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装束的年轻白衣剑仙毫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便道:“我爷爷请你天姥山一见。”
秦天心中石破天惊,道:“太白宗主?”
李秀之也不回答,只是眼神玩味打量着眼前一脸愕然,武功平平、气质平平,即便资质也不过中上的江湖龙套角色。
秦天心惊归心惊,却也心思敏捷,料想此事多半与那要替自己问剑的悬壶老人有关,然而是福是祸都看的不重,这些层面的人物原本岂是自己这般小人物能有所交集的,不过既然来了,便是机缘,只是赧颜于方才失了侠客风范,轻咳一声问道:“劳烦李姑娘远道而来,不知在下何时动身前去才好?”
李秀之却是转身缓缓向外走去,一边道:“太白宗没那么多世俗讲究,何时想来,何时便来。”
说完便是脚下踏墙瓦纵跃一剑北去。
秦天仰头望着天际,挠了挠后脑勺,道:“这手活儿真他娘不错!”
院落中另外一位女侠随即满脸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又似满含不屑,走了开去。
秦天心知堂堂太白宗主这等光报上名号都能压死半座南朝武林的武道巨擘断然没理由对自己不利,自己总也不好真让人家久等,便不再多加揣测、杞人忧天。
在有仙则灵的天姥山上走上一趟也好,不虚平阳之行。
秦天驭得了剑,却御不了剑,没法像那等跃入龙门的高人剑仙般一剑凌空而去,任意逍遥,又舍不得钱财雇辆马车,便只好背着桃木剑,临十里巷最正宗的百年酒铺,打上一壶杨梅酿,闲庭散步往城北而去。
一向喜欢热闹的唐大小姐破天荒没有跟来,天姥山一行秦天本就没底,自然随她去。
平阳城多面环山,城墙仅有几段,而在西北面山峦起伏连绵,连一段也无处可设,按理说在如此动荡世道,几无防御的平阳最易为匪寇所害,然而却只因有冠绝剑道的太白宗这条卧龙坐镇于此,超然世外,平阳城是出奇的太平,繁华不减盛世。
天姥山其名得自天上“王母”,问其究竟,便不能详考,只因太白剑宗而闻于世,有文人骚客游历至此,有赞曰“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足现其气势磅礴。
只不过。
映入秦天眼帘的,确不过是些连绵小山,为正北一座主峰尚算高峻,略略有些非凡气势,但却无论如何称不上向天横。
秦天丝毫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觑。
细细眺望,正北主峰上楼宇房舍朱红,一线青石板路纵连山脚,山林绿意相掩,浮光透隙,一派静谧。
饮上一口杨梅酒,没有犹豫,拾阶而上,任他山雨欲来。这天姥山远看平平无奇,近看却别是一番风景,青石阶直冲山巅,身居道中轴一线,似有凌厉剑意,破天穹一去无回,道旁怪石如虎狼,古木盘虬卧龙。
秦天一路行走上山,一路端倪脚下,一道道锐利石痕,似名刺走龙蛇,似剑气舞春秋,触目惊心。即便常年累月踩踏,风吹雨打,有些石痕被磨得几不可见,但只消一闭上眼,风声入山林,草木皆兵戈,便仿佛有豪气冲天之剑客,一路从山脚战至山巅,十步杀一人。
潇潇然无穷杀气。
杨梅酒斜溢,双鬓因风起,借着偌大机缘才得入武道三流的愣头青竟在这赫赫有名的太白宗青云路上闭目神游,悟起了剑。
未几,秦天才睁开眼睛,便赫然看见石阶前头悄然立了一袭风姿无双的白衣。
李秀之正视着开口道:“我以为你会再站上一会儿。”
秦天很客气地回之一笑。
“随我来。”
李秀之不等他说些煞费心思的客套话,便直接打断。
进了山上宗内,楼宇倒是恢宏气派,不失剑道魁首风范,唯独不见如诸如山下世俗豪门大派所书“某某宗”“某某派”雄霸一方威震四海的匾额丰碑,极为低调藏拙,便连个像样山门也无。
不等秦天纳闷这堂堂剑道圣地如此不修边幅,李秀之便径直带他去了后山。
天姥山山阴有方圆数丈之水,上连石壁飞瀑,下接地脉,泉水常年清冷见底,传言太白剑仙数百年来在此洗剑葬剑养八百道剑意,天下再无其二,名曰剑池。
李秀之从头到尾也无待客之意,既无亲近也无轻视,只是当初落败悬壶老人不自已显露了一丝恼怒,便从头至尾是这般淡薄性子,吩咐了秦天在此等候,便自顾离去。
秦天正襟危立,毕竟是头次会见这般大人物,不敢有丝毫放肆随意。
