。

吕琛看在眼里,虚弱地冷笑了一下,再瞥一眼三步之外的献血满地,厌恶地瞪了一眼那尸首,“还等着做什么?拖下去,弄干净。”

叶青候已经垂了头,定定地盯着女子的脸,白皙可爱的面庞上沾了几点血,像是落梅轻覆,她也仿佛只是睡着了。侍卫依令上来要拖尸体,却被他碍在前面,根本碰不到尸体。他到底是祁国世子,侍卫不得皇帝的命令,也不敢跟他冲撞。

吕琛本已烦心,阴沉沉地看着一声不吭杵在那里无礼之极的叶青候,再看向貌似恭敬跪在那里却不见半分惊恐的韦淳,方才涌起的掌控天下的快意已经衰退的不见半分,心头涌起的阴霾似是要吞没了这日渐衰暗的皇城。

时东锦从旁缓缓说道,“皇上面前三步之内,确是不容外人靠近的。关大人方外之人,才入仕不久,不大知道内廷的规矩也是寻常。淳太子护驾无错,忠心可嘉。臣又听说羽灵是天下最难得的美人,元晟公子翩翩少年,有怜香惜玉之心乃是他心思至纯所故,何况元晟公子方才听到‘护驾’二字便冲上前来,也是要拦那女子的,只是不大赞同血污宫殿罢了。”

一番话解了困境,吕琛也阴测测地笑了,若说是要罚韦淳和叶青候,他这个皇帝还真不大敢,如此耻辱也亏得时东锦能顾的这样周全,又借着那不通事理的叶青候贬了韦淳,而他也只得如此作罢。

可恨那韦淳还知道谢恩,叶青候那个北蛮子,竟然还低着头杵在那,好像对时东锦的话闻所未闻。忽然祁国那一处坐席里有人略带责备地轻呼了一声,“世子!”那大傻孩子竟然就听了话,略微动了动,不再为难侍卫,转头也过来跟韦淳一起谢恩。

吕琛被气得几乎要发抖,向叶青候方才坐的位置看过去,一眼便从人丛中看到一个极美的男子,面露微怒正盯着叶青候,那叶青候在自己面前,还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瞥那人的脸色,似乎很怕激怒那人。

吕琛心中有些触动,勉强回过颜色来安抚了两个年轻人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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