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秋下午没上课,处理了张辉和他妈的事情,心里憋闷,独自在河边坐着发呆。
这么大的动静,最终还是惊动了郑校长,他本来上午有事没来上班,被匆忙叫来的。
郑校长小儿子还在上一年级,这几天一直发烧,在医务室打了针也不退烧,他老娘和老婆要去找袁家庄的千婆子来看看是不是被啥鬼缠上了,他一个校长当然不能让她们光明正大的搞封建迷信,一家人在家吵开了花。
一听说又是钟意秋的事儿,他都有点头疼了,这城里的老师没来几天,还挺能惹事儿!
到了办公室,双方三两句一说,郑校长就明白了,
他也在农村当了十几年老师,这样的家长不知道见过多少个。
张辉妈本来不依不饶的就是撒泼,结果被钟意秋一嗓子给吼住了,在文化人面前,真的讲起理来,她还是怕的。
李宏飞叫来了张医生给张辉胳膊检查,可能是因为大力拉扯造成的牵拉伤,但是没有脱臼,不是很严重,用热水或者中药敷,再擦点药膏,过几天就好了。
张医生和张辉家都是郑家庄后面张岗村的,他说话张辉妈还是信的,虽然钟意秋主动承担所有的医药费,但是她还是不罢休,嚷着要让赔二十块钱。
郑校长瞪眼正想教育她,老师一个月才挣几十块钱,孩子又没啥大事,医药费也给付了,她还大嘴一张再要二十!
还没说出口,钟意秋竟然说答应给她钱……
旁边的人都惊呆了,这明显是讹钱,傻子才会给!
钟意秋有自己的打算,他气定神闲的说,给钱可以,但是张辉和另外两个学生,要当着全校同学的面,给袁艳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欺负她,而且家长也必须教育和监督。
郑校长愕然,袁艳这种智力有障碍的人在农村很多,别说孩子,大人很多时候都不会把他们当成正常人平等对待,遇到了逗几句当成开玩笑了,钟意秋却这样认真。
他脸色平静,眼神执着,透着决心和坚持,郑校长心里开始矛盾起来,真不知道这样的老师到他们学校来是幸还是不幸。
张辉妈答应了钟意秋的要求,心满意足的走了。
王文俊久久的看着钟意秋,眼睛里是难得的欣赏,他主动过来说帮上下午的课,让钟意秋休息。
钟意秋歪着头狐疑的问:“你教语文的,会教数学吗?”
王文俊:“……”
钟意秋:“哎!为什么走,回来呀,帮我上课吧……”
他也无处可去,在后山转了转,满山的树叶都落了,光秃秃的山像是拔光了毛的鸡一样,透着莫名的羞耻,两片山群间的河却被衬托的愈发广阔,不急不缓的河水安静的抚慰自然的凋零。
旁边人坐下时不用看就知道是肖鸣夜,他脚步沉稳,和他人一样,什么都不怕,一切都像是在掌握之中,我只有他会因为担心自己而稍稍急促,这份珍贵的关怀让钟意秋心里躲起来的委屈一下子浮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给对方带来了什么刺激,却生生被肖鸣夜的眼神吓到了。
钟意秋以前看书,上面总是形容眼神像是漩涡,深的可以把人吸进去,一直觉得这是文学的夸张手法,因为根本想象不到这种景象。
而现在,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肖鸣夜的眼睛像是看不到底的漩涡,带着强劲的龙卷风,裹着他不由自主的跳进去。
他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影子,能清晰的数清楚他缓慢的眨眼次数。
钟意秋突然有点害怕,肖鸣夜实在有点吓人,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有点害羞,不敢再对视他像是要把人烧穿的炙热眼神。
好在时间不长,在他低头躲避的瞬间,肖鸣夜像是被雷劈醒了一样,转开了眼睛。
两个人回去时默契的都不说话,尴尬像是无形的绳子把他们绑住,让每一个微小动作都增大一倍的惊动双方。
还没进院儿就听见六子的声音,钟意秋再也没有像现在更喜欢他更高兴他在这里了,来的太太太及时了。
“秋儿!你咋了!不是说就只吵架没打人嘛?你的脸怎么红的跟猴屁股样的!”六子大声惊呼。
钟意秋:“……”
肖鸣夜转头看了看他的脸。
钟意秋:“!!!!”
六子一点也没看出他俩反常的表情继续说:“你啥时候买的蛋糕,剩的几个我都给吃了,太好吃了!”
肖鸣夜:“……”
可怜的六子,本来听村里的小孩说了今天学校发生的事,赶忙来安慰钟意秋,结果见面两句话就把人家两个人都得罪了!
