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回雪一言既出,四海轩内顿时哗然。
在座众人皆为掌门级的老江湖,自然都明白“中毒”是个什么概念,因此脸色都难看起来。其中,犹以王毅震的脸色是最为可怕的。
“嫂夫人多虑了吧,”他压下恼火,佯装和颜悦色道,“王某虽不才,在汉州也算小有名气,怎会用出下毒这等卑鄙无耻的伎俩?碗里盛的,只是你们锦江嘉定有名的碧露青茶而已。”
但封氏却不答他,只定眼看向各抱一托盘、整齐划一侍立在大厅边缘的婢女们,“王大人请安心。以碧落血枯散、搭配南洋伽罗国特产的枯叶蝶香,这种用毒的伎俩,只有苗疆蛊师才懂得使用,故下毒之人该与大人并无关联。况且民妇也有办法分辨真凶:请大人命这些侍女伸出双手——枯叶蝶香质密而沉,会在焚香者手上留下浓重余味,民妇只需逐个嗅上一嗅,自可将那奸人揪出来。”
王毅震早已听说方家夫人出身沁南鬼刃帮,精通暗杀投毒之道,此时既这么说,必是胸有成竹,于是便将信将疑地对众婢女下令道:“你们都听方太太的吩咐、把手伸出来!”
只有一个侍女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出。其余人则既惊恐、又迟疑,费了好一会儿,才不再有遗漏者。
封回雪径直朝那站在大厅另一端的、最无心虚之状的婢女走去。
“熟悉枯叶蝶香的人,定会觉得我刚才所言大错特错,因为那种香料其实十分干净、并不会在焚香人手上有所沾留,”她微微笑道,“反倒是寻常侍女,正值青春妙龄,哪有不弄些香粉豆蔻的?听闻我要检查手上香气,心虚惧怕才是常态。在此时仍能稳若泰山、毫不畏惧者,唯有深谙蝶香妙处的用香人一人而已吧?”
随着她的话,众人的视线渐渐集中到了那毫不犹豫、最先伸手的婢女身上——只见此女仍然神色淡漠,仿佛对一切质疑浑然不觉。
这让封回雪越发笃定,当即戟指道:“拿下此人!”
变故在瞬息之间。
那婢女忽然如魅影般前扑,摆在面前的双手翻转为掌,倏地拍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后者因已有封回雪警告,此时便立即从座位里腾身而起,出掌相迎。四掌相击瞬间,只见一团淡红粉末溢出,那掌门当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号,跪倒在地,双掌血红一片、五指也不住颤抖。余下侍婢们见此景象,都吓得哭喊起来、四散逃开。而那伪装的婢女则像被掌力震开似的飞向身后,身子轻盈地在墙壁上一弹,即转朝大厅正门口飞去。
骆家家老骆莘远连忙发出三枚棱镖,却眼见着那些暗器不到半途便颓然坠落地上,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自己的内力竟已被完全封住了。
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施凝身上——此时他已箭步上前、打算将那伪装的婢女拦截住,可全身内息却都不听使唤,仿佛早被消耗得一干二净。无奈之下,只得纯以独门的乾坤圈技艺招呼敌人,妄图以精妙的技巧致胜。却见眼前一片薄霞蒙头袭来,竟是王府婢女所穿的那件粉红色制式袄裙;本能下挥动圈刃将之切割——裂帛声响起的瞬间,一阵刺鼻之气也扫上了他面门。
施凝只觉两眼刺痛难忍,鼻腔更是灼痛,心下明白是又中了对方的毒计,只得连忙收招回救、以防那妖女乘胜追袭。红缨会在场的三大香主也立即上前救助,各执兵器将已经张不开眼睛的施凝护在中间。
被内力催动的大笑声响彻整个四海轩内。
“轩狗武林果然孤陋寡闻,见识还不及一个内房主妇!”高亢而明显有些年纪的女人嗓音大声说道,“‘嘉定青茶’?哈哈……连血枯散都尝不出,你们还都留着舌头做什么用?不如连同你们的内力一起弃掉算了!”
