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微笑,回头对她说。
“去哪里呀?”
难得他心情不错,因为先帝贵妃的前后崩逝,治丧这段时间以来,萧迟都有些郁沉。
如今见他情绪好转,裴月明自然是高兴的,十分配合,兴冲冲换了外出衣裙,还是他给选的,一身淡青色的披帛襦裙,侧头很感兴趣问。
萧迟卖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裴月明翘唇:“那好吧!”
萧迟接过桃红手上的漳绒披风,抖开披在她的身上。
九月底了,秋末初冬,天气已经很凉了,即便大中午的,他也怕她冷着。
其实裴月明不冷,她里头穿了件夹袄呢。不过看他白皙修长的十指在她颈下动作,萧迟正认真给她系系带,行吧,穿就穿吧。
热了再脱呗。
穿好了披风,两人手牵着手出了中庭,轿辇已在等着了,两人直接登上去。
这辇是御辇,又宽敞又平稳,沿着长长的宫巷一路往里,居然不是出宫吗?
也不是去御花园。
裴月明趴在弦窗上左看右看,“咦?这是去东苑吗?”
擦过御花园,一路往东,高高耸立的宫墙收窄,这是一条长达一里的夹道长街。
进来有一个门,走到尽头也有一个门,门的尽头,就是东苑。
是要去东苑散心吗?
行,这个裴月明倒没什么意见的,散散心是好事。
不过为什么去东苑呢?
东苑她没去过,不过却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半封闭的,等闲没什么人过去。
难道是萧迟御花园逛腻了,在东苑有什么秘密基地不成?
裴月明有点好奇,缠歪了一阵,萧迟居然顶住了,笑而不语。
切!
不说就不说。
去了还能不知道了,裴月明斜了他一眼,这家伙,她还不问了!
缠歪间,东苑也到了
这个东苑,和段贵妃曾经住过的那个西苑可不一样的。
西苑是直接在皇宫御花园里头圈出一小块儿地方。而这东苑,前身叫大庆宫,与如今帝皇所用皇宫面积上是相差无几的,两者以一条长达一里的夹道长街相连,非常庞大,西苑和它根本没有可比性的。
不过这大庆宫易名东苑已久,且由于前几代帝皇后宫都比较简单,也不好享乐,用不上这么大的地方,半封闭近百年,里头的建筑都很有些陈旧了。
甚至还称得上野趣,没办法,打理的人手不多,又无主子眷顾,这植物还不得疯长。
不过这是后面御河花园的事了,前面汉白玉铺就的宏大广场,巨大楠木建筑的宏伟宫殿,金黄琉璃瓦的重檐庑殿顶,座落在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之上。
虽然朱漆斑驳,琉璃瓦黯淡,但依然是气势恢宏,极之雄伟壮观。
裴月明抬眼看,金漆斑驳,龙飞凤舞又略有几分娟秀的三个大字,“广阳殿”。
摸了摸巨大的廊柱,一块朱漆掉她手背上,她有些感慨:“挺可惜的。”
荒废了是挺可惜的。
不过吧,不封的话维护费用更高,这就很为难人了。
入内参观这个广阳殿,宫人太监提前打扫过了,挺干净的,旧是旧了点,但偌大的宫殿很有年代的质感。
萧迟裴月明从大殿一直参观到里头的后殿,不时还点评几句。
接着,两人手牵着手,往后面的宫殿和御河花园去了。
萧迟全程都牵着她的手,没肯放过。
他最近都这样,腻人得很。父母的去世让他伤悲,他也只剩下她一个了,愈发舍不得放,除了必须的,稍稍能脱身,他就立马赶回她的身边。
有时哭完灵,再商议一下其他事情已经三更了,明天天不亮就得起身,他还是得赶到她这边来,和她一起睡,也不嫌远。
屏退宫人太监,两人手牵着手沿着御河缓步前行,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脸颊上细细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的手心很暖,一直熨进他的心。
这样的午后,这样的静谧,不需要做什么,就在这么手牵着手,心都宁静又安恬的。
两人沿着内金水桥前行,一路走到桥拱的最高处。这个地方,视野很高,回头可以清晰地看见刚才的广阳殿。
两人就停了下来,驻足远眺。
裴月明感觉萧迟在看着自己,她回头,果然对上他定定一双眼眸,笑道:“看我干嘛呢?”
不走了吗?
