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山醒来时,脑子空空荡荡,耳边安安静静。
眼前漆黑一片,他感觉自己是打坐的姿势。
“我都昏迷了还不让我躺着。”唐乐山心里嘟囔一句,试着伸了伸腿。
还好,没麻。
“阿涟……”黑暗令人不适,唐乐山尝试呼唤了一声,可他的声音传出去好远,人的回应没得到,倒是“噗噗噗”连着一串轻响,“灯”亮了!
唐乐山:!!!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只见他身处一个硕大的石洞当中,除了他刚刚坐着的石台,洞中空无一物,只有满墙的咒文和嵌在石壁上方的一盏盏油灯。
灯火摇曳,照得石壁上的咒文斑驳模糊,唐乐山乍一看,一个字都不认识,可再仔细瞅瞅,他居然看懂了!
那是各种功法秘籍,有炼丹的,有炼器的,还有阵法剑法等等等,其难度系数,非合体期以上不可修。
可唐乐山明明才金丹期啊,为什么自己能看懂这些?!
唐乐山一脸懵逼,脑子里仿佛有台自动翻译机!
无法,唐乐山只好召唤系统:
【系统大佬!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被囚|禁了?】
以前系统回应得很快,几乎他的问题一产生,系统就能给他回答。
可这次脑海中悄无声息,唐乐山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安静得不对劲!
【系统大佬,喂,开工啦!我都醒了你还没重启完啊?】
唐乐山又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他又试着召唤大圣剑。
剑在,人也安心。
可大圣也不在!
唐乐山这下有点慌了,密闭空间、神秘功法、感应灯似的壁烛……空气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个关键词共同指向一个结论——
他不会是被活埋了吧!
这就惊悚了,唐乐山越看周围越像坟墓,他急忙从石床跳下来,跑到石壁观察寻找机关。
找了一圈无果,他才忽然想到,他还能用神识。
“冷静,冷静。”唐乐山深吸一口气,脑子终于正常运转起来。
神识发散出去,唐乐山才发现山洞并不密闭,在石床后面,就有一个通道。山洞的位置好像很深,通道纵横交错,唐乐山的神识铺散出去很远,不仅找到了出口,还跑出去回看所在的山峰。
山外密林丛生,鸟语花香,惠风和煦,天朗气清。唐乐山虽不知道是哪里,但还是心随意动,继续往外扩散神识。
他走了好远好远,远到他忽然意识到,他金丹期的神识能扩散这么广吗?
念头刚起,他的神识就撞到了什么,“嗡”得一声,仿佛敲击了铜钟。
他急忙收回神识,同时心有所感。
难道天劫又把他劈晋级了?
钟声持续悠远,就像触动了某种机关,唐乐山却没管,反正他都被关在这里了,如果有人来更好,至少能跟他说说话。
所以他一点不急,用内视法检查了自己的金丹。
那圆润的珠子不仅运行良好,表面甚至呈现出五彩光泽,果然跟以前不一样。
唐乐山收了内视,静待有人上门。
可他等啊等啊,体感等了很久,钟声都落了,还是没人来?!
山不就我,我就山!唐乐山没有迟疑,找到洞里的通道,捏了簇火苗,就钻进去。
有深厚的神识做底,唐乐山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从七拐八绕的通道里走到大门。
巨大的石门让指尖的火苗闪烁如豆,唐乐山本想找找有没有开门的按钮,结果他刚触碰到石壁,大门就“轰隆隆”开了!
唐乐山一头雾水,等到适应了光线,才足尖点地飞出去。
然后他惊呆了。
因为他刚现身,就看见门口跪了一大群人,对着他齐声高喊:
“恭迎老祖宗出关!”
离唐乐山最近的那人,唐乐山认识,正是无双派的慕容掌门,当初还给过他“手绢”呢!
唐乐山神情恍惚,他是谁,他在哪?
