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至膝盖,钟意秋匆忙出门忘记扎裤腿了,刚走出后院鞋子里就灌满了雪,融化成水冻的脚冰凉。
“来,我背你。”肖鸣夜侧身站他身前。
“不用,”钟意秋抚上他肩膀轻轻推开,“本来就不好走,你背我更不好走了。”
肖鸣夜如履平地似的迈开大步往前走,钟意秋百思不得其解,寻思着他也没比自己高多少,腿也没长多少,为什么他走起来挺正常的,我走起来就像高抬腿?
这么大的雪村路上没什么人,都在家聚堆烤火打牌。到了袁兵家竟然关着门,不知道爷俩儿到哪儿去了?
门前的雪也没铲把门槛都盖住了,钟意秋试着拍拍门,屋里马上传出袁兵的声音,“谁?”
“我是钟老师,你一个人在家吗?”
噼里啪啦连续响了几声,袁兵过来把门打开,又朝床上喊他爷爷。
大白天的屋里却漆黑一片,袁兵和他爷爷躺在床上睡觉,刚才的响动是因为门后抵着两条板凳,开门要先挪开。袁兵爷爷见他们来了忙掀开被子起床,钟意秋看的目瞪口呆,他棉裤棉袄都穿的整整齐齐,裤腿还用绳子扎的结结实实。
钟意秋控制不住好奇心,虚心请教,“叔,你怎么穿这么多衣服睡觉?”
“暖和啊!”老头刚起来冷的抱住双臂,“穿好了扎紧了不透风,往被窝一钻才能暖和。”
钟意秋无话可说,又问:“怎么白天在睡觉?”
“下雪冷啊,也没地方去。”
袁兵爷爷虽然在和钟意秋说话,但是眼神总是若有似无的往肖鸣夜身上瞟。他知道村里人都不太欢迎他去家里,不管他们寒暄,直截了当的进入正题,抬抬下巴问袁兵,“出去玩儿不?”
袁兵的小眼睛都被吓得睁大了,两只手不安的搅在一起,脚在地上磨来蹭去。他爷爷也震惊的说不出话,肖鸣夜这个样子咋看都像要揍他孙子,只听别人说他心狠人横,但是没听说他打小孩啊?
钟意秋见这爷孙俩都被吓坏了,忙解释道:“我们闲的没事,在外面玩儿,刚好到村子里,顺便带袁兵一起去。”
不等他爷爷说话,袁兵马上答应,“去,我去。”
从生病到现在他一直被限制出门,老年人下雪天在家睡觉还可以,小孩子早就憋坏了。刚才肖鸣夜说时他的心就飞出去了,但又有点怕他,现在小钟老师一说立马就答应了。
给他穿好大棉袄出来,袁兵个子小,一出村差点埋进雪堆里,连滚带爬的追在他们后面,钟意秋拉住他说:“我背你。”
刚弯腰还没蹲下来呢,旁边伸出一只手拽住袁兵胳膊,像提小鸡子似的提起来甩到背上。
“哎!你慢点,”钟意秋嚷道:“别把他胳膊扯脱臼了!”
肖鸣夜也不背手扶袁兵,仍是双手插兜悠闲的往前逛,袁兵扒在他背上,两条胳膊抱住他脖子,还不敢用力勒,吊着身体比自己走路还累。
先围着村后转了一圈才到山脚下,肖鸣夜在袁兵手腕轻弹一下,他就啊——的叫了一声掉进雪堆里。钟意秋跟在后面吓了一跳,赶紧去雪堆里刨,还以为他被欺负了要被吓着,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在雪堆里滚来滚去,嘿嘿的笑,钟意秋拉他还不想起来!
好不容易拽出来,帮他拍拍头上的雪,钟意秋蹲下来问,“袁兵,老师想问你个事儿,行不行?”
“啥事?”
钟意秋看着他天真的眼睛,想了想才说:“那天晚上,你看到小偷长什么样子了吗?”
袁兵两手抓满了雪,捏来揉去想团个雪球,听他这么一问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抬眼小心翼翼的说:“为啥都问我?”
“很多人问你吗?”
袁兵不说话,点点头。
“那你怎么回答的?”钟意秋又问。
他低着头认真团手里的雪球,旧棉袄的领口磨的油光闪亮,垂着眼细声说:“天黑,我吓坏了,啥也没看清。”
钟意秋这下放心了,欣慰的对他笑。肖鸣夜站在旁边听完他俩的对话,突然问,“这话是你爷爷教你的?”
袁兵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时愣住了不吭声也不敢抬头看他。
“那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肖鸣夜继续追问。
袁兵毕竟是个小孩,经不住他接二连三的逼问,吓的脸都青了。钟意秋瞬间明白了肖鸣夜的意思,拉住袁兵安慰道:“你做的对,无论是对谁,都坚持说没看见,也不要害怕不要慌张,有啥事一定要和我们说。”
“嗯。”袁兵点头答应。
送袁兵回去后,俩人又晃悠着回家,白天与黑夜交替的时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却又因为爱人的陪伴更加温暖。
“二哥......”
