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却看到眼睛哭的通红的成嫔守在他的床头,康熙坐在床尾,一屋子的太医和奴才都缩头缩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汗阿玛——”
胤祐开口轻声唤道,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一句话说出来,激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胤祐!”
原本一脸冷意的康熙瞬间有些着急,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对着太医怒道:“还不赶紧过来给七阿哥诊治!”
胤祐一只手抓住康熙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成嫔的手,扯出了一个笑脸:“汗阿玛,额娘,我没事的,就是想喝水。”
“快,拿温水来。”
成嫔赶紧叫人拿水,然后扶起胤祐,胤祐乖乖的就着成嫔的手,一口气将一碗水喝了个干净,然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濒临脱水的鱼被人扔到了水里,终于算是缓过一口气来。
“七阿哥可有感觉哪里不适?”太医一边诊脉一边问道。
胤祐看着这太医眼生,却不是给他正骨的那一个,他不懂太医院的分工,也不多问,只是用眼睛看着康熙,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感觉哪里都不适。”
他这话虽是玩笑,但也不算假,这一觉醒来,他觉得整个身子都酥了,像是骨头都被拆开重装了一般,浑身酸疼。
康熙在胤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会说笑了,看来是没事了。”
那太医却恭敬的回话:“回皇上,七阿哥昏迷了三天,如今想是浑身酸痛,不过不打紧,叫人按揉一番就好了。”
昏迷了三天??
胤祐一脸懵,什么情况?
成嫔心疼的搂住儿子,拭泪道:“你可吓坏额娘了。”
胤祐一边安抚着成嫔,一边用眼神向康熙询问情况,他不过是治个脚,什么麻药这么厉害,直接将他放倒了三天?
一想到这事儿康熙心里就憋气,瞬间脸色又沉了下来,却还是怕吓到儿子,放缓了声音道:“太医下药太重了些,失了分寸,倒叫你吃苦了,朕已经处置了他。”
胤祐仔细看了看康熙的神色,心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但康熙显然不想多说,可见其中必定有些不可对人言的事情。
果然,皇家又哪里少的了勾心斗角之事,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是因为他住进了养心殿,碍到了什么人的眼了吗?
胤祐心里暗自琢磨着,可他亲额娘却似乎完全相信了康熙的话,有些气愤的说道:“这太医也太不用心了,胤祐还这么小,怎么能下重药?皇上定不能饶了他!”
没想到他额娘竟然如此的,单纯?
胤祐在心里暗笑了一下,却见听到了成嫔这话的康熙明显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了一些,转头去叫太医开方子,他抬头看向成嫔,却见成嫔脸上带着怒意,可眼里全是冰冷。
胤祐偷偷收回自己刚刚对额娘的评价,想来也是,这后宫里得宠的女人,又哪有人真的会如此单纯,只不过是顺着康熙的心意罢了。
想到这里,胤祐不免有些心疼成嫔,他偷偷的用力握了握成嫔的手,在她低头看来的时候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成嫔愣了一下,随即对着胤祐安抚的笑了笑,然后又重新换上一脸的怒容。
母子两个的这一番眉眼官司康熙完全没有察觉,他心里觉得自己亏欠了这娘俩,又不得不隐瞒真相,不由得对他们更怜惜了一些,一边答应着胤祐胡乱要的东西,一边哄着还生气的成嫔,倒是难得殷勤得很。
西稍间外面,过来看胤祐的苏麻喇姑挡住了要进来通报的小太监,无声的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其乐融融的声音,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进去,转身就离开了——
她就是来瞧瞧小阿哥醒了没有,既然没事了,还是早些回去向老祖宗报平安吧。
在这个紫禁城里,康熙的心意就是所有人的心意,所以无论胤祐在心里对这件事情还有多少疑问,只要康熙不想再提起,他就只能装傻。
养伤期间,胤祐曾经好奇的问过,原来伺候自己的奴才们都去哪儿了,他这个年岁,至少身边也应该有两个奶嬷嬷才对,可福禄低着头不敢回答,而梁久功则是笑着说,阿哥要是想要奶嬷嬷伺候,就让内务府再挑好的来。
梁久功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忐忑的很。
这宫里的小阿哥们,基本都是奶嬷嬷养大的,特别是这位七阿哥,从小就没有亲额娘在身边,也没有养母,据说屋里的事情都是那两个奶嬷嬷说的算,如今突然找不见人了,可别再哭闹起来,这脚上腿上都伤着呢。
是胤祐用探究的眼神盯着梁久功看了一会儿,他心里琢磨了一下,想着八成那些奴才跟他受伤有关,想来也是,他这个脚有残疾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一个人爬到房顶上去呢?