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倚着门框,长发披散,随风飘舞,长发下,是一张被胭脂夸张妆点过的三十余岁女人的面孔,尽管风韵犹存,却似将落的晚芳、空留一丝凄凉的诡艳。而她的衣装以漆黑为底色,血红为镶边,胸前银饰和宽裙束腰的奇异形制,更将那层诡艳无限地衬托了起来。
“何方妖妇?报上姓名!”施凝忍着痛喝问道。
“百花岭隋翊仙,”女人笑道,“也是你们的索命鬼!”
“你用了什么毒物?”王毅震紧接着问。
“下在茶里的是碧落血枯散,”封回雪已先一步回答了他,“此药本身毒性普通,只能让人身体虚弱个把时辰,但若配合枯叶蝶翅粉做成的熏香,则可令习武之人经脉封闭、内力散失。”
众人闻言,立时骂声四起;也有人察觉到自身状态,只凝重着脸沉默不言。四海轩里一时乱成了一团。而另一边,济世堂的孔济安已赶到最初受伤那人的身边,取下腰间葫芦、将里面的药酒倒在中毒的双掌上加以清洗。“施总舵主中的是火蚁粉,”他抽空对红缨会诸人喊道,“快用冰水清洗,迟了便会失明——”
“何必那么麻烦?”隋翊仙扬声大笑起来,“反正你们马上便都要没命了!金山老猪!追魂女尸!你们还藏着么?都给老娘滚出来吧!”
话音未落,众人头顶便传来哗的一声乱响。
红缨会诸人连忙护卫施凝躲向一旁。
只见破碎的房梁、瓦片如雨点般扑簌而下,而伴随这些碎片一同降临的,还有六个轻盈的人影。灰尘弥漫让很多人未能第一时间看清这些不速之客的模样,但其中三人格外高壮的形体,却是分外扎眼的。
王毅震、王沂川父子登时面无人色。要知道,由于武林大会事关重大,他靖安府已在警卫布置上下足了功夫,本应连只蚂蚁也不轻易放入的。可眼前这入侵之敌,却能毫无声息地潜到四海轩屋顶,这其中显然有些玄机,足可令父子二人心惊肉跳。
一男一女走出人群,似是那伙人的首领。
男的身高八尺,极其粗壮,长了一张野猪般的面孔,下排牙齿中窜出两根獠牙,斜指向天,脸上铁灰色杂毛丛生——这与人类迥异的形貌表明他是一只“蚩尤獠”,一个生存在苗疆山林之中的强壮而野蛮的类人种族。在他身后,还另外站着两个他的同类,但身材却比他矮小一些,身上披戴的银饰也少得多。一条九齿长钉闯耙提在他粗大而多毛的右手里,连耙柄都是精铁打造,少说也有一百多斤重,可在他的掌握中,却仿佛如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轻巧。
他并肩的女子则是个纯正的人类,其服饰与隋翊仙略同,但却是单调的漆黑,此外别无杂色装饰。她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倒扣的陶瓮一般的木制帽子,遮盖了从头顶至嘴唇的大半张脸孔;整个人站姿僵硬笔直,仿佛并非活人,只是具绑缚在竹竿上的僵尸,看起来比蚩尤獠更显诡异。
至于其他四人,则多半是喽啰级的小角色——尽管明显也有不凡的身手。
“原来是‘金山猪王’杨抄,以及‘追魂女尸’李舒暄,”柳三娘冷笑道,“‘梦溪十鬼’素来称霸苗疆,此次北上,排场却也不小!”
那为首的蚩尤獠闻言,当即哈哈大笑,嗓音粗嘎而浑厚、震得人耳膜生疼,果然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动静。“还算有识货的!老子正是梦溪‘金山寨’寨主杨抄,位列他娘的什么‘十鬼’之一,嘿,真丧气!在咱们蚩尤獠眼里,你们轩人才他娘的跟鬼一样呢!”
