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慎一郎的举措不仅让这怪树一起看向了他,就连之前一直沉浸在吃下手中之物的他的妻子也有些诧异地望了过来。
“慎一郎,你不是……”安井清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家夫君下午的时候说是要带着客人去熟悉一下附近的街道,现在想来,这只不过是为了麻痹她的借口罢了。
安井清水看了看站在佐藤慎一郎身后的计秋,还有穿着华丽,手中持刀的鹤丸国永,她也终于明白了,这几位绝对不是什么来看望自家的老友之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为了自己……还有它而来。
安井清水面上带上了苦笑,她的手一松,之前还被她噬吃的物品也随之掉落在了地上,露向众人一面的,同样是一副长着女性面孔的果子,和树上的不一样,“她”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面孔上流露出一抹痛楚。
见到妻子松手,佐藤慎一郎也像是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说第一次看见妖怪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为它们和人类完全不同的模样惊吓到,但他的反应如此过激,也只是因为这棵长在他家庭院中的巨树,它身体上所生长出来的一颗颗的果实,就像是一颗颗人类的头颅一般,它们和他就相处在一个地界里,一同生活,不管他在做些什么的时候,它们就这样一直看着他。
“清水……”佐藤慎一郎的面色也开始复杂起来,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喃喃自语道:“你这样做……是因为我吗?”
妻子日复一日的苍白憔悴起来,到了最后医生所通知的日期,就更是躺倒在病床之上,连睁开眼睛也好似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弦一哭着喊着要妈妈,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给他一个单薄的拥抱……直到那一天,她的呼吸似有若无,心跳也渐渐开始平缓下来,实在忍受不了将要失去所爱妻子的他,跪倒在病床的旁边,死死地抓住她冰冷的手腕,发泄一般痛苦道:“不!清水,你若是死去,我接下来又该怎么活下去啊!!”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考虑过去死。
但所幸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都开始向着好的一面发展,在他心生追随之意的当晚,一直昏睡在床上的妻子却突然醒了过来,她甚至还微笑着和自己还有孩子打招呼,主动从病床之上走了下来,就好像之前夺去她的生命的绝症从她的身上离开了一样,他们又回复到了从前幸福的家庭生活中。
快乐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催眠一般对于一些奇怪的地方视而不见。一直到真相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没有人能够得到什么却不付出任何的代价,不管是什么东西,它帮助了自己的妻子,但与此同时,它也一定拿走了它想要的那一部分。
“是因为我的懦弱,所以才让你不得不选择留下来,”佐藤慎一郎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就好像是那时冲着自己即将死去妻子哀泣的男人一样:“是因为我威胁了你,所以你才不得不再站起来,都是我的错……”
在从妻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惊醒过来以后,佐藤慎一郎这个男人就不断地开始回想,回想起了那一天一切开始“变好”之前的最重要的转变点,他开始明白了过来,温柔的妻子之所以“重活”过来,很有可能,是因为自身的缘故。
明白这一点过后,痛苦和后悔就开始撕裂了这个男人的内心,因为自己的任性,使得妻子连死去都还担心不下,这样的自私和软弱,让他将一切的过错都归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个已经有了四十岁往上的中年人,就这样跪倒在妻子前方,哭得像是个孩子。
安井清水白色的衣裳在夜风中吹拂,和着她黑色的长发,这位女士自始至终看着自己丈夫的神情都是极温柔的,温柔之中带着缭绕不去的眷恋,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最后叹息道:“这并不关你的事,大概……只是我还有所遗憾吧。”
她开始转向一边静静等待着的计秋,还有他身后明显不是凡人的带刀的“武士”,“是慎一郎请你们过来的吗?”她先是轻轻行了一礼,然后才请求道:“是因为我想要‘逃避’死亡,所以才请求这位树妖怪帮助我延续了本该断绝的生命,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奢求,树妖怪只是答应了我而已,虽然看起来难以接受,但是它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若是可以,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们,放过这位树妖怪呢?”
