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自从初次口吐真名,与“匠作”建立联系起。
就察觉到鼎剑对于灵气的海量需求。
难怪鼎剑大多不是个人能够拥有的。
听闻掌握在大周朝廷手里的那一口“文皇帝”,背后就有一大帮子人伺候,是一整套体系在供养,甚至小师妹还曾笑称是“铁打的文皇帝,流水的执剑人”。
他发现,自秦时第一口鼎剑诞生到现在,经历如此多时间摸索,世内世外的练气士江湖,好像都已达成共识。
若想走的长远,执剑人的身后,皆得有顶级势力做后援支撑,就像卫氏魏王府之于卫少玄一样。
欧阳戎隐隐猜测,这估计也是那位老铸剑师,欲将作为气盛之人的阿青与“匠作”一起,转送给隐世上宗云梦剑泽的原因。
因为培育出一位执剑人,要砸入海量的资源,布剑杀人是爽快了,但光是使用完一次鼎剑绝学后、迅速恢复灵气战力所需要的补气之物,就不是寻常练气士能够轻易挥霍的。
且执剑人这条路,还不一定能走得通,毕竟是神话绝脉,剑诀难寻,难悟真意,每一品的瓶颈宛若鸿沟。
即使是小师妹这样的修道种子,万一选错了道脉,一叶遮目,走上了神话绝脉,却难悟鼎剑真意,卡在了瓶颈上,那也是空耗大好天赋。
但即使如此,也有柳子安、柳子麟之流前仆后继、飞蛾扑火,不惜虎口夺食,企图晋升执剑人。
因为绝脉的稀缺,代表着重要的筹码,可掌握主动权,加入任何一方势力,都是轻而易举。
君不见,莲塔之盟中的东林寺,仅仅提供一位执剑人,就能拥有与云梦剑泽、铸剑师家族平等合作的机会,虽然后面玩崩了。
而且神话谁不渴望触及?
特别是世间底层。
每个时代都是如此,底层对珍贵资源的争夺,向来残酷,俗称内卷。
抛开阴险狡诈不谈,柳家三兄弟只要能挣脱出龙城县这个棋盘,得到“执剑人”和“鼎剑”这两张入场卷,出去后,去哪里不是海阔天空?
只可惜,他们遇到了一个更卷的老考研人。
对于这些,像谢令姜这样的豪阀贵女,反而不能理解,因为五姓七望与阿父大儒的身世,天生给了她更高的平台与更广的眼界。
让其对于执剑人的利弊,反而看的更加真切,没那么眼热,倒是很难理解柳家三兄弟为了一口鼎剑所作的种种疯狂之事。
但这也代表,这位谢氏贵女看待问题的方式,多一些烂漫理想,所以对于某大师兄喜欢画出的大饼,她是真爱吃啊,个个都吃饱……
言归正传。
此刻大孤山上,欧阳戎怔怔出神,观摩山下折翼渠化腐朽为神奇、降伏滔天洪水的一幕。
耳畔,整座大孤山万千百姓们的欢呼声,还有暴涨成百上千功德反馈的木鱼声,令他暂时失聪耳鸣。
“匠作”自然现身,贴着欧阳戎,亲近环绕。
欧阳戎眸泛淡紫,缓缓伸手,指肚触摸到前方一条颤栗之“弧”。
朦胧澄蓝的光晕染了他的指甲。
又冰凉,又炙热。
这初次亲密触摸到鼎剑实体的一刻,欧阳戎忽然发觉,上面那些十分制约鼎剑与执剑人,严重依赖背后强大势力供养的道路,在这一口“匠作”身上,似是……不成问题。
老铸剑师集师门先辈之大成,费尽心思铸造出的这一口新鼎剑,好像有些不同,不再专属王侯将相、世家宗门。
空中的“弧”,在被欧阳戎触碰后,澄蓝的剑光被一种似是凭空出现的熟悉紫色,染紫了一点。
喂它吃了点。
功德扣一。
欧阳戎感受到指尖处的“弧”身,愈发颤栗,似是……跃跃欲试。
“你也吃这个吗……”他呢喃,隐隐初窥真意:“凡人之躯,铸造神话?”
