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劫车(1 / 1)

程伏登时被燕离这句话砸得有些神志不清,心神巨震。

师尊是为了自己而入境?

她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心头到底是怎样的滋味,只觉体表都有些酥麻战栗。

程伏声调微抖,心底已是惊涛骇浪,面上仍佯装淡定:“师父是在……挂念我么?”

语落,便见燕离眼瞳陡然颤了一颤,清冷白皙的面容乍然漾开奇异的情愫,与寻常模样全然不同。

不算狭小的客房内漫着十分莫名的气氛。窗外投入晨光,氤氲出一片明亮又绵软的温情。

程伏心头炽烈,一颗心上下扑腾,将她磨得耳根通红。

她止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明知这是不可亵渎的天上仙,却偏偏想揽一怀烈焰,让面覆霜寒的仙子眉梢眼底沾染上她的影子。

妄念。

她心头温软又霜寒的妄念此刻抬起眼,非常微不可察地一点头。

程伏急促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挪开一些,而后恢复镇静的神色。

她若无其事地扬眉一笑,和平日里一样亮眼明媚:“劳您牵挂,弟子很好,测试境并非要人性命的历练,师尊莫忧。”

端端正正,一板一眼,面色神态都端得齐整,看上去全然是一个受了师父恩惠,认真表达感恩的小徒弟。

燕离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已是傍晚时分,程伏将房内灯火燃起,看着床上影子摇晃的师尊,心神恍惚一瞬。

她闭眸,定神,摒弃多余的想法,公事公办道:“师父,徒儿可否在您身旁打坐?”

泠泠的霜雪嗓音淡然响起:“自然。”

一夜安稳。

晨光熹微的时分,有曦光洒在少女纤长卷翘的眼睫上。程伏眼皮一抖,倏然睁眼。

她对外界的感知十分敏感,些微光芒与声响的异变,都能尽收心中。也因此,她天赋极高。修士所需的敏锐直觉,一向宝贵。

燕离已经不在房中。

床上被褥被人叠得齐整,程伏想起昨夜她比划剑招时,指风曾把被褥划乱散开,皱皱巴巴的。

原以为师尊会因此不喜,没想到师尊不但没有嫌弃,还亲手帮她将床上理好。

她心上浮起一阵暖意,随即就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惊得眼神一凝。

程伏披衣起身,启开黑漆的实木门扉。

从门缝中缓缓显现的,是陈谦茹神情温柔的面容。

陈谦茹将一个洁白的方块纸片塞到程伏手上,道:“这是昨天那人说给你展示的‘诚意’,希望你能尽早考虑进修止妄的事情,他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程伏干笑一声。

这短衣人,真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江湖骗子。她自认这个时辰起床也算是闻鸡起舞了,没想到短衣人在清晨节点已经委托好了自家队友,积极联系后续业务了。

惭愧,这个骗子让她这个走后门的止妄学生感到非常惭愧。

于是惭愧的剑尊弟子跟着陈谦茹下了楼。

客栈大堂里人声寥寥,而短衣人坐在中间最显眼一个大桌上,面朝阶梯口,正翘首等待程伏。

短衣人一见程伏,忙起身迎她,口里絮絮说道:“哎,客官,可把你等来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动身前去止妄?”

程伏施施然坐下,闻言奇道:“你这话,说得就像是我赴止妄赶考了,便必定通过一样。我若能过,自然就去了,何须你催我?”

短衣人很是不满地一眯眼,神色漫上一丝傲气:“你手里抓着的东西,就是我保你进止妄的证明。你只管和我同去就是,区区一个止妄,少爷还进不得了?”

程伏满腹纳罕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

方才陈谦茹递给她,她懵懵懂懂只顾抓着下楼,没有细看。

此刻一低头,入眼的,依然是那副雪发黑眸的女子画像。

程伏沉默地抿了抿唇,无奈地将这玩意扔进自己的仙人袋里头,道:“燕剑尊当真会通融我这样的学子进止妄?”

语落,她又觉得眼前一花,有冰雪的凉气拂面而过。程伏睁大眼,看见燕离虚幻的身影出现在短衣人背后。

短衣人犹不自知,嘴角一撇,张嘴就来:“燕剑尊是我什么人?想当年,我和她是过了命的关系,若是没有我,燕剑尊早在筑基时期陨落了,何来现在的无容剑尊?”

程伏呆滞地听着,眼神定定看他身后神色平静的无容剑尊本尊。

“倒不是我放大话,燕离这人虽然看着冷面冷心,但对故人心肠热得很,我一开口,保准她给你放进学府!”

