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当听到时间旅行这四个字的时候，路远并没有任何的意外。
甚至说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理应如此的感觉。
因为一切，多少都有那么一些的似曾相识。
从他最初穿越到太阳熄灭之前，再到在贝克兰德世界这接二连三的死亡回溯，通过重置世界线来更改世界的进程。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毫无疑问说明着时间旅行的可行性。
当然，这种时间旅行，更接近平行世界，因为你每穿越一个世界，差不多就意味着之前的世界已经被彻底抛弃了。
“该如何进行时间旅行？”苏眉忍不住开口说道：“或者说，你们曾经进行过时间旅行来挽救吗？”
无论如何，如果能够有更多的准备时间，毫无疑问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无论是制造青铜门也好，制造逃离地球的宇宙飞船也罢，总能够准备更多的资源，做出更大的努力。
甚至说这还包括了试错成本，毕竟在进行尝试之前，没有人知道青铜门画地为牢的乌托邦和远赴星海的宇宙飞船哪个是更合适的策略，就好像提前知道了彩票中奖号码之后穿越回了过去，就可以瞬间暴富一样。
但是时间旅行带来的那种种未知的变数，包括外祖父悖论在内，又给时间旅行蒙上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虽然说路远就是疑似的时间旅行者，但是路远究竟是怎么进行的时间旅行，路远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在路远看来，自己就和临死穿越差不多。
一直到越来越多的证据出现，路远才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可以说试图从未来召唤来路瑶的尝试，就是为了解决时间旅行问题而做出的努力。
只是很遗憾，这样的努力最终却招致了无法想象的变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路远现在就是将这些变故也看做是时间旅行的代价之一。
而现在，眼前似乎出现了真正能够解释时间旅行的人。
这让路远和苏眉如何不感到欢欣鼓舞。
“是的。”青铜门生灵做出了这样的回应。
“那么结果呢？”路远有点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青铜门生灵如是说道。
“没有结果？”路远重复着四个字，感到无法理解。
什么叫做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时空旅行？”青铜门生灵注视着在星空中凝立的二人，平静问道。
“就是穿越到过去未来，然后对于世界进行修改啊。”路远毫无犹豫地说道。
毕竟这是所有人对时空旅行的定义。
时空旅行就好像是后悔药一样，当你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这个世界出现了灭顶之灾的时候，都可以通过时空旅行，将一切重置。
就好像在贝克兰德那样，路远和苏眉经过死亡回溯，一次次拼出世界的拼图，并且通过拼图来拯救世界。
这又有什么错呢？
“时间旅行确实是修改世界的方法。”青铜门生灵带着轻微的叹息说道：“但是你怎么知道，你回到的过去，就是你所在的过去？”
“以及你说改变的未来，就是而今所在的未来？”
青铜门生灵的发问，重重叩击着路远的心灵，让路远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打一个你们能够理解的比方。”青铜门生灵这样叹息着继续说道。
“你在三天前，失手杀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青铜门生灵看着路远和苏眉：“而你想通过时间旅行来挽回这一切，那么你回到了三天前，你有一万种方法阻止你杀了所爱之人，但其中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你抢先杀死了自己。”
“当过去的你死去之后，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杀掉你的爱人。”
“然后你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现在的时空，那么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
“是你的爱人从坟墓中爬出来，还是已经死了的你在回到正确时空的一瞬间消失？”
这其实不过又是一个外祖父悖论。
外祖父悖论是关于时空旅行的悖论，那就是如果你回到过去杀死了尚且是婴儿的外祖父，那么你回到现实之后，你还会不会存在。
因为时空旅行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如果过去的你看到了未来的你，那么就是最直接的时空悖论，所以说很多人默认的时空旅行，就是不让过去的自己看到自己。
那么杀死外祖父则没有一点会被看到的矛盾。
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知道你是从未来而来，你只是杀了一个普通的婴儿罢了。
而现在，青铜门生灵提出来了一个复合的外祖父悖论，那就是过去的你杀了你所爱的人，而未来的你回到过去杀了过去的你，从而拯救了未来的自己。
那么当你回到正确的时空，是现在的你消失，还是已经死去的爱人活过来？
这样的悖论，让时间旅行本身就成了非常荒谬的存在。
路远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苏眉，然后摇了摇头。
哪怕说他自己就是时空旅行者，未来人，哪怕说在贝克兰德两个人已经同时经历了死亡回溯。
但是贝克兰德的死亡回溯对于未来的影响是彻底的扭曲。
只要路远苏眉的行动作出稍微的改变，那么未来就会被彻底扭曲，可以说以路远苏眉降临那个时刻作为锚点，未来是在不断变换的，路远和苏眉改变一次策略，那么未来也就同样改变一次。
如果是这样的话，未来的自己回到过去，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就将会杀死未来的自己，因为只要对时空造成扰动，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换句话说，即使你能够在未来相同的时刻相同的位置进行相同的时间旅行，但是因为你造成的轻微扰动，可能让你身边某个空气粒子产生了变化，这样回到过去的你就不是原来的你。
