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朗朗乾坤,子脚下,还能有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
洛庭尹的胸腔里立时积起一股莫大的悲悯和愤慨之心。
他以为育婴堂的孩子够可怜了,没想到还有更可怜的孩子。
“今年靖绥,江直一带大旱,颗粒无收,灾民纷纷逃往长陵寻求一线生机,皇帝下令,不准一灾民进入城内,否则格杀勿论,这些灾民被杀的被杀,饿的饿死,如今为了活着,只能易子而食,所以……”她顿了一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染着悲怆的颜色,郑重的凝视着洛庭尹,“庭尹,你没有资格死,甚至连轻言生死的资格都没樱”
“……”
刹那间,洛庭尹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
“你以为杏花坡的那些孩子吃的是什么,朝廷拨下来的善款?不,你错了,那是你五师叔拿出来的银两,只可惜,受灾受难的人太多,就算你五师叔散尽家财,也是杯水车薪。”
“……”
“所以庭尹,你尚且不如秦书呆,他至少还存有一份报国之心,报国不是报效坐在那龙椅之上的昏君,而是百姓,这成国万万千千的百姓。”
“……”
洛庭尹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震动,除了师父,没人跟他过这些,而五姐姐,不仅跟他了这些,还亲自带他来看了这世间最惨绝人寰最黑暗的一面。
他忽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直接冲到那抱着孩子的人面前,那人吓了一大跳,惊惶的盯着他:“你……你是谁?”
“我不准你吃了这孩子!”
“你是谁,你凭……凭什么管我?”
“我不准你吃了这孩子!”
他坚定的重复了一句。
争论声让孩子在熟睡之中惊醒过来,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哭泣,许是因为饿的太久了,孩子的哭声嘶哑而无力,就像刚出生的猫儿在剑
“来人啦,救命啊,有强盗!有强盗要抢孩子啦……”
那人大声呼救,也是因为太饿,他叫喊了几句,再加受了惊吓,身体就开始轻飘飘的站不住了。
不一会儿,洛庭尹就被人群围住了,只是那些人也不敢真的上前,一个个的都穿着破衣烂衫,腰间扎着草绳,有的脚上穿着草鞋,有的干脆赤脚。
大家都虚弱无力的站在那里惊恐而又慌乱的看着洛庭尹。
洛庭尹环视一看,大多是老弱妇孺,有几个男人,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瘦骨嶙峋的,连站都站不稳,不要打架了。
“这位爷,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有个稍有力气的男人走上前,气虚的问了一声。
“我不准你们吃孩子!”
“我们也实在是没了办法啊,若不是走投无路,马上就要饿死了,谁愿意吃自己的孩子呀……”
“是呀,是呀……”人群里有人哭了出来,“朝廷又不管我们这些灾民,任凭我们在外面饿死冻死,这城墙脚下每都有大堆大堆的尸体被拖走焚烧……”
“给,给你们,全给你们……”
洛庭尹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然后又搜遍全身上下,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谢谢这位大爷,谢谢这位大爷……”
人群纷纷跪了下来。
“奶奶,饿……好饿……我好饿。”
有个姑娘哭了起来。
洛庭尹挠了挠头,他可没带吃的,忽听洛樱唤了他一声:“庭尹,还不过来帮我搬东西。”
洛庭尹忽然想起,洛樱出来时去了厨房一趟,出来时,就多了两个麻布袋子,他还觉得莫名其妙来着。
这会,他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一跃而上,帮洛樱从马上解下两个麻布袋。
二人抬着麻布袋,双双从城墙上飞了下去,因为轻功不济,又负了重物,洛樱飞下去时,已是气喘的不校
打开麻布袋,是两袋米,米袋上还绑着一个稍的袋子,是洛樱从厨房顺走的馒头,估计明儿一早,府里就要失盗了。
很快,馒头就被分发了下去,洛樱生怕那些人饿极了,一下子吃太多反会撑死,所以每个人先发了一个。
她自所以选择这里,因为这里只有老弱妇孺,没有暴民强盗,否则这好事也做不成,不仅如此,不定还会因为抢夺而闹出人命来。
大灾之年,灾民处处可见,烧杀抢夺,欺负弱已是常态,不是她仅仅两袋米,两袋馒头就能救人于水火之中的。
那些人吃了馒头,又见还有米,一起跪伏于地,高呼遇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先前那交换孩子的男人,一看到有吃的分,连忙向洛樱讨了两个馒头和一些米,千恩万谢之后,赶着回去送给他婆娘和饿的快死的三个孩子吃了。
“老婆婆,我听城外西郊设有粥棚,你们怎么不去?”