既如此,那这些人必定是已经被康熙处置了,这也是好事,没了一直伺候的奴才,便在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异常了。
于是胤祐只当自己没有问起过,并且此后也再不提起了,不过他也不肯再要奶嬷嬷,只叫福禄带着几个小太监伺候着。
梁久功在心里暗叹,不愧是万岁爷喜欢的阿哥,这才多大年纪,就这般懂事,比起太子爷在这个年岁的时候也——
呸呸呸,好端端的跟太子爷比什么,那位可是潜龙,而眼前这位——
梁久功同情的看了看胤祐的腿,这位将来能安安稳稳的走路就不错了,哪能指望那么多呢?
胤祐倒是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他大腿的关节只是脱臼,没有断裂,只固定了一个月左右,太医就拆掉了夹板,帮他慢慢活动。
虽然脚趾尚未长好不能下地,只能在床上被人扶着脚活动膝盖,但对于胤祐来说已经很知足了,就连膝盖处传来的丝丝疼痛,都让他感觉分外的兴奋——
这条腿被紧紧固定了一个月,那种麻木的感觉,就像是上辈子他不能动的双腿,让他感觉很绝望,如今就算是疼痛,也是极好的,至少让他知道,他的腿没事,很快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由的活动了。
胤祐腿伤痊愈的消息传到了后宫,太皇太后让苏麻拉姑亲自送来了赏赐——一串紫檀佛珠,点缀着蜜蜡和象牙,说是太皇太后亲自在佛前供奉了一个月,又有宝华殿的法师加持,定能保佑胤祐遇难成祥。
胤祐对于传说中说他克母的宝华殿法师没有任何好感,但太皇太后的心意不能辜负,所以还是笑着道谢,任由苏麻拉姑亲手帮他带在了手腕上。
太皇太后的赏赐就是一个信号,后宫里的其他主子们也跟着纷纷送来了礼物,大多是些衣料绣品之类的,唯有一件非常特殊,让胤祐十分的眼熟——
正是前世陪了他二十几年的轮椅。
“回七阿哥,这个轮椅是袁答应送来的,袁答应说,这轮椅与别的轮椅不一样,轮子要大上许多,又缠了牛皮,说是您以后坐在上面不止能让人推着走也可以自己转动轮子走,可方便了,且能用好多年呢。”来送东西的小太监笑嘻嘻的讨巧,这七阿哥年纪小,定然会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又能坐着出去玩,现在用着正合适。
哪知道胤祐尚未说话,福禄就气的瞪眼喝道:“大胆!你这是在咒阿哥吗?咱们七阿哥脚伤已经治好了,过两个月定然能健步如飞,又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好端端的人哪能需要别人推着走,还说能用好多年,这袁答应是什么意思,诅咒他们七阿哥脚好不了吗?
那小太监吓了一跳,赶紧扑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嘴笨,七阿哥饶命!”
胤佑不理会他的求饶,而是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这是谁送来的?”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道:“是,是袁答应找人做的,叫奴才送过来的。”
“刚刚那段话也是她叫你说的?”胤祐继续问道。
小太监赶紧点了点头:“是袁答应教的,奴才只是来传话的,七阿哥恕罪啊。”
胤佑没有兴趣为难一个小太监,挥手叫他下去,自己则是看着那轮椅笑了出来——
能做出这种轮椅,又知道用牛皮减震,还默认他这脚伤不会好的利索的这位袁答应,怎么想都不像是“本地”人啊。
不愧是被穿成筛子的大清朝,这不就又来了一位?
“奴才这就把这劳什子丢出去!”福禄气的面红耳赤的,推着那轮椅就往外面去,却被胤祐出声拦住了。
“别介啊,都送来了,就试试吧。”
胤祐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管这位“老乡”是想邀功出头,还是故意刺激他,他都无所谓,不就是轮椅嘛,上辈子坐了那么久,这辈子再坐坐倒也挺怀念的,这位“老乡”既然想出这个风头,那他何不就遂了她的心意,帮她好好的宣扬一下呢?
“来,扶我坐上去试试,”胤佑对着福禄伸出了手,“要是能用,就推我去慈宁宫向老祖宗请安!”
从养心殿一路推到慈宁宫,这风头出的够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