后面的燕离眸色深深,唇角似乎在短衣人的胡扯之间微微勾起。

随着骗子话音落下,被诽谤的无容剑尊居然很是罕见地一点头,看上去是赞许的模样。

程伏原本还觉得尴尬,见师尊神色轻松,甚至盈起喜意,她便也禁不住弯了眼眸。

短衣人还当自己这段话起了效果,狗腿又积极地添火加薪:“少爷,您真不考虑?这活计吃力不讨好,也许你是我做的最后一单咯。”

粗糙的黑木桌上,一道亮眼的雪白银锭倏然闪过,在桌面上啪一声击出脆响。

程伏眼神淡漠,吐出口的话却豪气干云:“十两,能办吗?”

短衣人嘴张得大开,眼神发直。他擦了擦嘴边垂涎银钱滴下的哈喇子,道:“能办,这绝对能办。少爷大气,大气!”

结了平安客栈的过夜款项后,辛小厮依旧任劳任怨地驾起车。

只不过这次,两辆马车上坐着的不仅是乾字一队五人,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的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既然是“指导大师”,那自然是不能像顾达那样高坐车顶,必须是要奉为座上宾的。

于是程伏本就不太大的马车里头挤进了一个瘦猴似的短衣人,占据了程伏原本的位子。

程伏倒是好养活地坐在边角,和大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程伏问:“大师,你与燕剑尊的故事是如何的?你俩年少相识,怎么如今她身居高位,你却流落市井?”

骗子装模作样地喟叹一声,面色凄苦:“世事弄人,真乃世事弄人……呃!”

事实证明,世事当真弄人。

短衣人也没想到,他正好好的端坐在车厢里吹有燕剑尊的牛,却能被燕剑尊本尊一指弹晕过去。

燕离眉目一如既往淡然,神色却没太多凝重。

她懒洋洋地屈指提拉起这短衣人衣领,扭成一团扔到角落里,朝车厢那宽泛的位置偏头示意道:“小伏,坐下。”

程伏已经对师尊的神出鬼没有些习惯了,便顺从地坐到马车中央。

马车摇摇晃晃行着。倏然间,风声鹤唳。

几道尖锐的利剑破空之声陡然窜入程伏耳中,她面不改色,头也不回地伸指,准确捏住一根细长而锋锐的银针。

那针极细,细到足以悄无声息穿透构成车壁的木板——足有两指厚度。

程伏修为虽仅是金丹初期,五感却极敏锐。马蹄踏地清脆的声响犹在耳边,辛云泽依旧头也不回地驾着车,看上去毫无异样可言。

程伏垂头看向指尖泛着森冷光芒的银针,斜眼又瞥身后被银针穿透的木板。

看上去毫发无损,若不是程伏以灵力覆眼细看,都难以发觉这其间竟有一个微小如虫蛀的孔洞。

燕离一言不发,似乎当真只是无意来到此处,看看程伏的。

程伏将那银针顺势收到仙人袋中,忽然想到,这辆马车之后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还连结着另一辆马车。

乾字一队共五人,出行时两辆马车前后连结。除了驾车的辛云泽外,程伏坐前头的一辆,陈谦茹和廖子泸坐第二辆,顾达则坐在第二辆的顶部看风。

程伏突然便觉得后背发凉,有细细密密的麻感爬上后脖颈。

她缓缓抬眸,正好对上师尊正认真端详她的目光。燕离见程伏对上她眼神,微微挪开目光,瞧向另一侧。

程伏脸一红,也顺着师尊的目光看向车内某处。

原本蜷缩在马车角落的短衣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辛云泽,勒马!”

程伏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衣袖,将套马的勒索狠狠一束。枣红色的拉车马匹顿时嘶鸣一声,正在疾驰的四蹄踉跄两下强行停住。

马车车轮被这变故扯得与地面摩擦出极大的“吱呀”声,巨大的车身被这一停牵得猛然朝后仰去。

前头的车厢仰翻,也将后面更为庞大的一节车身压倒。整辆长车,就这般车仰马翻,轰然倒地。

长车缓缓翻到时,几道身影迅疾飞身而出,却只是五人身形。

那声称要手把手带程伏进入止妄的江湖短衣骗子,此刻正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远远的一块土堆之上。

那土堆是这块平地上的最高处,故而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显眼,很是清晰。

原本贼眉鼠眼、因贪财而显得格外猥琐的狭小眉眼此刻精光毕露,哪有一点呆傻骗子的模样。

他咧嘴,神色得意洋洋:“剑尊弟子,这燕剑尊的名片,倒当真是管用。”

讥嘲之意尽现,显然是对自己先前的装疯卖傻行径很是自得,颇有几分扮猪吃虎的快意。

程伏眉目一凛,他称自己为——剑尊弟子。

他不是【心魔角色】,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短衣人俯首,鞠了一个十分滑稽的躬,细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天字五队队长,姜梦龙。”

程伏突然也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眼里居然盈着发自心底的喜意:“啊,天字五队?恭喜你啊,姜队长。”

马车塌陷的废墟处,赫然有虚影波动。

作者有话要说:程伏:一张床,两条被,一晚上,纯打坐。(戴上痛苦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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