“僵尸门掌门李舒暄,”那女子紧接着道,语气冷淡、毫无感情,但措辞倒是较隋、杨二人礼貌得多,“见过诸位中原同道。”
得知这些异客的身份后,厅内诸人无不凛然。
关于“梦溪十鬼”,即便非如柳三娘一般的渺南人士,也多半听过一些传闻——都是些诡异而恐怖的传闻,足可令人不寒而栗:传言这十个人都是梦溪苗疆的几个生苗部落的首领,崛起于最近十年,专事打劫、药材走私等勾当,于苗民素来擅长的巫蛊、施毒、赶尸等邪道,均造诣颇深,以致被各色生苗视为神人,俨然有着一方霸主的威赫。而苗疆以外的人只要被他们盯上,无论武功多高,最终都会遭到暗算,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境……这样的惨境,只怕再悍不畏死之人,也是无法泰然处之的。
“久仰大名,”王毅震压抑下因中毒而导致的胸闷头晕的感觉,对这群不速之客拱手说道,“素闻梦溪诸豪威震苗疆,只是极少现身中土,不知此番北上,究竟有何贵干?”
杨抄闻言,皱起了高耸的眉头。“怎么?你们这儿不是在开武林大会?”
“自然是武林大会……”
“既是武林大会,为何不曾邀请老子!?”杨抄突然大吼起来——四海轩破碎的屋顶房梁被震得又落下了不少碎片尘灰。
而隋翊仙也来到金山猪王身边。“你们抛开梦溪豪杰,就想选一个武林盟主,依奴家看,实在大大不妥!”她说道,语气突然比之前温柔得多,反倒显得万分诡异,“岂不知天下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除了我们的老大、阴幡派‘阴幡无常’的张绍杰外,便再无其他人么?”
未等轩人武林中有人表态,她一旁的杨抄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去你奶奶的!俺老猪可不是为那老鬼铺路来的——今日待将中原武林各派打个遍,老猪就自己当盟主,管他张老鬼是哪门子的‘老大’!”
“无耻之徒!大言不惭!”雷万里戟指怒斥道,“只懂下毒暗算这种下作手法的蛮夷之辈,也敢妄图轩陆武林盟主之位么?”
“老先生此言差矣,”“追魂女尸”李舒暄不带感情地反驳,“你们轩人有诸般内功心法,我们苗疆则有毒蛊、赶尸之术,一样是下过功夫的,何来上作下作之分?如今诸位中计、内力被封,也只说明诸位技不如人罢了。”
“毒是隋妖妇下的,跟俺老猪没关系!”杨抄将钉耙重重杵在地上,“哪个要跟老猪动手,老猪也不用内力奉陪就是了!”
李宏孝突然站起了身。
“既是这样,便由李某领教阁下的高招。”他拱手说道,神态淡定如常,丝毫不见中毒迹象。
这让不少人对他投来了赞叹的目光。当然,也有人暗中推测:或许是他精明过人、并未饮下毒茶,所以此时尚有迎敌之力也不奇怪。一些人将拒敌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而另一些人则为此嫉妒不已。
唯有方敬信深知实情——他是亲眼看着李宏孝将那毒茶喝下半盏的,故毫不怀疑其已经中毒,此时亦只是强撑罢了。
“师兄!”于是他急忙随之起身,担忧地劝道“不如还是由我——”
“不必了,”李宏孝对他微微一笑,“你压阵就好。”
说完,已走到大厅正中、与金山猪王正面相对。
对方见他气度不凡,一对小眼睛里闪过些许惊异之色,但转瞬又恢复了傲慢。“你叫什么名字?”
“紫桐派第四十九代掌门——李宏孝。”李宏孝握剑拱手。
“好!就是你吧!”杨抄隆隆笑道,“听说紫桐派是轩陆武林之首,今日就让老猪见识见识你们的能耐!”
