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商议(1 / 1)

风雪在第七日后终于停了下来,叶青侯站在庭院里享受着这个冬日难得的阳光,他穿的不算厚实,近来他常常觉得体内燥热,好似特别渴望清凉寒冷的风,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在变化,不仅仅是夜晚关节磨人的痒痛,还有血液在身体里奔流的狂躁。他渴望握住刀,渴望在原野里纵马奔腾,他时常梦见自己在荒原上骑着龙血马,他的马跑的极快,最后星辰都被落在后面,它们在他身后像被倾倒的宝石一般陨落。有时候他还能梦见自己置身虚空,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周围流光飞舞,那是星星在碰撞,绚烂壮丽。

他跟唐汐嘟囔过自己的梦,唐汐告诉他,羽族人时常会保留一些祖先的记忆。叶青侯大惊,思索着梦中的流光,莫非自己母亲那一半的祖先,其实是个卖烟火的?

不过叶青侯觉得唐汐真不错,他知道许多古里古怪的东西,他问什么唐汐都会认真回答他,而且他说着那些的时候神态里甚至没有平常的那份轻佻,有时候自己的话可能太蠢,唐汐禁不住发笑,笑容温和安静,像是……他不会描述,但是他想起来银松森林的午后,阳光从覆盖着积雪的树枝间散落,他穿着鹿皮的靴子走路,在积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就想自己到底在想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连唐汐也在询问地望着他,不过唐汐的眼神总是很柔和,他一直有点怀疑那样的眼神其实是在逗摇篮里的小孩子,而非……而非另外一种关系,他说不出口,在心里也越来越不敢想的关系。他会忍不住握住唐汐白皙的手腕,那只手腕的骨骼很明显,绝不是小女孩那柔弱纤细的手腕,可他还是觉得怜惜,一不小心就托起来,送到唇边怜惜地亲吻一下。他没想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他这么做的时候没有什么觊觎,每逢这个时候坐着的唐汐都会挑起眉,抬着眼好奇地望着他,那双眼这样看的时候显得很圆很大,好奇懵懂得像猫。

所以他怀疑唐汐是不是也有不通的事情,他们倆这个样子就像一只猫和一只狗,互相伸爪试探,彼此都好奇地瞧着对方的反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觉得站得太久了,安静的院子有一些孤寂。他转头进了书房,那里面炉火正暖,唐汐在一张画案边立着作画,这几天唐汐为了画那幅图,一直都待在外书房里,只有这里的画案足够大,能托得住那张巨大的画纸。每日早上府中各行当上的人都到这里来跟长史说话,这会他们已经逐渐散去,只剩下总管在画案边一边帮唐汐兑着朱砂,一边回着准备为叶青侯迎娶如夫人的一应事宜。

唐汐点头,似乎对他的差事还算满意,又低声嘱咐他一句,“不能再等吉日了,三日内择个好些的日子,一定要办了酒席。东西还是寒酸了些,这几日多撒出些人,全城放高价求买珍玩首饰,不必省钱。甭管府里老师傅说什么,外头人说世子好色风流就由着他们说,跟下人们说,世子为了美人绝不吝惜金子,只要寻着好东西,连他们都有赏。”

总管是祁国宫里的太监,并不像那些老臣那样忌恨唐汐,陪笑说道,“世子如今年纪大了,屋里头也是该有个主人。”

叶青侯把刀放在门口的小几上,手重了些,发出“咚”地一声响。唐汐抬起头来看着他微笑,他也不吭声。总管察言观色,向叶青侯问了安,随口扯了几句闲话,就退了出去。

叶青侯别扭了一会也觉得没意思,为这事闹了也不是一回了,每回唐汐都会想办法安抚他,花样迭出,他开始确实被吸引住了,但是后来他看出来唐汐那不在意的态度,就好像他是个小孩。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恼火平息了下来,走到唐汐的身边,看他绘得那副地图,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幅地图都要复杂却清晰。他只看了一眼,那些峰峦河流和城池就仿佛在他的脑子里立起来,他看到了一片广袤的土地。

唐汐回头就瞧见看呆了的叶青侯,忍不住笑了笑,“你看,朱砂勾勒的就是帝国的西部边境线。”

“画这个做什么?”叶青侯问道,唐汐经常会突发兴致做一些奇怪的事,想要亲手画张地图还不算太奇怪。但是叶青侯完全被吸引住了,低着头,视线在那张地图上不住地搜寻着。

“我听到了一些消息,可能我们很快就会用到这个。”唐汐放下笔,“你怎么又穿这么少,冷不冷?”

叶青侯没理会他的问题,他的手指顺着朱砂勾勒的边境线描过,“这就是西境?这一边就是夏族人的地盘?我原来以为那里只有沙漠,竟然也有草场?”

“有,不过它们不像北方草原那样连成大片,中间隔着茫茫大漠,在这里生存要比北方草原难的多。”唐汐说道。“所以每年冬天,夏族都要远离这条边境线,翻过一座大山,在几座大山相夹的一处谷地躲避寒冬。传说那里是他们的圣地,不过没人真的去过。”

叶青侯对别人的圣城和传说不感兴趣,他的视线还在地图上搜寻着,他的手指在朱砂的一次大拐弯上走了一遍,那是一个相对整条边境线而言,异常狭窄的一个突起。

“那是统万郡。”唐汐说道。

叶青侯蹙眉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地图,出乎唐汐的意料,他说道,“这地方守不住的,要它做什么?”