像是听到了安井清水的请求,巨树上一颗颗的果子脸上的表情全都开始发生了变化,有怒目而视的,有悲伤欲泣的,有面无表情的,也有痛苦绝望的,这样一比较起来,之前的“欢乐”与“欢笑”,倒更像是一种威慑。
“夫人你也真是开明,”计秋拂过怀里狐之助的脊背,敛目掩过眸中情绪。很少有人能够接受这种涉及到了人类本身的妖怪,他们只会觉得惊悚,然后本能地畏惧于它,“竟然还会为妖怪求情。”
安井清水面上浮现出回忆一般的笑意:“树妖怪是一位很早就住在了这所房子里面的妖怪,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可以看见它的时候,我还经常会去找它玩耍,那个时候的我什么也不懂,只是以为有很多的朋友们就藏在树中和我捉迷藏,树妖怪不会回答我,但我却经常把一些烦恼的事情倾诉给它,后来我开始看不见它的时候,还以为它搬离了这里,伤心了好一阵才渐渐忘掉它。”
她拢了拢垂下来的长发,语带喜悦道:“树妖怪再来找我的时候,是在我的梦里,在我生死之际,树先生来看望我最后一面,见到久别的故友,我实在是非常的高兴。”
“但我却不得不从我的朋友那里得来继续活下去的方法,”安井清水又低头行礼,恳切道:“是我的妄求令它不得不帮助我,树先生并不是一个坏妖怪,还请您放过它。”
计秋摇了摇头。众人还以为他会就此拒绝安井清水的时候,这位年轻却不凡的除妖师的语气中带上了淡淡的遗憾:“并非是我不想放过它,只是,难道你以为,延续一个人类的生命会是一件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事吗?”
有些事情,如果你没有付出代价,那么或许,就是有人偷偷地帮你支付过了。
安井清水面露愕然,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有眼泪从她一直以来清澈的双眸中涌出,抑制不住的伤感让她的身体有些摇晃。“清水!”佐藤慎一郎飞快地跑上前去。
安井清水握住了自己丈夫的手,她苍白的面颊上毫无一丝血色,“抱歉,慎一郎,”她满怀歉意道:“要留下你和弦一在一起了,劳烦你来制止我最后的任性……要活下去啊……”
“好……”佐藤慎一郎泣不成声。
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鹤丸国永满怀疑惑,他以为自己即将要与这位“扭转了生死”的清水夫人交手,也以为要与“恐吓”过自己一番的人面之树战斗,但是这样戛然而止的剧情却让他有些看不明白。狐之助冷笑一声,道:“这还看不懂吗?”
“如果说安井清水没有付出过什么的话,那么,帮助她的,不就只能是那个妖怪了吗?”狐之助伸展了一下身体,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就算是可怕的人面果子,那也是那棵树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而且,和其他的果树不一样,这些果子才更像是这棵树的本体。”
“你可以换上一个角度来理解,”计秋帮助他解释道:“这位清水夫人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得益于这颗果树给出的自身的‘血肉’。”
鹤丸国永心生震撼,“这……”他不知道应该作何评价,原本一直紧握长刀的右手也渐渐放下。
狐之助“嘁”了一声,它转了个身,嫌弃道:“长成这个样子,说不定地下根部附近是埋下了多少的尸骨,就这样,长出来的妖怪却是这种善良到愚蠢的性格……”
这就像是一碗剩饭,炒出来你才发现它是馊的。这对于一开始就猜错的狐之助而言……算了,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它闭上了双眼。
一阵风吹过,呜呜咽咽的声音响起,像是许多人一起哭泣的声音。计秋的目光凝视在这棵挂满了果实的大树上,一颗颗的人面之果俱都露出扭曲痛苦之意,它们回转过身,掩住了自己表皮上的神情,然后,一颗又一颗,一株又一株,一朵朵纯洁的、白色的花从果实的身体中慢慢绽放开来,它们抖落了束缚,从枝丫上,从藤条间,随着起舞的夜风,纷纷而落。
花的海洋席卷上天空,白色的花瓣在夜晚里也如同散发着微光,计秋可以看见,一朵朵的白色的花蕊的中央,是一张张欢笑着的脸,其中有一张,尤为酷似清水夫人,“她”冲着计秋点头示意,然后,亦随风而起,飞向远方。
洋洋洒洒的花散落了一地,原本枝繁叶茂的人面之树,就像是褪去了所有的生机,干枯的枝丫委顿下来,连攀爬在其身上的藤蔓也像是无力一般脱落,之前的生气截然不存,这棵树就好似是彻底死去了一遍一般。
佐藤慎一郎呆呆地扬起头,他注视着这纷扬的一幕,好似有从前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
“没有了我,慎一郎恐怕会活不下去。”是安井清水的声音:“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晚二十二点……
……
……咦,顶盖溜走。
ps,发现上一章中很多小天使萌san值掉了一些,蠢作者帮忙补了回来(这是夏目的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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