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气氛令人窒息。他们都是潜伏人员,知道一旦暴露会是什么后果。右少卿说出,至少有六个潜伏组被共党捕获,组员全部被枪毙。这个消息就像一道闪电一样,把他们照亮在死亡的旷野里。
右少卿吼了一声,“你们到底看不看报纸!”
相信看官们还记得,当初右少卿从中条山里逃出来,和姐姐左少卿一起被拘禁在许府巷里接受审查的时候,特训班教官石河就很惊讶,她们竟然都接受过“社会动态分析”这门课的训练。所以,这一天右少卿狼一般露出真相,向他们狠怒,是有切实原因的。
听到右少卿这几句话,不要说那些头脑简单的组员们,即使是当过情报处长的魏铭水也心惊肉跳,身体里似有寒风怵然掠过。
“关系到你们的生死呀!”右少卿再一次怒吼,“你们都想过没有!武汉十几个潜伏组,我仅仅从报纸上看见的,就已经有六个组被共党捕获,一个不少全都被枪毙了!现在还剩下几个组!你们算过吗!”
仓库里陷入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这些突然脸色变得苍白的组员们,互相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即使是行动队出身,在武汉暗杀过共党分子的栗长贵,此时也呆若木鸡,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右少卿。
右少卿一个一个地注视着坐在仓库里的组员们。她的眼睛落在瘦高的纪宝兴脸上,如盯着贼似的盯着他。
“纪宝兴!”她的声音不高,却含着威力。
纪宝兴被吓了一跳,有些恐惧地看着她。
“共党的军火船一旦爆炸,所有沾边的人都会受到审查。我问你,到了那个时候,你跑得掉吗!你***敢跑吗!你受得了他们的审查和追问吗!你***立刻就会露馅!”
右少卿的目光刀似的抡到栗长贵脸上,瞪着他,又一声断喝:“栗长贵,放下你手里的那把破刀!老子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沉不住气的笨蛋!放下刀!”
栗长贵看看手里的刀,又看看右少卿,撇了撇嘴,终于把菜刀扔在案子上。
“你以为炸共党的区政府是儿戏吗!你这么沉不住气,要不了两天就会查到你!你也跑不了!也会被捕!你们两个,受得了共党的审问吗!老子再问一句,你们审问过共党分子吗!老子在南京时就审问过!他们被打烂了,被打断全身的骨头都不开口!你们行吗!你们有他们的骨头硬吗!妈的,你们要不了一天就会招供,把全组的弟兄都招出来!***,全组的出路只有一条!我们今天在座的人全都会被拉出去枪毙!一个也不会少!”
仓库里鸦雀无声。这些平时看来聪明能干,精神抖擞的人,一说起共党,就会咬牙切齿,又抖肩膀又抡胳膊的人,此时已经目瞪口呆,惊恐地看着右少卿。
在所有人中,毕竟魏铭水更老练,更沉稳,也更有经验。他敲了敲桌子,慢声说:“右少,我问你一句,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你为什么不去台湾,或者干脆躲起来?”
魏铭水这一句话,算是问到右少卿的心里了。
听到魏铭水这句话,右少卿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慢慢在木箱子上坐下来。她从口袋里掏出烟,划燃火柴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
片刻,她轻声说:“老魏,我留下来的原因,是我自己的事。我留下来,***也是自愿的。我猜想,你们也是自愿的,至少部分是自愿的。但是,我们***留下来,不是为了送命!***不值得!”
魏铭水有些阴沉地盯着她,“局本部的命令,你敢违抗吗?”
右少卿再次瞪起眼睛,“老魏,不要再提本部里的那些王八蛋!他们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他们毫不关心我们承受多么大的危险,更不关心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他们只要我们拿生命替他们换来官位!老魏,送命的事,我们不能干!”
魏铭水盯着她不说话。要是在从前,他可能早就把她枪毙了。但现在不是从前了,现在他们是潜伏人员。今天的要命之处还在于,他的军心已经动摇。他从身边那些组员们的脸上,已经看明白这一点。老实说,他自己也心旌摇动,不可自抑。
他阴沉地说:“***,送命的事我们不能干,我们还能干什么?”