唐汐惊讶地看着叶青侯,“这是几十年以前先帝从夏族人手里夺来的,没人敢说不要祖先的土地。”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你们祁人,不是一向看重荣耀和血性吗?”

更让唐汐没有想到的是,叶青侯并没因为他的话而觉得羞愧,以往只要屁大个事就能让叶青侯拎着刀跳起来,可这一次叶青侯只是抿紧了嘴唇,沉默地看了那地图好一会,那神态唐汐从未从他的脸上见过,已经宛如成年许久。

“这地方守不住,”最后,叶青侯又轻声地重复着说了一次,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跟其他地区的边境线平齐的地方到统万城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测距离,“太远了,统万郡就像木楔一样从我们的国境钉进夏境。夏人可以迂回从两侧的荒漠中进攻,统万城高悬在前端,我猜这个郡中恐怕没有边民,是个纯粹的兵郡,因为一旦开战,切断统万城与帝都之间的通路实在太简单了,恐怕夏人每次都会采用这个战术。那时候统万就是孤城一座,想保住统万城,就要保证西境的兵力是正常防务的三倍。这样一座统万城,要牵制住王域的兵力就太多了,得不偿失。我知道皇上的心愿一定是以统万为基石,有朝一日西征,永绝边患。但以现在的情势来看,恐怕得不偿失。如果放弃这里,会有更多兵力回防面朝诸国的这一边,恐怕连我爷爷都不能那么轻松就打到清平城下。”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见了唐汐的神情,终于有些微的局促,他的面颊微红,眼睛也避开了唐汐的目光,唐汐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希望被人认为胆怯,他们有的是莽撞的自负。

可是叶青侯的沉默带着倔强的执着,他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血性是拔剑定生死时候的勇气,这些事不一样,是就是是,没什么可说的。。”

唐汐轻轻地笑了,叶青侯不知道唐汐那算不算赞许,唐汐似乎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却偏偏笑而不语。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门帘子一挑,一个轻裘宝带的少年跳着进来,正是这几日已经走熟了的文歆。

文歆性子滑溜,进屋就觉得屋内气氛凝滞,在门口微微停了一下脚步,看见唐汐抬头看见他了,这才犹豫着走到两人中间,无意瞟了一眼画案上的地图,他怔了一下,接着寂静书房里就爆出了“哧哈哈哈”的傻笑,文歆笑得打跌,“这是统万郡?哧哈哈,描红了才瞧出来,像是皇上翘起来的宝贝,哈哈哈。”

叶青侯的脸一下红了,连忙低头去看那张图,顺着文歆的方向侧了下头去看,立时胀得脸通红。

唐汐啧了一声,“公子眼里,什么都是春宫。”

文歆被说了一句,连忙正色,整了整扯松的交领,忍不住低头又看了一眼那图,“哧”地一声笑得喷出来。

叶青侯连忙把他拉开,“唐汐花了好多功夫画的,被你哧的一下就多吐出条河。”

门帘又被掀开,卷进一阵清凉的风。这次掀帘子的是小厮,帘子掀开半天晋国世子吴雨辰才慢腾腾地走进来,“青侯,你这屋子可真暖和,外边冷透了。”

文歆傻笑着叫他快过来看新鲜。他先把外头罩着的黑狐披风脱了下来,交给身后跟着的小厮,又打发了他跟文歆的小厮都出去,才走过来看,文歆急着显宝,已经上蹿下跳了。

吴雨辰远没有文歆那么轻浮爱凑热闹,叶青侯松了口气,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地图,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叶青侯,“我们正是要来跟你商量这件事。”

叶青侯疑惑地看着他,他对地图没那么感兴趣,叶青侯还从他的神情上看到了一丝焦灼,“你也知道皇上要咱们去统万城的事了。打从三日前清平城门就封了,说是青浦原边上的诸国流民要到京城来,生怕带了瘟疫来,现在看兴许时怕咱们给家中捎信。”

文歆也不笑了,在旁边补道,“韦淳,梁文召,和熊瞎那个堂兄吴启末,他们三人最近三天日日聚在一起,恐怕知道的更早。我们今早得到确切消息,也急着过来跟你商议。恐怕圣旨不日便到。”

他说到这里仔细看了叶青侯的脸,顿时怔了一下,惊讶地说,“你还不知道是不是?”

叶青侯迷惑地看着唐汐,唐汐一笑,“我是猜的,听说图尔逊可汗的信使带着结盟的请求来到清平城,那恐怕就有这一天。皇上终于有机会,联合诸侯,穷举国之力西征了。”

叶青侯难以置信地重新低头看着他刚预言过一定守不住的孤城统万,半晌才喃喃地说道,“这有……什么可准备的吗?”

“盐啊,酱醋,香草料总要带一些的,”唐汐兴致勃勃,“听说那地方没什么好厨子,多数时候还要靠打了野兽烧烤,不多带些调料就无法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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