言罢,钉耙已在半空挥舞起来。
李宏孝这边也佩剑在手,以紫桐剑法先发制人的风格、率先出击。
在场众人——无论是轩人武林一边,还是梦溪鬼众一边——都在同时屏住了呼吸,做好了欣赏这强强对决的好戏的准备。
只见李宏孝一步跨出两三丈,手中宝剑瞬时划出无数剑花,灿然若群星闪烁——这是宫词剑法中“浣溪沙”的一招,名曰“落花风雨更伤春”,剑招纷繁复杂,力求虚实难辨。此刻李宏孝内力已被封锁,当先使出这以速度和技巧见长的招式也是为了扬长避短。
金山猪王微露忌惮之色,脚下横移,向左边一侧挪让避开剑锋——此举也让站在他身旁的隋翊仙慌忙后撤。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钉耙过于沉重、无法同薄铁剑比迅捷,所以只有充分展开身法,将对方的剑招无论虚实一并闪避。众人见他体型笨重庞大、却也有如此灵敏,均感到格外讶异。
虽然同是宫词剑法的招式,但这“落花风雨”在李宏孝手中却又有些不同——因李家传承“剑诀”,即“秘术剑”的手法,他在虚剑与实剑之外,还加入了由幻术制造的幻影剑。这些剑招用肉眼看来是实招,实际却比虚招更虚假、都是光影折射造就的假象。
杨抄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攻势,顷刻间,已有至少六记幻剑骗过了他、诱得他做无谓的闪躲和格挡,并且因此险些被划出两道伤口。局势正变得对他极其不利——但饶是如此,这只蚩尤獠仍然坚守着不用内力的约定。
此时却听施凝一声高喊:“李掌门何不用贵派威震江湖的‘雾幻剑诀’?”
方敬信听了,第一个反应先是疑惑——李宏孝现在所用的不就是冰月十三剑诀之一的“雾幻剑诀”吗?为何还要他再用?——随即又想起施凝双眼已被火蚁粉灼伤,该是看不到的,只凭风声判断,自然无法察觉那些幻象。只是……他又何必多此一言?
耳边传来杨抄刺耳大笑。只见他突然闭了眼睛,同时欺身上前,四招幻剑笔直刺向他胸口,都因他看不到、故而完全无视地撞了上去。幻术也因此被轻易地破解了。
李宏孝大惊失色,连忙收回实招,回转一剑划向对方颈项,但对方的钉耙却先一步迎面推来,势携万钧,令他格挡不能,唯有改换身形将将闪过——同时发出的那一剑攻势也自然消解了。
封闭肉眼视觉,代之以心眼视觉——这正是克制幻影剑的最佳方式。杨抄能从目盲的施凝身上迅速悟出此理,也是他武学精深之故。
劣势之下,李宏孝只得迅速换招,剑尖斜向上挑,以刺向下颌的一记突袭封住了对方乘胜追击的企图。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铁棂一边紧张地看着,一边喃喃自语出了师父使用招式的名字。
其实李宏孝所用的只是后半句,两句连在一起,方是完整的一招;而李宏孝面临突来危局、只凭直觉便临时活用了这半个招式,更说明他剑技精熟、经验丰富;换成是个后生小辈,就算天资过人,也很难做到如此的随机应变。
就连方敬信不禁也想象起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按他的估计:若不用内力的话,只怕至此时他便已经落败了。
李宏孝的技艺让杨抄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其长钉闯耙开始舞得大开大阖,先后扫向李宏孝的头部和下盘;后者后仰避开上面一耙,同时挥剑向下,剑刃格住耙齿,以借力打力之法将其轨道改变。随后那剑身又如灵蛇一般,将钉耙寸步不离地沾黏起来,杨抄见状忙增加力道,极力想摆脱李宏孝的掌控,可感觉到的对方的力量虽小,却仿佛无从闪避一般,不知不觉便被施加了影响。于是,李宏孝便在这看似被动的表象下,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爹,这招是什么名堂?”才赶到厅上的方瑢问道——他当然对招式本身并不好奇,只是对其中牵涉的宫词名句感兴趣罢了。
他父亲明明了解,却还是为此稍稍惊喜。“这招叫‘绕金堤,曼衍鱼龙戏’。”
“轩人就是矫情!”隋翊仙听了,不禁嗤之以鼻,“拿这些软绵绵的词句做招式,你当是跳舞么?”引得四个喽啰一齐哄笑起来。
可身处阵中的杨抄却没有这般闲情逸致。李宏孝的剑招时刻纠缠:当他的耙齿扫过去时,便巧劲格开;当他回手收势时,又趁势袭来——着实是攻守兼备,几无破绽。
“紫桐宫词剑法精妙绝伦,又岂是你等蛮夷看得明白的?”雷万里对隋氏等人冷笑一声,扬声道,“不说其他,仅这‘蛇缠’之法,便下足了以柔克刚的功夫,与你们苗疆蛮横强狠的微末武学相比、不啻天壤之别!”
