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二百七十二、平步青云龙城县衙。
欧阳戎的身影刚出现。
老县丞就迎上前去,一番挤眉弄眼。
说话还是熟悉的味道。
欧阳戎看了眼他。
“刁县丞来的倒是比本官早,也比本官急。”
刁县丞正气凛然:“明府乃我辈楷模,明府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嘛,怎能不急?”
欧阳戎点头
谢令姜、燕六郎,还有跟来的离闲一家人,都在府门外停步。
与刁县丞等县衙官吏一起等待,目送年轻县令的修长背影。
欧阳戎孤身进门。
单刀赴会般,大步走入县衙公堂。
大堂内,已有一众人等候,或饮茶,或正襟危坐。
他们官服颜色、饰品各异,此刻,伴随着年轻县令的身影入门,一众官员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后者身上。
面对打量的目光,欧阳戎脸色如常,视线一扫,心中迅速将堂内众人归纳分类。
官员有七八人,大半是陌生面孔,剩余的是江州刺史府的官吏,欧阳戎颇为眼熟,至于陌生面孔,应该都是跟随洛阳敕使,自京城来的了。
被这些或热情或恭敬的官员们拥簇在最上首的,是一位中年官员,深绿官服,公冠高挺,腰佩鱼袋。
绿服官员身材高大,面颊上留着一撮络腮胡子,目光深沉,国字脸宛如雕塑一般沉稳威严。
欧阳戎瞧见,他手中拿着一本锦折,不苟言笑,神态严肃,使大堂内的气氛也随之肃穆。
想必应该就是洛阳来的敕使了,今日正主。
这位洛阳敕使旁边,还陪坐有一位眼熟的青衣官员,是江州官府的司功,姓俞,分管江州的官吏考课。
此刻,欧阳戎发现,这位发鬓花白的俞司功,侧望向他的目光,隐隐有些艳羡,甚至艳羡到夹杂一丝嫉妒了。
“阁下就是龙城令,欧阳良翰?”
欧阳戎拱手行礼,“正是在下,请问大人是?”
俞司功抢答道:
“欧阳大人,这位天官吏部司的员外郎宋大人,神都专门派遣过来,进行铨选任免的敕使。”
欧阳戎平静转身,抱拳行礼:“宋大人,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所谓天官,就是原来的吏部,只不过被卫氏女帝改了名。
类似的还有,将户部改名为地官,剩下的礼、兵、刑、工四部,改为春、夏、秋、冬四官。
门下省改为鸾台,中书省改为凤阁,尚书省改文昌台。
无聊吗?无聊,但是你能咋滴?
高高在上坐于周廷顶端的那位年迈女帝,近些年就是如此好大喜功,喜好祥瑞,爱讨彩头。
在举国上下最顶级智力资源流向的朝堂上,一群大老爷们想方设法的讨哄迁就她。
欧阳戎心中吐槽,自然不能讲出。
员外郎宋浩表情严肃,例行询问了一番地方事务,欧阳戎对答如流。
宋浩察觉面前青年谈吐不俗、有条不紊,他上下扫视了一番挺立如松的年轻县令,少顷,国字脸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好一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吏部司铨选的标准,四才三实,身言书判,皆全具备,甚至远远有超。”
他目露满意之色,回过头,朝左右同僚们说:
“此前在京城考核过欧阳良翰的那些选官同僚,所夸之言不差。”
所谓身言书判,是指士人通过礼部试,进士及策后,并不直接授官,须再通过吏部选官一关。
其中的身,即体貌丰伟;言,即言辞辩正。书,即楷法遒美;判,即文理优长。
简而言之,做这大乾朝、大周朝的文官,不仅要有才华,还要有好皮囊、好气质,这也是选官的重要标准。
当初在洛阳,欧阳戎中进士及第后,便去往天官吏部,经历过选官一关,作为久视元年那一科公认的花瓶,不对,是探花郎;
且在杏园宴上被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卫氏女帝亲自遴选过关之人。
欧阳戎在皮囊气质方面,自然丝毫不输,大为加分,有些傲视同辈。
宋浩身旁一众官员纷纷露出笑颜,出声附会:
“欧阳县令年纪轻轻,就做出如此功绩,将一县之地治理的齐齐整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吾观之,见而忘俗……真乃英杰才俊。”
看见满庭赞誉的风向,自江州屁颠赶来陪同的俞司功,眼底浮现了一丝犹豫不决。
他凑过身去,小声道:
“宋大人,这是江州王大人给欧阳县令写的考状,上官托小人交给您。”
俞司功从袖中默默掏出一卷文书,递至宋浩手边。
所谓考状,其实也是决定官员升迁的例行流程,是地方各州的长官考定下属官吏,给每人写的一份评价。
众人闻言,目光皆落在了这份王刺史给欧阳良翰写的‘考状’上。
“哦?王大人倒是有心了。”
宋浩偏脸瞧了眼讪笑的俞司功,轻轻点头,接过考状。
这位中年京官垂目浏览了会儿,面色自若,把考状收入袖中,转过头,继续与欧阳戎一答一问。
低头的俞司功眼睛上翻,小心翼翼瞅见宋浩与人谈笑不变,似是毫无影响……
大堂内,其他陪同官吏也察觉到这一点,但都默契不问,场上气氛继续。
面对场上隐隐的暗流涌动,欧阳戎置若罔闻,礼貌微笑,转头看向俞司功的眼神善意平和,后者讪然点头回应。
一番考察询问后,宋浩隐隐少了些此前的严肃,脸上多了些洽然笑容。
似是问的差不多了,这位天官特遣的敕使,终于打开了手中的锦折,也是今日全场众人关注的焦点。
其实,对于身旁这位俞司功、还有背后那位递来‘考状’的王刺史的心思意图,宋浩心里一清二楚。
可这番前来,他只是简单走个过场而已,顺便提前结个善缘。
真当他是来当场考核决定的啊?虽然名义上是如此,也需要过来完善最后一道流程。
但是,在神都政事堂的文昌台下传天官一纸敕文后,面前这位原本小小的七品龙城县令的升迁命运,已经不归天官管了。
是有贵人啊。
不过城外那一座巍巍壮观、闻所未闻的折翼渠……也说不得是自助,还是贵人助。
或者说,在仍旧保留门阀贵族政治传统的大周朝,想往上走,二者都是必不可少。
至于说,这位贵人是谁,是大周朝某种意义上最大的贵人,卫氏女帝,还是政事堂的朱紫相公,那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宋浩表情沉稳,垂目浏览,少顷,抬头忽问:
“欧阳县令年岁几何?”
“过了十月,便是二十有一。”欧阳戎如实答。
“才刚刚弱冠吗……”
宋浩叹息一声,手掌合起锦折,手指了指欧阳戎,朝左右同僚们道:
“弱冠之龄的御史台侍御史,应当是本朝最年轻了!”
全场登时哗然。
哪怕是早就隐隐猜到这位治水有功、声迹远扬的年轻县令,这次可能是要升官加爵的陪行官员们,此刻亦是脸色惊愕。
御史台,侍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