义叔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杀了只鸡,打了两斤斤酒,王文俊破天荒的专门骑车去镇上买了几斤卤牛肉,他俩明显是为了安慰今天受打击的钟意秋。
这一行为又给了六子一个暴击,别人的安慰都是买好吃的,只有他,不仅啥也没带,还吃了人家藏起来的东西。
“那个……啥……”黝黑的脸虽然看不出来羞红的颜色,他支吾的话里却全都是尴尬,“对了!秋儿!今晚我不回去了,陪你睡,陪你说话,咋样?”
“不咋样!吃饭!”肖鸣夜咚——的一声把椅子笃在他身后。
喝了几杯酒,义叔也没提今天的事儿,倒是王文俊断着酒杯站了起来,郑重的向钟意秋敬酒。
“钟老师,我先给你道歉,以前对你说话不礼貌,”他一仰头干杯中酒了。
钟意秋也想站起来,王文俊压手示意他坐着,又倒了一杯举起,“我一直对你有偏见,可能是因为你是城里人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段时间相处,我确信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王文俊又干了,虽然他说的话真诚又让人感动,但是也不能这么喝啊!钟意秋已经陪他喝两杯了,眼下的形势明显离结束还远着呢!
“这一杯是为了感谢你叫醒了我,我念的是市里最好的师范,又以全校最好的成绩毕业,我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分到市里的学校工作,结果……市里的名额被人顶了,给分到县里,呵……县里小学工作半年也被人顶了……我爹鞋都跑烂了到处求人……”王文俊举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嘴里的话说不下去。
他干了第三杯,一口气又倒满,“到这里来,我啥想法都没了,混着呗……反正没啥意思……”
他声音有些哽咽,钟意秋抬手制止他,不想让他再喝,闷酒只会越喝越闷。
义叔拦住他,“别劝,让他喝,今天大家都喝好,也说好!”
“我原本不喜欢你,城里人,又没念过师范,来农村小学,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王文俊笑着说,“但是你让我刮目相看,让我知道,任何时候,任何境遇,只要自己不放弃,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农村小学一样可以做出成就!”
钟意秋震惊,没想到王文俊把他捧到这样的高度,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和学生家长吵?这也不是什么好影响啊?
他有点心虚,端起酒杯站起来,“我……我其实也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直想放弃……也闯了很多祸……”
“不,那不是闯祸,是你的勇气和责任,我连闯祸都不想闯,心里从来就没接受这所学校,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和一点关系都没有!”王文俊肯定的说。
钟意秋被他的诚恳感动,两个人惺惺相惜的干了一杯。
“别喝了,先吃饭,”肖鸣夜拉他坐下。
钟意秋看见对面六子眼神都绿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碗,他低头一看,碗里明目张胆的放着一个肥硕的鸡腿,另一个在义叔碗里,因为他是长辈。
他有心给六子分一半,但是想想就知道鸡腿是谁夹给他的,如果分了就太伤肖鸣夜的一片心意了,只能硬着头皮在六子的紧盯死守下吃完了。
六子为了表现自己并不是来白吃白喝的,一定要留下来陪钟意秋睡,钟意秋觉得没必要,让他回去,他这几天也听别人说,一到了农闲的时候,农村就不太平,小偷多起来了,六子妈一个人,家里没男人实在不安全。
六子说闲着没事,再说他家也没养牲口,小偷大多都是偷牲口才能卖钱,而且他每年到农闲都会出去做木工活,他妈自己在家都习惯了。
钟意秋还是不放心,而且他也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今晚就在这儿吧,”肖鸣夜突然说,为他们下了决定。
钟意秋疑惑的看他,心想你刚才不还说没必要让他留这儿陪我睡嘛!
六子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的睡觉习惯和他一模一样,加上今晚又喝了酒,信誓旦旦的说要陪钟意秋聊天,结果自己躺下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钟意秋无语,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也准备睡了,他喝了酒也有点晕。
肖明夜站在门口,双手垂着看他忙活,镇定的说:“去我屋睡吧,他睡觉打呼噜。”
“没打啊?”钟意秋看着安稳睡着的六子疑惑的问。
“睡着了就打,”肖鸣夜回答。
“现在就睡着了,”钟意秋看他。
“我说的是睡死了......”肖鸣夜皱眉。
“睡死了还怎么打呼噜!”钟意秋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肖明夜:“......”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钟意秋莫名的眼神,口气不耐的说:“就问你来不来!”
钟意秋天人交战了一番,没出息的回答,“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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