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炎等人渐渐发现这位年轻俊朗、热情好客的江州长史好像十分好酒。
虽然,他仅仅几杯就上头,几乎算是沾酒就醉。
这五日内,李正炎等人在浔阳城内,日日都有酒宴参加。
不同于其它失意悲凉、身在异乡的被贬官员,李正炎这一行人,十分受浔阳文人们的追捧。
刚来江州,便受到浔阳城内各方的热烈欢迎,特别是士子们。
当然,王冷然那一批人除外。
李正炎等人作为曾经朝中的极端保离派,与卫氏视同水火。
这几日每次晚宴,李正炎都把欧阳戎叫上。
而这位很少参加浔阳士人宴会的弱冠长史,
十分给面子,次次都来。
只不过……次次都醉。
开宴没一会儿,就不行了,哪怕只有几杯,也是不胜酒力,被燕参军等人扶着,醉醺醺而返。
嗯,在李正炎等人眼里,属于是又菜又爱喝了,还爱撂狠话,有点离谱。
可酒这东西,文人宴会上,又不能没有。
李正炎等人无语发现,若说以前宴会上喝酒,劝酒的人目的都是把别人劝醉,那么这欧阳良翰就不一样,他是自己贪杯,起个由头,把自己劝醉了。
整到后来,每次开宴,欧阳戎每回有做势起身的动作,众人都眼皮跳上一下,连忙劝停……
这一日,晚宴是在修水坊一位辞官养老的春官前侍郎府上举办。
李正炎、魏少奇等人应邀赶来。
欧阳戎同样被共邀赴宴。
刚开宴不久,趁着主人家忽有急事、暂时离去间隙,
李正炎抢在刚落座的欧阳戎准备喝酒前,转头问道:
“一直忘问,咱们这些不务正业之人游历浔阳,寻欢喝酒,应该没打扰到良翰白日正事吧。”
欧阳戎笑答:“我就一小小长史,有何正事,来,喝酒。”
李正炎摆手拦住,诚恳问道:“听说良翰与浔阳王一家私交甚好。”
欧阳戎疑惑:“哪里传的,浔阳王府的晚宴,好像从来没邀请过在下,哪来私交一说,不过公务上倒是时常接触。”
说到这里,摇摇头,他又眨巴眼睛道:
“说起来,论私交,我应该与李公你们关系更好才对,最近倒是酒水喝个痛快,欸,终于在酒量上,逢见对手。”
说完,他二话不说,仰头饮下一杯。
旁边目不斜视夹菜的魏少奇、王俊之等人嘴角抽了下。
“是吗。”
李正炎认真仔细的瞧了瞧欧阳戎微醺脸庞上的细微表情,继续追问:
“可我此前在洛阳时耳闻,良翰做龙城令时,浔阳王一家也谪居龙城,并且听说良翰与其毗邻,宅子都是浔阳王家慷慨赠的……
“现在又同在浔阳城,这私下交情应该不差的吧。”
“唔,外面这小传闻倒挺多,整得挺流畅。”欧阳戎醉醺醺笑了下,手指了指身上官服,还有脚下的大厅地板,说:
“巧了,在下的官服也是女皇陛下赐的,今夜请客的何老侍郎告老还乡的宅子也是女皇陛下赏的,咱们俩与陛下的私下交情应该更好啊。”
此言一出,席间的杜书清微微皱眉,魏少奇与王俊之默默对视了眼。
李正炎未恼,一笑道:“哪有这么比的,良翰又喝多了,来,多吃菜。”
说着,给欧阳戎碗里夹了一块粉蒸狮子头。
欧阳戎脸泛酒红,又笑饮了口酒。
李正炎也饮了口酒,放下筷子,长叹一声:
“真是这样吗,欸,那我可能唐突了。”
发现欧阳戎光夹菜,醉醺着不接话,李正炎继续说:
“良翰有所不知,事情是这样的,浔阳王当初还在洛阳时,有恩于我和魏兄,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可惜咱们现在贬谪之身,又在风头浪尖上,不好太过招摇的拜访,若是有熟悉之人引荐下就好了。
“所以,听人说良翰与浔阳王府私交甚好,我便有些冒昧的找来,托了贵师与沈兄。”
他顿了下,不动声色的问:“他们应该和良翰书信提过吧。”
欧阳戎点头,大方承认:
“是提过,不过我与老师,还有沈大人挺久未联系,他们应该也不清楚,我已寄信过去解释。
“不过李公既然是老师与沈大人的好友,在下自当尽力接待。”
他微微皱眉,似是替李正炎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有些为难道:
“其实在下最近因为建造佛像的事,经常白日公务上与王爷交接,唔,应该也能说上一点话,李公有什么想说的想寄的,在下可以带到。”
李正炎看了眼虽是醉容却十分真诚态度的欧阳戎,抿了下嘴,摇头不语。
欧阳戎举杯,与周围魏少奇等人干了一杯,转头恍然问:
“对了,李公来浔阳城这么久,难道没有递帖什么的?”
李正炎一张黝黑脸庞,有些叹气沮丧:“递过一封,了无音讯。”
欧阳戎安慰:
“王爷接下了江南督造使的职务,对女皇陛下尽心尽力,最近事务繁忙,可能是没看见帖子吧,李公勿多想,可再等等。”
听着这句似是意味深长的话,魏少奇冷不丁道:“就怕王爷已经看见了。”
他后面的话没说。
席间气氛静了静。
“看见了为何不回?”
欧阳戎语气疑惑,话语有些冒昧:
“懂了,王爷竟是装作没看见,怎能这样啊,毕竟也有过君臣之谊。”
安静了会儿,不禁微微睁眼的众人见到他一脸醉色的豪迈挥手:
“这样吧,李公,你有何想说的,告诉在下,在下代为传话,如何?”
李正炎保持沉默。
醉醺醺的某人却浑不觉尴尬。
少顷,这位特意前来江州一趟的前眉州刺史忽然举杯,大笑:
“来,良翰饮酒。”
“好好好。”
约莫半个时辰后。
主尽宾欢,宴席结束,各自散去。
被何老侍郎、李正炎等人一脸失笑无奈送出门来的千杯不倒欧阳长史,在陪同参宴的燕六郎搀扶下,醉步摇摆的离开酒宴宅邸。
二人路过街边一条昏暗小巷子。
醉玉颓山的欧阳戎突然拂开搀扶胳膊,拐进旁边昏暗巷中,矫健钻进一辆等候已久的静悄马车,他立马朝车厢内那一道手撑下巴、温柔耐心等待的红裳倩影,直接放话:
“终于还是问了,看来这些天都是在憋着,他们江州之行所谋之事,绝没效忠靠拢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