肖鸣夜在前面帮他趟路,他却在后面想入非非,又不知道琢磨到了啥“惊天动地”的话。
肖鸣夜扭头看他,白茫茫大雪掩映下,钟意秋一张脸白的毫不逊色。
“你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我们拉手吧。”
果然够惊天动地,肖鸣夜别开脸不看他,提起嘴角笑了一下,手向身后伸出来。钟意秋纳闷又惊奇,肖鸣夜不会是害羞了吧?他像跳高似的大跨两步跑到肖鸣夜面前,瞪着一双美目探究的扫来扫去,“二哥?你还是我那流氓一样的二哥吗?”
肖鸣夜:“......谁流氓?”
他眼神溜来溜去就是不敢和自己对视,钟意秋第一次见他这样觉得特别好玩儿,一把抓住他手掌,气势凌人的说:“你!不是流氓敢随便亲男人吗?如果不是我刚好喜欢你,你可能就被打死了!”
肖鸣夜被堵的哑口无言,差点喘不上气来,以前还能回击他,现在连这点机会都没有了,不是不敢是舍不得。
“快走吧。”肖鸣夜憋了许久就说出这三个字。
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肖鸣夜力气大捏的紧,钟意秋和他比赛似的捏得更紧,结果对方又增加了力道,钟意秋不服气咬牙切齿的使劲儿......肖鸣夜面不改色继续加力......他手指像铁钳子一样夹的非常疼,钟意秋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但是好胜心不允许他认输,干脆站着不走了,把全身力气都用在手指上,大喝一声——啊——
肖鸣夜终于卸了力,平静的说:“回家吧。”
“服不服?”钟意秋脸都憋红了,在一片银装素裹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嫣红魅惑,锋芒毕露的眼睛勾翘张扬,仿佛白茫茫天地间迷路的妖灵。
“服。”肖鸣夜反复吞了几下口水,喉咙嘶哑的说。
肖鸣夜回来的经过钟意秋一直没问,单从他手上和身上的伤,就能猜个□□不离十。手背和掌心的伤口见血,像是磨的,肩膀上的伤钟意秋最初没发现,睡觉时不小心......压到,才发现......没有外伤估计是用尽竭力时扭到了。肖鸣夜认为这种小伤都不算啥,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不愿意去看医生,不得已钟意秋自己跑去找张西明拿药。
昨天给他肩膀贴了一张膏药,今天好多了,钟意秋想趁张医生还没下班再去买两张,让肖鸣一起顺便给医生看看,他一听就像被狼撵了似的,拔腿就跑了......
——刚才是不是把他捏疼了?
钟意秋心里万分懊恼,怪自己争强好胜。他仔细回想余博山谈恋爱时,对女朋友简直称得上一万分宠爱,师姐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自己为了这点小事,竟然非要争赢......一点也不懂得让着女......嗯......男朋友。
天冷卫生室门半掩着,钟意秋在外面先敲门,张医生应了一声打开门,把他让进来又把门掩上。天已经擦黑,屋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屋里暖烘烘的,放着一个煤炉和一盆炭火。
钟意秋一眼看见墙角坐着的刘青红,她歪在长条椅子上打吊针,身上盖着条薄被,见了钟意秋轻声打招呼,“钟老师来了。”
“刘老师......你......”钟意秋想问她还好吗,但又怕戳到她心里的痛处。
刘青红看出了他的为难,微微笑了一下,“我挺好的,你还没回家?”
“下雪不通车,我就在这里过年。”钟意秋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没话找话的问,“怎么在打针。”
“有点发烧了。”刘青红有气无力的答。
钟意秋没想太多,随口说:“这么冷怎么还出门,可以让张医生去家里打针。”
“出来透透气,在荒郊野地都比在家好。”
她头发剪到齐耳的位置,蓬乱的散着,脸瘦的一点肉都没有,双颊深深的凹陷,靠在椅背上麻木伤痛的样子。钟意秋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和她说点高兴的话题,一时又想不到,只能静静的陪她。
“谢谢你,意秋。”刘青红突然说。
钟意秋诧异的抬头,她以前都是客气的叫钟老师,第一次像个朋友一样叫他意秋。
刘青红见他惊讶的神情,笑了笑说:“我都知道了,方医生是你帮我请的。”
“不客气。”
“要谢的,方医生是很厉害的中医,如果不是冲你的面子,他也不会跑这么远来给我看病。”刘青红诚恳的道谢。
她手里拿着另外一个点滴瓶子翻来倒去,钟意秋从刚才看着就觉得奇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实在憋不住问她,“你拿着药干嘛?”
刘青红楞了一下笑起来,和刚才伤感无奈的笑不一样,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这不是药,里面装的热水,暖手用的。”
钟意秋:“......原来是这样,人民的智慧真伟大。”
刘青红被他逗笑了,细长的眼睛弯成月牙形。
有一句话在心里酝酿了太久,钟意秋斟酌了好几次,还是问了,“你打算离婚吗?”
刘青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拉的长长的,从门缝里望着外面漆黑狭窄的世界,淡淡的说:“离不了,这都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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