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治得好?”欧阳戎脱口而出。
谢令姜没有回答,手捧着热乎乎的茶杯,黑珍珠似的点漆眸子默默下瞥了眼欧阳戎腰间的白檀玉靶刀,
欧阳戎一怔,察觉到小师妹的视线,目光循着她视线的防线下移,落在了自家腰间的裙刀上。
谢令姜忽然道:“大师兄晚上老实睡觉就行了。”
欧阳戎面色变了变。
“咳咳。”他咳嗽两声,似是嗓子也干渴了,连忙做出低头饮茶状。
欧阳戎觉得自己老脸比手中的茶杯瓷壁还要滚烫。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只道是自己半夜做不对劲的春梦,手摸上了裙刀的刀柄,结果令不远处苏府漪兰轩的小师妹也受影响,彻夜失眠……
“哼。”
谢令姜瞥了一眼似是内疚不好意思的大师兄,鼻音轻哼。
不过师兄如此这般反应,她心中原本的嗔恼,眼下倒也散去了大半。
又经过一夜时间的消磨,倒也没有昨日那般哀羞了。
只不过那一股子女儿家的哀愁倒似像踏石留痕、雁过留影,淡淡萦绕在芳心深处,宛若此刻她手中这杯茶茗一般,抿后留甘,滋味自品。
似是一切都在不言中。
师兄妹间的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谁也没先开口。
谢令姜又瞟了一眼动作僵硬、不怕烫似的屡饮热茶的大师兄。
其实还有一个小小恼人的疑惑,缠绕在她微颤的心头。
昨夜大师兄那个贴身丫鬟不是说,大师兄在私人床榻间喜欢丫鬟假扮师妹,玩那……那角色扮演之事。
后来她准备进屋时也亲耳听见大师兄梦呓间喊她名字,似是某些羞人春梦。
那岂不是说,大师兄对她这个小师妹,也不是毫无感觉……确实是有一些男子皆有、人之常情的“坏念头”的。
不是完全的不近女色。
以前相处时,他眼神的偶尔不对劲乱飘她胸脯,也说明了这点。
可是那一日在东林寺大殿,大师兄又为何狠心婉拒呢。
明明只要稍微哄骗一下女子,就能唾手可得,吃干抹净,可是大师兄他却还是……
这就是小事不正经、大事很正经的大丈夫吗,决定了一心向道、终生不娶,便坚定不移,哪怕是人之大欲困恼心头,也毫不触线。
谢令姜思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个相对合理的唯一结论。
大师兄果然君子也,有古之君子遗风。
某女子手捧热茶,手指烫缩间,芳心默念。
只不过,大师兄应该是有些喜欢她的吧……否则为何独独喜欢床榻间师兄妹的角色扮演呢,又为何梦中呼唤她的名字呢?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外乎此。
低头嘴抿杯沿的谢令姜翘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似是被茶杯中升腾的热气吹动。
只是面对这样一个正人君子的大师兄,她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恼是好。
谢令姜突然放下茶杯,置于一旁,展颜一笑:“说说正事吧,大师兄。”
“对对对,正事。”
欧阳戎点头,十分欢迎,笑问:
“师妹这是从吏舍那边过来的?玉卮女仙怎么样了?”
“大师兄是嗅到了我身上的药味?”
谢令姜点点头,叹息一声道:
“情况不容乐观,我寻遍了江州名医,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上的,都有试过,还是解不开此毒。
“只能封闭玉卮女仙的经脉,防止毒素攻心,但这仅是权宜之计。”
欧阳戎点头,脸色也严肃了些:
“得想想别的办法救醒她,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唯一能指认柳家全部阴谋的人证,其它证人,要不是像剑铺工匠们那样参与的不多,只算无知从犯,要不是像袁长吏那样被杀人灭口。
“柳子文啊柳子文,下手一点也不文,不过最后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成了他人的弃子。”
谢令姜忍不住道:“大师兄觉得指使死士杀柳子文的是谁?”
欧阳戎看了眼她,微微摇头不语。
谢令姜没再多问,直接道:
“不过这些日子,师妹我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虽然暂时解不开玉卮女仙身上的怪毒,但是却找到了这怪毒的线索,它可能是一种江湖流传已久的奇毒。”
“哦?”欧阳戎侧耳。
谢令姜手掌垫着手帕,从袖中取出两只令欧阳戎眼熟的小瓷瓶,一只裹着青布,一只裹着赤布。
她示意掌心两瓶道:
“我在江州城内找到了一位善毒的道医,研究了下此物,发现竟是罕见的一阴一阳二毒,这种奇异毒物,在江湖上决不会籍籍无名。
“结合毒理,我托人打听了一番,不出意外,此毒应该名为比翼鸟。”
“比翼鸟?”
欧阳戎脸色好奇,伸手欲取一只瓷瓶查看,可是却被谢令姜阻止。
“师兄小心,这阴阳二毒,不能同时沾染……”
谢令姜耐心解释了一番,将打听到的比翼鸟的下毒之法,也一一道来。
语落。
欧阳戎脸色有些沉凝,点头:
“这就全部对上了,难怪那日柳子文在公堂之上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给玉卮女仙不知不觉间下了阴毒,待到要灭口之时,只要动用这人畜无害的阳瓶即可。”
谢令姜颔首,补充道:
“不仅如此,上回师兄不是说,剪彩礼上柳子文误把你当作了玉卮女仙,所以才给的你阴瓶之毒吗……
“这是想让玉卮女仙在午宴上给我下毒,这样一来,在内闸剪彩时,就能启用阳瓶散香,对付我,让伪装成你的玉卮女仙,能顺利下手,刺杀沈大人。
“这条计谋够毒,幸亏被师兄识破……”
谢令姜心有余悸,主要是这阴毒无色无味,单独使用,是察觉不到毒性的,比玉卮女仙当时所下的软骨散不知危险多少倍
因为剪彩礼前的午宴上,她虽然怀疑玉卮女仙,但为了博取信任,她很可能一不小心就真中了这看似无害的阴毒,那么后来,就真的不堪设想的,说不得,会和此时昏死的玉卮女仙一个下场……
“柳子文罪大恶极,柳家兄弟全杀了,也没一个无辜的!”
谢令姜银牙咬碎,即使她暂不计较袖中那枚青铜假面的事,可光是这下毒的恶意,都够她把柳氏抄家一百遍的了。
欧阳戎忽道:“等等,对不上。”
“什么对不上?”谢令姜一愣,松牙问道。
欧阳戎看着她的眼睛,冷静说道:
“既然玉卮女仙提前被柳子文下过阴毒,随时准备灭口,那么剪彩礼上,万一的万一柳子文阴谋得逞了、真给你下了阴毒,那内闸剪彩时一旦他动用阳毒之瓶散香,岂不是要连玉卮女仙也一起毒倒?
“毕竟你与她都在场,那最后谁来刺杀沈大人?这么做岂不愚蠢?”
“咦,好像确实如此那大师兄的意思是……”
欧阳戎平静点头:
“剪彩礼午宴上,柳子文不仅把含有阴毒的青瓶给了假扮玉卮女仙的我,还在我吃饭时,神不知鬼不觉喂了我解药,所以这比翼鸟的解药……应当在我的体内。”
谢令姜登时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