只得端详起四周景致。这一方山中天地,有石壁裸露,极陡,一条细长飞瀑,如坠九天,层层五泄,激流而下,剑池清澈不见游鱼,池底有锈迹斑斑的残剑长短数柄,一派苍凉,数十百年前的锋芒掩世,到头来也不过剑折道消,岁月无情。
傲然南北的太白宗主李太玄迟迟未能现身。
天空云气盘旋,竟下起了如苏吴水牛背毛般的初冬细雨。夕阳余晖,留恋不去,与水气在山空交映画出一道虹桥。
哪怕山景如画。
秦天委实是等的百无聊赖,喉头一干,却想起杨梅酒早早便丢在上山青石路上,心中大呼可惜,只好作罢。便趴在剑池边上,探出头呷了一口山水,细细瞧着池底光景,有一种历尽江湖大千世界的祥和洒然意境,从眼眸,涌入心头。
天光如画,意出空灵,命数信手拈来两笔,便是一道颠倒红尘万丈的光影,写入澄澈千年的池面。
撑一把桐香四溢的油纸伞,素底妃色碎花裙,一条黛蓝发带绾起满头青丝,悄然莲步,临了不足半丈,嘴角却是莫名一扬。
还未等那卧在池边愕然回首的少年起身,便是一脚出去,踹入池中。
争渡争渡,却何来鸥鹭?
非是秦天不避不让,只是一切来的太过意外,还来不及看清这神秘的少女模样,似是掩手笑得那霓虹已无颜色。
应当是极美的吧。
直到脚底一滑,冰寒池水没过少年人头顶,终于回过神,这池并无太深,不过及肩。
“前辈?”
秦天也不知何故,应当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不过,这次,岸上女子索性笑弯了腰肢,随后才假意咳了咳,老气横秋道:“不错,按着江湖上的规矩,你这小后生也当喊我一声前辈。”
秦天久等太白宗主李太玄不至,却等来了如此一位看似年纪尚轻的神秘女子,虽然心中十分疑惑,嘴上却不怠慢,也不甚介意这女子无故任性之举,恭敬抱拳道:“不是前辈有何事需在下效劳,尽管吩咐便可?”
“这太白剑池夺天工造化,自成道玄,数百年来世人尽知洗剑之所,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天姥山中修有剑柩,真正历代剑仙葬名剑之地,便在这池子底下,池心处有石眼,从外推之则可开启,你替本座,打开它。”
秦天遵了吩咐,在水中潜了过去,拨开池底沙石,果然有一井口大小的石眼,因为水中有浮力使不上力气,便直接灌注了内力进去,果真石眼便渐渐下沉,池水旋转如斗,渐渐变大,池面涟漪阵阵,却始终不能注入入口之中。
神秘女子仿佛是见怪不怪,弃了手上油纸伞,穿着一双缀金线素底布鞋便踏浪而来,也不管还站在水中的少年全身湿透,提着他便一同跃入开启的石眼之中。
剑池再次风平浪静,一如既往。
剑池底下,剑柩之中却是另一番恢宏景象。
秦天乘着神秘少女手中明珠的光亮,一眼望去,数千余剑直立岩中,一片肃杀。
“万剑朝宗。”
神秘少女自言自语轻声道。
秦天眼中晦明变化,终于一语道破天机:“你不是太白剑宗的人?!”
神秘少女眼光流转,并不将如临大敌的愣头青少年放在眼中,只是环顾了四周道:“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
“李宗主邀我至此,想必不久便能发现其中蹊跷。”
形容娇好的少女低头玩弄着手中散发碧光的深海明珠,开口道:“我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不过你还是死了那份心吧,那太白宗主早就离去了,人家说见你,可没说让你见他,否则我也不会如此无顾忌地进来。我看你也不过武入三流的实力,计谋又不如我,也就办事还算利索,这时候你不来巴结巴结我,我问你,你如何出的了这太白宗禁地?”
秦天心中一沉,看不出眼前少女武功几何,却心知稳压自己好几头,沉着声问道:“那你究竟声什么人?”
神秘少女出奇地嫣然一笑百媚生,“你不知道,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吗?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嘛,我乃西北魔门知意圣女。”
秦天不置可否,想其行径的确是诡异的紧,倒有几分行事不拘的魔门作风。
这神秘女子也不再废话,转身便向剑柩深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