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儿遇害,宇文豹被吓破了胆,宇文化成极力周旋之下,被免除了死罪,征宪皇帝要迎娶宇文燕,格外施恩,升了将军,统领狼贲卫。
但征宪皇帝对狼贲卫极其防备,令宇文豹归伍国定统领,没有圣旨,狼贲卫一兵一卒不得出营。
无形之间,将狼贲卫钉死在西大营。
伍国定已升为奋威将军,统领羽翎、狼贲两卫,伍国定对狼贲卫,戒心比征宪皇帝更重,命段义为狼贲卫副将,同时,任命八名心腹校尉,在狼贲卫带兵,既防着宇文豹,也防着段义。
宇文豹小心翼翼,对谁都是唯唯诺诺,皇帝的圣旨严格执行,任何事情,都向伍国定请示之后再做决定。
狼贲卫,渐渐变成了羊贲卫。
今日中午,宇文豹一改常态,命中军伙房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要宴请八名带兵校尉,命段义作陪。
主将请客,校尉们当然欣然赴宴,八名校尉中,刘春年纪最长,也是伍国定的生死兄弟,居校尉之首,平时,不太瞧得上宇文豹。
看段义,几乎都是用鼻孔,从不用眼睛。
刘春走进宇文豹中军营帐之时,人已全部到齐,一张长桌,宇文豹坐了首位,段义对面相陪,右边四名校尉,左边三名,靠近宇文豹的位子是空的,显然,那是留给自己的,刘春也不客气,向宇文豹拱拱手,又向众人一揖,便坐了下去。
军中饮酒,用碗不用杯,各人面前的碗中,酒已经斟满,刘春便笑道:“不过年不过节,难得宇文将军还赏咱们饮酒。”
语气,有点揶揄,言下之意,自己跟着宇文将军,有点受委屈,说完,笑着看了看几名校尉,又斜了一眼宇文豹,意思是,就是要挑衅一下你,你能咋的?
宇文豹毫不在意,看了看段义,段义轻轻点了点头,宇文豹便笑道:“是啊,本将军来狼贲卫一年,多承各位关照,本将军对各位,倒多有得罪之处,今日秋高气爽,特意摆酒,算本将军赔罪了,各位,请!”
说完,双手举碗,一饮而尽。
果然是个怂包,刘春心中笑了笑,单手举碗,向宇文豹让了让,随口喝了,众人也不客气,纷纷举碗一饮而尽。
“刘校尉,你昨晚进城拜见伍将军,怕是又举报了本将军许多不是之处吧。”
宇文豹见众人落碗,云淡风轻挑了一句。
众人心中一惊,宇文豹懦弱,从未当面挑手下的不是,更不要说众目睽睽之下,与手下正面冲突。
宇文豹,吃错药了吗?
刘春心中一沉,两颊肌肉疾速抽动,正要举碗再饮,手,却僵在了碗上。
倒不是害怕,主要是搞不懂宇文豹此话的意思,片刻,随即醒悟,他这是要排挤我,安插自己人,要是当面认怂,以后在狼贲卫就没法混了,伍将军,又用哪只眼瞧我?
“宇文将军,伍将军是狼贲卫主官,我有事向他禀报,虽然越级,似乎也不是什么大罪。”刘春盯着宇文豹,一丝也不退缩。
“是啊,你们都无错,错的,当然是我。”宇文豹缓缓起身,慢慢往刘春身后踱去,左手,轻轻扣着腰间长刀。
请客,竟然带刀!刘春轻蔑地笑了,带刀,吓唬谁呢?一柄独刀,想对付我们八个人?想什么呢?
宇文豹站在刘春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淡然一笑:“伍将军想必许诺,让你日后统领狼贲卫,本将军倒要恭喜你了,这就送你上路!“
寒光一闪,宝刀出鞘,一条笔直的血线激射而出,刘春的脖子,从后断开一半,一声不响栽倒在桌子上。
旋风斩!
“伍国定,他算个屁!”宇文豹在刘春衣服上擦干刀上的血迹,轻蔑道。
七名校尉触电般从凳子上弹起,脸色死白,瞪大眼睛看着宇文豹,同声惊呼:“你!”
“都不要动,谁动谁死!”段义起身,抽出腰间长刀,对准身旁校尉,大喝一声,眼睛,逼视众人。
宇文豹轻蔑地一笑,举起面前酒碗,用力摔向地面。
“啪!”