他话音未落,杨抄已将钉耙突然横在自己身前,迫使李宏孝的宝剑也水平横置,紧接着又以剑身为支点,猛地将钉耙做了个回转,使得耙齿位于剑柄部位之上,再倾力砸落——整个动作正如捕蛇人打蛇七寸的手法。苗疆本是毒蛇四出之地,这类手法于杨抄来说只是孩童时便娴熟了的小把戏,恐怕连他本人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将之应用在比武决斗之中。
李宏孝分明感到雷万里故意拆台、点破他招式关节所在,此时却也不及收招,情急之中,连忙飞起一脚,将袭向他右手的钉耙踢开,同时另一脚则蹬了下地面,试图拉开与蚩尤獠的距离。而杨抄见机不可失,亦紧紧跟上,凭借武器长度的优势欲穷追猛打。
却见对方宝剑闪出一道寒光,剑柄三颗宝石亦隐隐发亮,透出诡异的冰蓝色。
任谁都会明白:这是“冰月剑诀”将出的征兆。
冰霜化成一道道细小的梭镖,从李宏孝的剑刃上飞射而出,直刺向杨抄面门,后者不及闪避,唯有抬起耙柄扫掉袭向眼睛的几枚,余下数十枚则或是刺进他肌肤、或是划过他肩臂……换做是寻常人类,此时多半已万“箭”穿心而死,但蚩尤獠却天生有一层厚重皮肉,足可以将这一招冰箭阵硬挨下来。
李宏孝趁势一剑刺出,剑锋汇聚着的寒气仍是制造冰箭所需的十倍有余。此时杨抄发得过猛的攻势已被霜风滞住,一时猝不及防,命门、要害,都已暴露在对方面前。
只听蚩尤獠一声怒吼——钉耙夹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流迎向李宏孝那致命一剑。
随即便是“铿”的一声。
李宏孝宝剑应声断裂,寒光也顿时消散。而他本人,则在同时被震得飞了起来,向后重重跌落。方敬信见状,连忙箭步跨出,在李宏孝即将撞在地面、受更重内伤之前及时接住了他,同时将体内真气输入——却因隋翊仙的毒而无法进入其经脉。
“好卑鄙!”曹经纬忍不住怒道,“你说过不发内力的,关键时刻却自食其言,这怎么算?”
“果然蛮夷都是不懂‘信义’二字的么?”司徒涌泉亦骂。
李锦恒更是怒恨交加,按了剑便要冲上前去、为父报仇,却被方敬信及时挥手拦住。
却听隋翊仙扬首大笑道:“笑话!你可以用秘术,杨老猪为何不能用内力?况且论到奸险卑鄙,我等怕还不及你们自己人的万分之一!”说着,视线扫过施凝与雷万里,“说到底,还是这所谓‘天下第一门派’浪得虚名、技不如人罢了!”
“什么‘紫桐派’?”喽啰中一名苗女随之发出娇笑,“改叫‘童子派’还差不多!”随即这伙人便肆无忌惮地嘲讽起来——只有杨抄保持着沉默。
他们的笑声让方敬信心底生起一股怒火。在他看来,此时正是他出手挽回门派颜面的时候,便要起身迎敌——却被李宏孝伸手用力按住了膝盖。后者正目光急切地瞪视着他,“别出手!你……不能出手!”
这举动让方敬信一头雾水。难道可以眼见即将要复兴的门派沦为笑柄吗?李宏孝此举到底有什么名堂?
正犹疑间,忽然听一人高声喝道:“谁敢侮辱紫桐派,先和我打过再说!”
方敬信心里一紧,却见自己的大儿子一个箭步跨进了厅堂。
“璘儿!”封回雪低呼,惊恐地紧紧抓住了身边方瑢的手。
只见方璘横眉怒目,已穿过敌阵、拦在了方敬信等人之前,手中长剑出鞘,直指梦溪三鬼,尚嫌瘦小的身躯极力地摆出威风凛凛的姿态。
“小子,”杨抄低头瞧着这突如其来的男孩,诧异多过轻蔑,“你又是哪个?”
“紫桐派方璘!”方璘毫不畏惧地回应——比起在贺天帅、王沂川面前自报家门,此时他的心里,才真正找到了匹配于自己身份的强烈的自豪感,“愿领教阁下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