“想要知道结果，只能亲自去做一下。”苏眉平静回答说道：“想要知道回到过去杀了失手杀死爱人的自己会造成什么结果，只有亲手这样做，才知道一切的答案。”
“因为科学本来就是一门实验的学科。”
“一切的猜想，都不如实验来的快速而准确。”
“聪明的小姐。”青铜门生灵对于苏眉的回答感到了相当的满意。
“是的，一切假设在科学面前都是如同白纸一样脆弱虚妄。”
“我们曾经对于这个世界进行过无数次的模型和假设，但是只有所观测到的真实能够验证我们的猜想，就好像以太是完全存在的，就好像万有引力的存在，只有观测到了现象，才能够证明我们的猜想。”
“这才是科学的严谨态度。”
“所以说，你们进行了尝试吗？”路远不由问道。
“我们进行了。”青铜门生灵如是回答说道。
“那么结果呢？”苏眉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没有结果。”青铜门生灵这样接近残忍地回答道。
而这一次，路远和苏眉知道了什么是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成功让自己其中的一员穿越回了过去，并且杀死了过去的自己，拯救了过去的爱人。
但是当回到现实，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明明改变了过去，未来却没有相应的改变，这就是没有结果。
这可以说是判定时间旅行彻底破产的一个实验。
其实想想，这一切似乎又非常简单。
“宇宙规则并没有那么脆弱。”青铜门生灵平静说道：“不可能因为一次时间穿越，就会造成整个时间线的崩溃。”
“当未来出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你所在的未来就是已经改变过的未来。”
“如果真的出现了时间旅行，那么你的未来就是时间旅行的结果。”
“就好像你的爱人在过去被你失手所杀死，但是等到你回到过去才意识到，当时失手杀死自己爱人的就是穿越回过去的自己。”
“或者说再举一个例子。”
“一个女性时空旅行者在进行时空旅行之前，已经怀孕，而她在回到过去之后，生下了这个孩子，这是一个男婴。”
“随后她和这个男婴一起长大，并且在时间线中死亡。”
“这个男婴长大之后，遇到了时空旅行者在正确时间线中幼体，并且爱上了她，最终成为了她的丈夫。”
“随后在时空旅行实验中，这个时空旅行者又自告奋勇成为了实验体，带着她丈夫的胚胎回到了过去，然后又将她的丈夫生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只有这个时间旅行者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丈夫是她回到过去生下来，然后她的丈夫长大之后找到了未来的时空旅行者然后和她结婚，再由时空旅行者带着丈夫自己回到了过去。”
“这就是一个无限的循环。”
“你能够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青铜门生灵冷冷发问道。
“大概是，在若干次时间旅行之前，曾经存在一个男性？”苏眉轻咬着嘴唇说道。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悖论，但是联系到青铜门生灵之前的说法，苏眉感觉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
“男性的诞生是需要y染色体的，而事实上，整个时间旅行的过程中只有女性一个人存在，如果是自交生殖的话，那么只可能生出来女婴，那么y染色体就无处获得。”
“唯一的答案就是，在最初的时空旅行中，这个女性时空旅行者的丈夫并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她带着这个陌生人的孩子回到过去，然后再生下来这个孩子，随后死去。”
“这个长大的孩子和在未来出生的时空旅行者认识并且结婚，两个人改变了历史，导致下一次时空旅行中，是这个陌生人的孩子作为女性时空旅行者的丈夫，并且将他的孩子带回了过去。”
“随后历史就被修正为了相对正确的历史。”
“之前的历史就被彻底抹去。”
这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一样。
薛定谔的猫，原本是用来形容量子理论中单个原子衰变是完全没有规律的，半衰期是用来形容一定物质的量的放射性元素，衰变一半所需要的时间。
但是对于单个粒子而言，它的衰变就显得随心所欲，它可以在下一秒钟就衰变，也可以等到十亿亿年之后再衰变——哪怕说整个宇宙的历史都没有那么久，但是有时候它就是这么任性。
这种完全不可预测的东西当然很荒谬，所有有些人就想无视它。
因为它足够小，足够被无视。
而这个时候恼人的薛定谔将这个粒子变大了。
他设定有这么一个黑箱，黑箱中装着一只猫，一个衰变粒子，一个检测衰变粒子的装置和一瓶毒气。
只有当衰变粒子进行衰变的时候，检测装置就会检测到然后打开毒气，然后毒死猫。
这样衰变粒子的衰变就直接决定了一只猫的死活，让这个原本你可以被无视的微观现象，变成了宏观的反应。
所以虐猫狂人薛定谔的猫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惹人厌烦，但是也让所有人无法无视。
而青铜门生灵所指出来的这个现象，就同样是用来形容这个微观现象。
那就是，可能我们的历史早已经被时空旅行者改变过了，只是我们不自知而已。
就好像那个在无限轮回中的男孩。
他的母亲从未来将他带到过去，他在过去中长大，然后找到了未来出生的母亲，爱上她，和她结婚，随后他的母亲再次进行时空旅行，再在过去生下来他。
这是一个真正的永动机，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都会永生。
但是却又像是被固定在油画中的一幕，死死挣扎，但是却无法改变历史的进程。
现在问题是，这个男孩是怎么产生的呢？
那个y染色体是如何出现的？
明明是他自己生下了自己。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最初一次时空旅行的时候，这位母亲腹中的孩子属于一个陌生人。
在第一次时空旅行的时候，这个母亲成功改变了历史，让自己的孩子取代了这个陌生人，成为了自己的丈夫。
而这个假设，就说明，历史其实早已经改变。
在我们觉察到历史改变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