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个时空的第一夜,胤祐睡的并不算舒服,习惯了现代乳胶床垫的他,对于养心殿里的硬板床实在是不太适应,一觉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都不舒服。
“什么时辰了?”胤祐面色不虞的看着杵在床前刚把他叫醒的福禄。
福禄赔笑道:“回阿哥,已经辰时正了。”
才八点吗?
胤祐伸手拉了一下被子,又重新闭上眼睛:“一个时辰之后再叫我。”
他现在才丁点大,又受了伤,想来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倒不如再多睡一会儿,毕竟对于一个不需要上学也不需要上班的人来说,八点,还远不到起床的时间。
“哎呀,阿哥爷,您快醒醒,太子爷身边的公公一早就过来传话,说太子爷上了早课用过了早膳就来瞧您,这时辰差不多了。”福禄不敢高声,低低的劝着。
胤祐起床气未散,福禄的声音又低,朦胧间只听见有人要来看他,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仍然不肯睁开眼睛:“就说我睡的不好,身子不舒服,改日再见吧。”
“七弟好大的架子啊,竟然连太子爷的面子都不给?”
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可比福禄的声音要刺激的多,让昏昏欲睡的胤祐一激灵,算是听清楚谁来了,不得不睁开眼睛——
这位两立两废的太子殿下虽然最终是输家,可那应该是二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如今却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给大阿哥请安。”福禄动作极其熟练的滚到一旁跪下,趴在地上请安。
正伸着手等着福禄将他扶起来的胤祐:……
大腿还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胤祐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自己坐起来,只得无奈的放弃,就这么躺着看向一前一后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
当先一人一身杏黄色的衣袍,看起来十来岁的年纪,体型略瘦但很有精神,长相算不上精致却也俊朗,眼角眉梢略向上挑起,眉宇之间自带着几分傲气。
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人身材却要高大些,也健壮,浓眉大眼长得大气,行进之间威势十足,只是脸上还有些稚气未除,让人一眼能看出年纪。
“七弟昨晚睡的不好吗?可是腿不舒服?”胤礽声音清朗,说起话来吐字清晰,语速缓而不慢,让人很容易就能听明白。
胤祐看向这位看起来比传闻中要和善一些的太子爷,有些纠结要不要实话实说,可后面那位急性子的等不了,操着一口嘶哑的嗓子说道:“不是说会说话了吗?快叫声大哥听听。”
正在变声期的嘶哑嗓音听得胤祐头痛,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胤褆一眼,还是先行回答了胤礽的问题。
“腿没事,就是床有点硬。”胤祐面上带着一些不好意思,略微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谢谢太子哥哥来看我。”
这装乖卖萌的一句太子哥哥让他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胤礽却被弟弟软糯的一句太子哥哥逗笑了,他的弟弟不少,这么叫他的倒还是第一个,这感觉竟也不错。
胤礽的声音更加温润了:“床太硬就叫他们多加几层褥子,你刚搬过来难免不习惯,缺什么就跟汗阿玛要,汗阿玛的好东西多着呢。”
后面这句话是贴在胤祐的耳边低声说的,言语中带上了几分少年人应有的轻快笑意,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板正,多了几分可爱。
胤祐也笑了,对着胤礽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兄弟两个的互动让站在后面没人理会的胤褆有些不满,故意大声说道:“七弟你这是嫌弃太子爷以前住的床硬吗?”
胤礽直起身来,转过头去看向胤褆,挑眉道:“大哥想知道床硬不硬,自己在这儿住几天不就得了。”
胤褆气的一滞,这养心殿是他想住就能住的地方吗?
“太子爷惯会言语上逞能,有本事骑射场上见真章!”胤褆不服气的说道。
胤礽直接站起身来,用手往外面一指,说道:“大哥也别光说不练。”
“练就练,谁怕你不成!”
胤褆受不得激,直接拉着胤礽就往外跑去,胤礽也不挣扎,反手也抓住胤褆的胳膊,兄弟两个像是比谁跑的快一般,就这么滚滚而去。
胤祐无语望天:……这兄弟两个到底是干啥来的?
原来皇家兄弟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啊。
哎,年轻真好。
胤祐在心里感叹了一番,然后对着正忐忑看向门外的福禄道:“别看了,都跑远了,还不快去多找几条褥子来!”
于是康熙处理完政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儿子正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的指挥着小太监们铺褥子——
其实人太小,加上桌子的高度也着实没多高。
“胤祐怎么坐这儿了?”康熙揉了揉胤祐光亮亮的脑门,“叫他们搬了榻过来给你靠着?”