一声爆响,随即亮光一闪,帐门大开,贾方带领二十名军士从帐外冲了进来,手执长矛,逼近七名校尉。
鸿门宴!
没有太多迟疑,七名校尉便做出了选择,当好汉——不吃眼前亏,闪电般便跪下了,向宇文豹磕头不已,不停请罪:“宇文将军饶命,饶命啊!小的们也是迫不得已,以后,唯将军之命是从!”
宇文豹收起腰刀,轻轻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好,本将军也不是屠夫,并不以杀人为乐,只是要委屈各位,到旁边军帐暂住几天。”
说完,目视贾方,贾方大喝一声:“起来,走!”
七名校尉战战兢兢起身,纷纷擦去额头的冷汗,命,算是保住了,其他的,再说吧,便抬腿向帐外走去。
宇文豹看着段义,微微点了点头,段义手起刀落,一条血线,笔直绘在帐篷的墙上,身旁一名校尉扑身倒地。
贾方见段义动手,毫不迟疑,率领军士挺矛直刺,六名校尉,毫无反应之间,胸前突然长出一截矛尖,“咚咚”几声,倒在地上。
碧血,凝住了黄沙。
“今日,何其痛快!”宇文豹长出一口气,眼睛,竟有一丝湿润,突然一挥手,正色道:“兄弟们,听我一句。”
“请将军下令!”众人纷纷立定。
“都是当年桃园结义的生死兄弟,今日一战,要么赴死,要么取义,家中有父母妻儿牵挂的,现在退出,我绝不怪罪!”
无人应声,众人平静地看着宇文豹,贾方仰头灌下一口酒,抹了抹嘴巴,大声回道:“没什么好说的,宇文将军,下令吧!”
宇文豹大喝一声:“好,都是好兄弟,贾方!”
“在!”
“你即刻入城,去安东侯府,向文锦禀报狼贲卫情形!”
“遵命!”
“段义!”
“在!”
“全军饱餐一顿,酉时出发,入城,接应文锦!”
“遵命!”
贾方奉命出营,无心观赏斑斓的秋色,一路纵马,越虎踞河,过鬼剃头,到平城西门时,已快申末时辰,听着钟楼报时的钟声,心中暗自着急,再过半个时辰,狼贲卫就要全军出动。
快速纵马入城,城里却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上挤满了外出赏秋的人群,贾方虽然着急,却无可奈何,心中暗想,若是此时大喝一声:“狼贲卫造反了!”
街上,恐怕立刻就清净了吧!
心中暗自一笑。
到达安东侯府,贾方照宇文豹的指示,并未走大门,而是绕到西南角门,咚咚,咚咚咚,咚咚,轻轻扣了三下门环。
吱呀一声,门开一条缝,贾方牵马而入,身后,哐当一声,角门迅速关闭。
贾方随着仆人刚走几步,便惊得目瞪口呆,侯门一入深似海,可今日的侯府,却是军阵的海洋,园子里,院中,廊下,房中,或是小方块,或是大方阵,或是坐着,或是站着,全是旗甲鲜明的军士,目光坚毅,沉默无声,见有人走过,都默默凝视。
贾方久在军中,跟随文锦远征宴国腹地,纵横上千里,已经看出府中的军士,都是拓巴忍大帅帐下、虎啸军的精锐,人数,不下五千,不禁暗自惊心,五千虎啸军,是如何从原州来到平城,又如何集结在安东侯府,却无人发现呢?
文锦在侯府书房,听贾方禀报狼贲卫情形,不由会心一笑,对慕华博道:“想不到第一滴血,溅在了狼贲卫,豹兄,终究是豪杰,狼贲卫得手,箭,已经射出,贾方!”
突然回身喝到!
“在!”贾方熟练地回到,好像文锦从未离去,一直就是狼贲卫将军。
“你马上出城,迎接宇文将军,告诉他,狼贲卫先不入城,在城外监视羽翎卫动静,羽翎卫不动,狼贲卫不动,羽翎卫一旦出动,狼贲卫即刻入城,倾尽全力压制他们,不得放一兵一卒进入皇宫。”
“得令!”
贾方转身出门。
慕华博看贾方远去,忧郁地问文锦:“你如何处置征宪?如何对待燕子?毕竟,他们已经有了孩子。”
文锦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窗外已经偏西的秋阳,神情黯然,许久,才轻声道:“不知道,如果我失败,他们又如何处置我?如何处置你?”