“你说什么?”离裹儿忽然转脸。
“无事。”欧阳戎摇摇头,收回手指。
在小院外一起观摩完折翼渠顺利泄洪后,欧阳戎短暂触摸了下“匠作”便又将它收藏起,他压住眸底淡紫的异样,立马转身去找小师妹,离裹儿也跟了上来。
二人一起离开了悲田济养院。
去往文殊菩萨殿。
一路上,欧阳戎凝聚眉峰,细细琢磨刚刚福至心灵般浮现心头的句子。
“匠作”今日新生,鼎剑真意与绝学并不像“寒士”那样,已由传奇剑主归纳总结出剑诀。
目前为止,他稀里糊涂走在最前面,只能靠自己瞎摸索。
刚刚“匠作”对于他所积攒的功德紫雾产生反应,就是一个重大发现。
此刻身旁有人,暂时无法完全验证……欧阳戎不动声色。
另外,欧阳戎也没有闲着,趁着耳畔反馈的清脆木鱼声逐步减弱,路上他抽出心神,去功德塔瞄了一眼。
今日之前,功德充足,将近两万。
可兑换完“归去来兮”福报后,他又在蜃兽假面上接连消耗了数个福报,原本仅剩三千余功德值。
而眼下,欧阳戎数月以来强力推动的折翼渠水利营造,拯救了龙城县的众多屋田与山上的万千百姓,这又是一大笔功德入账。
【功德:一万一千三百一十一】
今日被“啪啪啪”拍打得精疲力竭的小木鱼,正上方,一行静止不动的青金色字体,明晃晃落入欧阳戎眼中。
“扣去原有三千两百余,大约涨了八千功德吗。”
欧阳戎了然于心,脱离功德塔,睁开眼睛。
少顷,欧阳戎与离裹儿来到文殊菩萨殿。
殿内无人影。
二人走出大殿,广场上,欧阳戎蹲下,手指轻抹地砖上的血迹脚印,左右四望广场上的打斗迹象。
“谢姐姐这是去哪了?”离裹儿四顾。
“不对劲。”
欧阳戎指捻血泥,抬头:
“小师妹联合一位不知名越女,将柳福他们击退,按道理,小师妹脱险后,若是无事,应当来寻你与离伯父,可咱们一路走来,都没碰到人影……小师妹去哪了?”
离裹儿侧瞟某人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她是去找伱了?”
欧阳戎没有回答,自忖更了解小师妹。
他突然起身,手指了一圈广场上横七竖八的黑衣刀客尸体:
“伤口皆是封喉剑伤,应当都是出自小师妹之手,可地砖上又有血迹曳地,显然尸体后面被人搬动过。”
欧阳戎皱眉四望,“但小师妹有洁癖,不会搬动这些尸体。”
离裹儿颔首,轻声道:“眼下两种人会搬运尸体,寺内僧人,和你县衙中人,他们发现了此地狼藉,前来搬运打理?”
欧阳戎点头,又摇头:
“但为何不打扫干净,还丢在这里,看血迹与规整程度,这些尸体只搬到了一半,人就走了。”
离裹儿琢磨了下,嗓音清脆道:
“你的意思是,寺僧或小吏,被外人外事打断?可卫少玄与柳福伏诛,其它同党又被你骗去山下,眼下这里还能有何险事?”
欧阳戎不语,倏忽从袖中掏出一枚满是裂纹的鹿形玉环。
他依葫芦画瓢,学着上一回小师妹使用时观摩到的方式,催动些许丹田刚恢复的灵气,注入鹿形玉环。
若他没猜错,这枚玉环,应该来自小师妹苦寻的那位书院师叔,至于为何落在卫少玄手里,又满是裂纹,还用猜吗?
玉身缓缓滚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