胤祐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床上:“我看着他们铺床呢。”
康熙失笑,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还懂得看着小太监干活,可见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倒也不用太担心他被奴才们糊弄了。
“这床有这么硬吗?”康熙坐了下来略有些好奇,“竟值得胤褆和胤礽打上一架,还叫你亲自盯着铺。”
打架?不是比骑射吗?
胤祐有些懵,那哥俩从这儿跑出去之后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从比骑射变成打一架?
太监们将床铺好了,又过来将胤祐抬回了床上,康熙依旧坐在床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笑着给他讲述:“从养心殿出去之后,他俩就直奔摔跤房,带着人好生闹了一阵,还是朕过去才分开,朕一问竟然是为了养心殿的床硬不硬打起来的,这会儿又带着人跑马场去了,说是非要分个胜负不可。”
胤祐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康熙:两个儿子为了一张床打起来,您到底有啥好高兴的?
康熙被小儿子奇怪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却也没收了笑意,而是又揉了揉胤祐的头:“你还小,自然不懂,等你入了学会了摔跤,就知道好玩了。”
谢谢,我对打架并没有什么兴趣。
打群架也没有。
胤祐依旧一脸淡然。
康熙继续诱惑:“还有骑马射箭,也好玩的紧,咱们大清的儿郎都应当是骑射摔跤的好手,到时候胤祐——”
这话说了一半,康熙突然意识到不对,别的儿子自然要学好这些,但是怀里这个,不说这次的腿伤会不会有影响,只说他先天脚骨的异常就让他很难在骑射武功上有建树了,自己现在说这些,让他有了兴趣,将来学不好岂不是让他难受?
一想到这里,康熙立刻心疼起了儿子,赶紧找补道:“其实现在不比以前没入关那会儿了,读书也是要紧的,上书房里朕给你们请了汉师父讲学问,胤祐喜欢学什么将来自己选。”
康熙这话转的太生硬,胤祐自然听出来里面的意思,他盯着自己的脚问道:“汗阿玛,我的脚治不好了吗?”
康熙没想到儿子这般敏感,暗怪自己不该提这个,口中却安慰道:“胤祐先把腿养好,等你身体好些,汗阿玛再让太医给你仔细瞧瞧可好?”
其实自打胤祐降生,康熙就让太医想办法医治过,但是他这是骨骼问题,若要医治,只能强行掰开,其间疼痛不说,正骨之后更需要静养不能乱动,可胤祐年纪小,身子又弱,康熙一来怕他体弱受不住,二来怕他不肯不动养伤,硬是拖到了五岁还没着手治疗。
胤祐前生坐了二十几年的轮椅,对于能不能治好自己的残疾正常走路十分的在意,他听着康熙言语中的意思是有希望,哪里肯再等,忙连连追问不休。
康熙看着小儿子眼中的期盼,实在不忍他失望,只能将治疗的方法跟自己的顾虑一一讲明,虽然儿子年纪还小,但康熙总觉得这孩子听得懂。
果然,胤祐听了康熙的解释之后并没有哭闹,而是仔细的思索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康熙认真的说道:“汗阿玛,您让太医给我治吧,我会乖的。”
他故意学着小孩子的说话方式,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康熙,试图用没有节操的卖萌让他爹点头。
康熙却还有些犹豫,他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蛋,问道:“正骨之后你至少得三个月不能乱动,你能忍得?”
胤祐展出笑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腿:“就算不治,我也不能乱动啊。”
这说的,倒也是真的。
康熙也笑了,他儿子就是聪明,左右腿伤了绑着不能动,那趁机把脚骨正了,好像也是个好时机?
康熙向来不会是个举棋不定的人,既然觉得合适,他也不纠结,便道:“一会儿叫太医来给你瞧瞧,要是身子受得住,就给你治。”
达成所愿的胤祐非常满意,觉得应该向康熙表示一下感激,可是小孩子一般应该怎么做呢?
没有什么经验的胤祐犹豫了一下,决定继续卖萌,他向上伸手去抱康熙的脖子,康熙以为他有话要说,配合的低下头,然后他就被一个软软嫩嫩的小脸贴住了。
第一次被儿子这么亲近的康熙愣住了,即便是自小养在身边的太子,对他也是恭敬多于亲昵,又何尝有过如此亲近的举动?
感受着儿子努力在自己脸上蹭的小脸,康熙的心柔软成了一滩水,他又低了低头,享受这难得的父子亲昵。
这个多灾多难的儿子,注定了一生与大位无缘,那他多宠着些,也是无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