慕华博无语,两个人问的,都是无解的问题,其实,答案很简单,失败的一方,注定是自刎的结局。
“拓巴乌!“文锦走到门口,对外大吼一声,此刻,不是纠结的侍候。
“末将在!“一名铁塔般壮实的将军应声而入,带入一鼓凉凉的秋风。
“今晚宫中烽火一起,你立即率兵,不顾一切冲入宫中,压制熊扑卫,明白吗?“
“末将明白!“
拓巴乌大声回到,离开原州时,拓巴忍给他的命令很简单:“一切听文锦调遣,文锦在,你在;文锦死,你死!”
用了半年时间,五千军士分批便装混入平城,又散落在平城各处,昨日晚间,才开始陆陆续续在安东侯府集结。
军士,当然都是精挑细选,跟随拓巴忍出生入死的生死兄弟,大部分都是基层的军官,忠心耿耿,且身经百战,手狠心硬,了无牵挂的死士。
赏银,当然给的足足的,拓巴忍,不差钱。
拓巴乌领命出去,远处,传来申时正刻的钟声。
文锦轻轻一颤,起身走到静海与月儿面前,双手郑重一揖,笑了笑:“大师、师娘,该准备了!”
月儿去掉画皮已经半年,脸上的肌肤得以滋养,显出光洁的润泽,如果不开玩笑,便是一名沉静端庄的美妇。
此时,月儿静静地坐着,仿佛不舍这平静的岁月,听文锦说话,恍若梦中惊醒,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拿出两张精心制作的画皮。
见文锦比自己高出一头,便把他按在椅子上,仔细为他盘好头发,从上往下套画皮。专注的眼睛,慈祥的眼神,仿佛母亲为远行的儿子送行。
片刻,文锦消失不见,房中出现乞伏桑平,慕华博不由一笑,叹道:“巧夺天工,桑平,你说说话,我听一下声音如何?”
“是,太尉!”文锦拱手道:“桑平的声音,其实很好模仿,只需在最后一个字,加一个短促音,便惟妙惟肖。”
“有点意思!”
静海微微笑道,半年未剃发,他已经是一头银发如霜,高高盘起在头顶,气质渊深恢弘,深不见底,却是一名可爱的老人:“我没见过桑平,不过听起来是那么回事。”
“没见过,怎么会听起来是那么回事?老东西!”月儿骂道,互相拌嘴,是他们表达爱慕的方式。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破绽,只要不是成心分辨,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大师说的不差。”慕华博也笑道,顺带为静海站了一次队。
静海见侯爷为自己撑腰,得意地看了看月儿,月儿扭头不理,又给文锦贴上第二层画皮,瞬间,桑平原地消失,一个沧桑的车夫立在众人面前。
静海却蹙眉道:“文锦这气质,扮车夫却不像。”
“大师所言不差,扮车夫确实不像,对方或许会有所怀疑,待他心中稍有疑问,我却主动现身,变成桑平,既打消对方的怀疑,又让其无比震惊,自然也不会想到,画皮之下,还有画皮。”
文锦侃侃而谈,众人疑惑不已,不知究竟是文锦的见解,还是车夫的智慧。
日影偏西,窗外,逐渐暗淡下来,文锦叹了一口气,起身,对月儿躬身一揖,嗓音,有点沙哑:“师娘,今晚,文锦借大师一用,你,保重!”
月儿师娘还未说话,静海却起身,呵斥文锦:“胡说,我是三皇子老师,今晚,借你一用。”
说罢,与文锦相视一笑。
月儿走到静海面前,抚摸他一头霜雪般的头发,噙泪问道:“老东西,真的不用易容吗?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静海不屑地笑了,笑声,却有丝丝哽咽:“我跟着可风,送货半年时间了,可怜老衲,天天陪他们杀生,呸!”
“呸”字出口,已经带了哽咽,却假装擤了一下鼻涕,仿佛恨自己不争气,便狠狠对文锦道:“走!”
文锦拦住静海,示意他不要着急,自己却走到门口,回身跪下,对面前三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随即起身,伴着静海,决然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慕华博喃喃道:“天周皇上没有点燃的烽火,今晚,能冲天而起吗?”
月儿施施然走到窗边,目送二人消失在沉沉暮霭之中,却一脸平静,沉声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