右少卿看着他,终于缓和了声音说:“老魏,我建议,什么爆炸暗杀,只会叫我们送命的事,不要再干。我们能把情报工作做好,就已经很好了。”
“本部已经批准我们的行动方案,你说怎么办?”魏铭水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老魏,我相信,你可以找到理由。我也可以找到。”
魏铭水不动声色地沉默着,掂量着今后的行动和每一个组员的表情。他许久才说:“这样吧,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今后怎么办,我们找时间再商量。”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露出一丝凶光,盯在右少卿脸上。
右少卿也盯着他,坚定地说:“老魏,等一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魏铭水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右少卿说:“我知道你们为了这次行动,已经筹划了一段时间,去踩过点,去观察过,甚至是许多次!是不是?”
“是。那又怎么样?”魏铭水狠狠地说。
“我怀疑他们已经暴露!”右少卿说话时一字一顿。
“你怎么知道?”魏铭水几乎是吼了出来。右少卿的话如刀一样,轻易地挑开他藏在心里的那一点侥幸,让他震颤,更让他愤怒。
右少卿丝毫不让地盯着他,“老魏,你用不着生气。你看看他们今天晚上的表现,就应该知道!他们动不动就狠,动不动就拿刀!出门在外脸上都挂着凶相。他们要是不引人注意,我***就不是右少!我怀疑,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他们差不多已经暴露了!”
栗长贵立刻跳了起来。纪宝兴也瞪大了眼睛。
魏铭水向他们一挥手,“好!就算你说的对!你说怎么办!”他其实在心里也产生了这样的怀疑。他知道这样的危险意味着什么。
右少卿用手指点着身边的组员们,“所有的人,三天之内,必须立刻隐蔽!改变工作单位,改变居住地。最重要的一点,每个人的居住地不能告诉别人。不要一个人被捕,把其他的人都给招出来!”
听到她的话,所有的组员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危险就在眼前。
右少卿一个一个地盯着他们,“我再说一遍,三天之内必须隐蔽!谁也不要拿自己的生命,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一个月后,在东菜场布告栏前看通知!现在,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我可要立刻隐蔽!老魏,我先走了。一个月后,在东菜场布告栏前看我的通知!”
右少卿说到这里,把每个人都盯了一眼,转身就走了。
库房里一片寂静。冰冷的风在库房里无声地旋转着,也扰动着每个人之间流动的恐慌的眼神。
魏铭水心里极其恼怒,但也只是藏在心里。有一点他明白,在目前这个环境下,谨慎是必不可少的。他看着身边的组员们,轻声说:“好,我们先隐蔽一下。一个月后,老子会和她算账!”
魏铭水真的是极其恼怒。会议结束后,他单独留下刘溪,拟了一份电文,让他给台湾方面报。在电报里,他汇报了右少卿蛊惑动摇军心、拒绝执行上峰命令的行为。最后,询问处理办法。
刘溪的这个电报在天亮前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收到本部回电,要求对右少卿按战时军法条例处置,决不可心慈手软,等等。
刘溪收到电报后,心中恐惧万分。此时,天已经亮了。他更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没有去找魏铭水,而是用一天时间辞了职,搬了家,把所有的设备转移到了新地点,并且隐藏起来。因此,魏铭水是在一个月之后才看到这封电报的。但这个时候,魏铭水的第五潜伏组已经生了重大变故。
魏铭水虽然极其恼怒,但仍然采取行动隐蔽。他用了两天时间,将“荣利饭馆”以极低的价格盘给另一家饭馆老板。他和新老板约定,第三天早上去拿笔定金。
但是,第三天早上生的事,让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天早上小雨,阴冷的街道湿漉漉的,映着初起的阳光,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魏铭水穿着长衫,头上戴着一顶旧礼帽,双手抄在袖子里,低头匆匆地走着,像一个去上课的老师。他一拐进街口,就吃了一惊。他看见自己的“荣利饭馆”门前聚着一群看热闹的行人。一些穿黄军装的士兵把看热闹的人向后推。
魏铭水立刻明白,出事了,并且近在眼前。
他在街角停下时,只感觉到浑身颤抖,似有电流掠过。几分钟后他才略略地清醒一些,移到一根电线杆的后面,似乎在看那上面的招贴。他瞄着饭馆门前的动静,同时也注意着周围的人,窥伺是否有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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