秘密基地还没发现呢。
她本来是真当成一次散心郊游的,不想萧迟定定看了她片刻,忽轻轻说:“阿芜。”
“我打算重开大庆宫。”
是大庆宫。
不是东苑。
他一句话出来,裴月明愣了愣,怔忪片刻,她忽侧头看他,“……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
这大庆宫,并不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宫苑。
就算不知前情,凭借它完全不逊色于皇宫的面积,以及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就能确定这一点。
本朝开国以后,太祖下旨定都京城,接着开始修建皇宫,一东一西,两座宫城,两仪宫和大庆宫。
两仪宫,位于京城中央,就是现在用着的皇宫。
而大庆宫,位于两仪宫东北方,两者以一条一里长的夹道长街相连。
既是一体,又独立。
太祖居两仪宫,殷皇后居大庆宫。
两者都是政治中心,太祖和殷后携手共治天下。
说来,太祖是传奇人物,殷后也是。
殷后出身河西殷氏,她与彼时还是落拓游侠的太祖不打不相识,称其“真英雄也”,遂不顾家中劝阻,毅然下嫁。
婚后夫妻和美,太祖也一朝得遇风云便化龙。
太祖前方克敌,殷后就稳定后方确保后勤;太祖声东,殷后就击西;太祖陷入重围,殷后就率兵来援。
大晋江山是太祖与殷后联手打下来的,殷后功不可没。开国以后,太祖也没有忌惮猜疑什么的,夫妻始终鹣鲽情深。
很自然的,圈定帝都以后,太祖便让兴建了两座宫城,既相连又独立,与殷后携手共治天下。
没错,大晋朝开始,是两宫制的,两仪宫和大庆宫都是政治权力的中心。
太祖也没有其他的妃嫔和孩子,百年之后,他和殷后的长子继承了帝位,就是太宗。
只不过,这样两宫并存,两宫光辉灿烂的时光并没有能一直持续下去。
太宗时期,由于母亲潜移默化,他对皇后保有尊重,大庆宫还是拥有不小的影响力的。
但再往后面,就不行了。
皇帝们并不大愿意这样,就开始不断削减打压大庆宫,一直到了第五代的永光帝,废梁后,封禁大庆宫,再立继后即挪到长秋宫居住。
大庆宫这才彻底退出大晋朝的政治舞台。
再后面,也有内宠很多的皇帝,两仪宫这边有点搁不下了,就给大庆宫改名叫东苑,把后面的宫室拿来使用。
再一直到最近几代,皇帝妃嫔少了,用不上了,于是又重新封了起来。
这些历史,连裴月明一个半路出家的王妃就知道,萧迟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他对她说,他打算重开大庆宫。
是重开大庆宫。
不是东苑。
裴月明怎么能不愣,有一瞬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半晌,她看着萧迟,“……你说什么?”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萧迟定定看着她,她侧坐在金水桥的栏杆上,两人相距有一臂远。
风从金水桥上过,他上前一步,俯身下来,就半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粗心大意。
他太疏忽了,只顾眷恋她的柔情,却没有发现她的困迫,还一意只觉得不足,只顾反复纠缠着让她全心全意去爱他。
是他的错。
“我以后不会了。”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低头,侧脸摩挲着她的手背。
“……”
裴月明一瞬有些泪意,忍了半晌,她轻声说:“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说不想,说不要,那都是假的。
萧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重开大庆宫,谈何容易?
朝臣,祖制,守旧派,顽固党,眼前阻力,身后留名。
“我当然知道。”
这些事情,萧迟并没放在心上,从小到大,只要他下决定去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不是一意做到底的。
什么朝臣阻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至于祖制,什么诸多先辈的努力成果,可两宫制还是太祖传下的,“他们没有一个可信任,有能耐的皇后,可是我有!”
他们不愿意人分薄权柄,可是他却愿意与她共治天下。
他们说好一起面对,并肩前行的。
他握住她的手,他总不能落下她的,他们是在一起的。
裴月明怔怔看他,哑声:“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你不怕后悔?”
萧迟皱眉:“我不会后悔。”
他不高兴:“不许你这么说。”
不许她和他生分。
“好,我不说。”
裴月明仰头,吸了一口气,低头低声:“要是后人骂你怎么办?”
儿子不会,那孙子玄孙呢?
几代皇帝努力,好不容易废除了,萧迟却再次重启。
萧迟才不在意。
说到底,两宫制和集权制都各有优缺点,太祖和殷后,太宗和蒋后,难道没有开创一个盛世吗?
这两者各有其中最大的差别,那只是人的心意。
“我身后,管它洪水滔天。”
子孙不满意,再重新削减打压乃至废除呗。
他只要,眼前的这一个人,是他一生挚爱,是他一辈子的珍宝,他要与她同进共退,并肩前行。
萧迟低头,轻轻吻她的手,从手背一路到指尖。
他仰头,“你说好不好?”
“好,好!”
裴月明哑声,用力点头。
他很高兴,随即又瞄了她一眼,“那现在,你试一试好不好?”
有点撒娇意味,也有点打蛇上棍的撒赖,这家伙素来是个不吃亏的,但更多的,却是恳求。
深切的渴望,小心的恳求。
没头没尾的,裴月明却一听就懂了。
她一愣。
萧迟执起她的手,柔声:“阿芜,等以后重开了大庆宫,你试一试好不好?”
试一试,全情投入,全心全意和他相爱好不好。
萧迟站起身,捧着她的脸,“现在可不可以了?”
裴月明怔怔对视,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
所谓观念,不是不能改变的,她觉得无法改变,是条件不到吧?
是啊,如果是现代,裴月明还是那个二代千金,面对这样的真挚情意,说不定她早就愿意了。
因为失败的成本不同。
现代的顾月明她有失败的底气。
可这里,他高她低,她的一切都基于他,难听点就是仰人鼻息吧,失败的话,她无处容身啊!
萧迟实在太过聪敏了,就算裴月明本人也没刻意去扒过这些,毕竟有点伤自尊。
连她自己都不去想,偏他察觉到了。
一瞬裴月明觉得有点难堪,她移开视线。
但被萧迟温柔而坚定地制止了,他捧着她的脸,不断地低头轻吻她。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喃喃。
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却要索取她要豁出去一切才能给出来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
他捧着她的脸,低低道:“那大庆宫重开以后,你试一试好不好?”
她没有安全感,他给她;并肩同行,他会安排好;立身的根本,他都给她夯实了。
“是我不好,我没有早些想明白。”
“是我无理取闹。”
“我不对。”
“对不起。”
“等大庆宫重开以后,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裴月明泪流满面,看着眼前人熟悉而温柔的面庞,她一抹眼泪扑进他怀里。
“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要好好的!
二更发射完毕了,明天见啦宝宝们!么么啾!!(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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