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琛沉浸在自我反思中,还想着回宫与父母商量,以后能不能少派他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国公府、公主府,免得被染上晦气,冷不防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突然破门而入!
他吓了一跳,由于帽檐遮挡,没能第一时间看清来者容貌,但那绯红色裙裾撞入眼帘的一瞬间,他如临大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住头上的斗笠,迅速起身后撤。
赵晏原本没想与人动手。
她以为,干盯梢这一行的多少会沉得住气,甚至做好对方抵死不认的准备,盘算着该如何套话。她把匕首藏在手里,也只是以防万一。
可谁知道刚一照面,那人就露了怯,手忙脚乱,简直是不打自招。
世上怎会有这么笨的探子?
眼见那人展动身形似是想逃,她一把丢开影响视线的帷帽,飞快出招,截断了他的去路。
姜云琛始料未及,时隔三年与赵晏重逢,竟是这样一幅场面。
一切仿佛回到初见之日,而今她连客套都省去,上来便要与他打架。
要命。
如果给她认出……嘶,他还是挖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姜云琛悔不当初,比起被赵晏揭穿,他还不如留在宋国公府和那群酒囊饭袋推杯换盏。
但眼下压根容不得他分神,她的招数又快又准,阻拦他逃脱之余,居然试图掀掉他的斗笠。
他却只能躲闪,不敢予以回击。
她与他从小打到大,太熟悉彼此的习惯和招式,但凡一交手,他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
赵晏一击不中,有些惊讶,这探子看着傻里傻气,身手竟不错。
他在狭小的空间内挪腾转移,几次险些被打到,却始终不肯出招自保,只死死捂住斗笠、顺势用手臂遮盖脸面,似乎隐藏真容才是头等要务。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晏当即不再留情,匕首出鞘,手腕一转便朝对方刺去。
这一招只为虚张声势,她无意伤人性命,而是要逼他防守,放弃保护那劳什子斗笠。
匕首如闪电般袭向那人腰腹,他不得不伸手来挡,赵晏趁机卸去力道,出其不意地探到上方——
斗笠刹那间飞起。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一头撞上他的肩膀。
他仿佛预料到她的招式,不偏不倚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匕首走势偏移,他猝不及防地勾住她的腰,迎面将她抱入怀中。
与其说是抱,更像是按,他用另一只手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肩上,让她无法看到他的面容。
赵晏登时怔住。
第一反应是,他不怕的吗?他难道笃定她不会杀他?
她双手并未受限,还持有武器,他背后空门大开,她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而且他只顾着拘束她上半身,全然不管她的腿,她稍稍一屈膝,就能击中他的要害。
可鬼使神差地,她停止了动作。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感到些许似曾相识的气息。
——此情此景,好像从前在哪里发生过一样。
短短三五招,虽然两人都有所保留,尽力不弄出太大声响,但还是被赵宏觉察。
赵宏心神一凛,来不及与霍公子解释,起身推门而出。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隔壁,就见眼前掠过一抹残影。
赵晏被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拥在怀里,从二楼纵身跃下。
绯红色的裙角一闪而过,消失在敞开的窗边。
“阿姐!”
一落地,那人立刻退开,反手将外衫罩在头上,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正午时分,南市熙熙攘攘,他不敢飞檐走壁,只能见缝插针往人群里钻。
但他和赵晏“从天而降”,已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惊呼四起。
赵晏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大声喊道:“登徒子非礼啊!”
少女嗓音清亮,顿时有更多人看过来,几个热心的二话不说便骑马去追。
人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姑娘莫怕,待那登徒子被捉到,我们帮你作证,一起给他送去官衙!”
“光天化日之下,登徒子竟如此胆大妄为,还有没有王法了?”
“必须让他狠狠吃个教训!”
赵宏迟来一步,将掉落在地的帷帽递给赵晏:“阿姐,我也去……”
“不用了。”赵晏拉住他的手臂,“已经有好心人帮忙追捕,你哪比得上人家骑马快。”
人群越聚越多,她戴上帷帽,望着那“登徒子”逃走的方向,不由捏了捏拳头。
鼻端还残留着他衣服上淡雅的熏香,腰间一圈莫名有些滚烫,身躯紧贴的感觉经久不散。
仅仅一个拆招,她已识穿他强弩之末的伪装。
竟是姜云琛那个混蛋。
他以为能瞒过她吗?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当她傻?
再说了,打架就打架,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来,动手动脚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与他交手无数次,并非没有过肢体接触,战况激烈的时候,整个压在对方身上都不稀奇。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与以前不大相同。
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赵晏深呼吸,胸口急剧起伏,在心里默默问候了姜云琛三百遍。
混账!不要脸!
赵宏懊丧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情况,又有些担心姐姐,不禁侧头望向她。
碰巧一阵风吹过,轻轻扬起她的帷帽,他看到她白皙如玉的面颊染上绯色。
……阿姐果然被那登徒子气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