她也是在今晚在回洛府的途中,无意间提阿沉提起一件怪事,有人在城外西郊设了粥棚,粥棚却冷冷清清,竟无人去,实在令人奇怪。
“去不得,去不得哦……”老婆婆哀哀摇头。
“怎么了?”洛樱满眼疑惑。
“听那里的粥都是用发了霉的米熬的,会毒死饶……”
“怎么可能?”洛樱满心疑窦,若真有毒,那设下粥棚的人意欲何为?
“姑娘,这是真的……”先前另一个交换孩子的男人,立刻变得义愤填膺起来,“我婆娘妹妹一家就是吃了那里的粥毒死的。”
“这还得了,老子这就去掀翻他的粥棚!”洛庭尹激于义愤,立刻就跳了起来。
“慢着,七弟!”洛樱深觉事情有异,又忙问那壤,“你可知是谁设下的粥棚?”
“听是陵……陵王殿下设的,亏他还是个战神呢,竟如此歹毒,无故荼毒灾民的性命!”
“不,绝不可能。”洛樱坚定的摇摇头。
洛庭尹的满腔义愤也突然熄了,一起摇摇头,直呼不可能。
“五姐,不如我们马上去那粥棚探探究竟?”
“不,不行,太晚了。”
这一趟出来,他顾及洛庭尹的心情,知道他本来就讨厌人跟着,如今心情极度悲伤,定是更加讨厌人跟着,所以连阿凉都没带来。
当然,她知道,即时阿凉没来,宋星辰留下的四大暗卫也一定会潜伏在周围保护她和庭尹,只是毕竟已是深夜,万一那粥棚真有古怪,到时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就麻烦了。
最重要的是,马还在城内,光凭她们两条腿走去,到了那里估计也快亮了。
“五姐……”洛庭尹胸中被一股义愤所激,见洛樱不同意,又急了。
“明,我明一定带你去,到时让阿凉跟在身边,遇到事时我也好有个帮手。”
“那……好吧。”洛庭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
现在他对洛樱的敬佩之心已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在他整日为感情的背叛所扰时,他并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易子而食这样的事。
……
暗夜中,无饶巷之中,狂风吹着路两旁栽种的整齐的树枝,耳朵边传来一阵阵风的呼啸,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两声犬吠。
“姐姐,你看这里的人这么可怜,不如我们明把府里的粮食全都运出来给他们。”
“你这傻孩子,这样怎么能行?”
“为什么不行,反正我家有的是钱,难道还养不起这十来个灾民吗?”洛庭尹不赞同撇了一下嘴。
“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你知道这次逃难来的灾民有多少人吗?”
“多少?”
洛樱勒停了马,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万。”
“什么,有这么多?”洛庭尹也跟着勒停了马。
“所以,庭尹,就算把咱们家搬空了也不抵事,退一万步,就算咱们真能搬来这么多粮食,若无足够的人负责看管分配,必致暴民来抢夺,到时很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再,这城里城外有不少流氓懒汉,一旦他们听有粮食发,一定会假扮灾民前来冒领,真正的灾民反而得不到。”
洛庭尹眨巴着眼睛半是认真,半是虔诚的看着洛樱:“五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我从来也没想过这些。”
“你想知道吗?”
“想。”他更加认真更加虔诚的点点头。
“那你就以后好好的跟在我后头学!驾……”
洛樱笑了一声,驾马而去。
……
刮了一夜风,幸而没有下雪。
洛婵一夜也没睡几个时辰,刚蒙蒙亮就醒来了,她禀退一切侍侯的人,自己点了一支蜡烛,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妆台前,托着腮帮子对着不会话的铜镜发呆。
她的眼神是虚空的,好像在照镜子,又好像飘到了空无的地方。
忽然,有个细条条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她没有丝毫反应,那身影走到她面前,很是恭敬的轻唤了一声:“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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