孟小霜去长青峰探望唐乐山。
大战已经过去三百年,唐乐山陷入沉睡,依旧不见转醒。
此时的长青宫不再是上官真人的住处,而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牢笼,关押着昏迷不醒的唐乐山,和修真界重犯——邢涟。
“邢师兄,我来了。”
孟小霜到时,邢涟正在院子里晒书,雪鹰窝在一边打盹。
一身素色衣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光一个侧颜就美得动人心魄。他视线低垂,玉雕般漂亮的手指翻动着竹简。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轻软的柔色,远远看去,仿佛是误入凡间的谪仙,当真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不愧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当然,这“第一美男子”的头衔曾经是仙尊的,奈何仙尊太绝情,现在被迫退位让贤了。
听到孟小霜的声音,邢涟侧眸向她看来,继而对她淡淡一笑。
这副皮囊饶是看了几百年,孟小霜还是忍不住喟叹。
太好看了。
“唐师兄今天有动静吗?”孟小霜也是大姑娘了,放下肩上的背篓,走到邢涟跟前。
“没有。”邢涟吐出两个重复了无数遍得到字,表情波澜不惊。
孟小霜心里叹气。
别看邢涟现在镇定自若,无悲无喜,当年唐乐山昏迷,元神不见时,他可是急疯了。
大概所有人都会记得当时的场景。
邢涟因异常的雷劫修为直接进阶到渡劫,仙尊见状,命令他回凌云宗接受审讯。
可邢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不停地企图唤醒唐乐山,上官真人试着帮忙,还被他无差别攻击。
仙尊只好亲自动手,邢涟双目猩红,见到仙尊,突然暴起,神兵出窍,招招致命。两位大能的斗法再次惊扰了山河,天地之间全是刺目的剑光,恢弘壮丽的气劲仿佛能把穹顶捅个窟窿。
最后各派掌门发觉情况不对,邢涟冲天的怨气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于是纷纷加入战局,合力控制住邢涟。
孟小霜从未见过邢涟那么失态。
再后来,邢涟虽没入魔,却也拒绝审讯,而且只要有人想动唐乐山,他就变得癫狂暴戾,仙尊打算处决他,可上官真人不同意。
不仅上官真人不同意,白千沫,掌门,几位长老,都不同意,宏焰跪在殿外求情,甚至外门弟子还集体上书,求仙尊网开一面。
唐乐山的好人缘派上了用场。
上官真人日夜开导邢涟,过了好一阵子,邢涟才道出自己跟魔族的关系——在发现魔胎时,给魔胎打下魔契。
至于他怎么会魔契,无外乎在秘境里得到的机缘。
接着他就被锁了灵力,软禁于长青宫中。长青宫四周全是仙尊设下的阵法,从那以后,邢涟就不可踏出长青峰一步,在凌云宗的监控下,成日守着唐乐山。
“我去看看唐师兄吧。”孟小霜回以颔首,迈步走向寝殿。
往事如浮光掠影,她曾以为宏师兄跟唐师兄会成为一对,没想到时至今日才看清,另外的人早已情根深种。
“有劳了。”邢涟还是垂眸敛目的神态,跟着孟小霜进门。
雪鹰也醒了,扑腾着翅膀飞过去。
唐乐山躺在他曾经的床上,面容红润安宁,就像睡着了一样,雪鹰落在他枕边,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
雪鹰已经长得很大了,唐乐山却看不见。
孟小霜探手给唐乐山号脉。
她后来还是去了无极宫,拜入俪真人名下。亲传弟子果真跟内门不同,短短百年时光,她就从筑基修到了元婴,这会儿她已经元婴后期,离出窍一步之遥。
她主攻的是防御术和治疗术,所以才被允许定期来长青宫。
“唐师兄脉象正常,应该会醒的。”孟小霜数十年如一日地说。
很奇怪,唐乐山的元神不在,魂不附体,可肉身的修为居然在自行成长,这些年已经突破元婴,到了出窍,比她自己还高。
战后还能自由想走的大能都已轮番看过唐乐山,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孟小霜的复诊,也变成了定期的人文安慰。
邢涟早已习惯日复一日的希望和失望,闻言,不动声色道:“嗯,会的。”
两人的对话到此终结。
安慰的话重复百年,听的人和说的人都只剩疲倦,孟小霜无奈颔首,起身准备走。
她刚有个起身的动作,上官真人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大漂亮,是不是小霜来了?”
话音落下,上官筝的身影才走了进来。
还有白千沫。
跟邢涟一样,白千沫也是“重点关注对象”,只不过通过调查,她身世清白,经历凄惨,被仙尊赦免了“私自修炼”的罪过,但也勒令她不得离开修真界。
战后的三界兵荒马乱,人界和修真界重建了数年,仙尊和其他长老修补了结界,好歹让三界再次正常运转。
白千沫就住在凌云宗管辖的城池里,时不时来跟上官筝小聚。
见到上官筝,邢涟跟刚才一样淡然地打招呼:“师尊。”
邢涟的修为已经比上官筝高了,上官筝自觉担不起这句“师尊”。可一日为师,她对他们有责任,就还是厚脸皮应下,问道:“乐山怎么样?”
孟小霜摇了摇头,邢涟面沉似水。
上官筝明白了,倒是不气馁,安慰邢涟道:“人好好的,总会醒。咱们没事多说说话,乐山插不上嘴,说不定一着急,就醒了。”
邢涟不置可否,白千沫和孟小霜积极附和。
白千沫:“对,没错,我还给乐山带了零嘴,山下的桂花糕很香,他不是喜欢甜食吗。”
孟小霜:“嗯嗯,闻着就香!”
几人宾至如归,立马煮水烹茶,摆上糕点,在唐乐山身边拉家常。
邢涟既不反对,也不参与,默默地坐在一边,像尊精美冰冷的雕像。
上官筝对两个徒弟都束手无策,只能借着增加些人气,缓解长青宫的寂寥。
于是她提起话题:“无双派的老祖宗出关了,听说他曾经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无双派欢天喜地,要宴请各个门派。”
“有什么可喜的?”白千沫喝着茶,直眉楞眼道,“出关,不就意味着没飞升?”
很久以前的修真界和人界是没有结界的,大家自行修炼,虽自由,却也造成了许多杀戮。
后来几位老祖宗开宗立派,共同设下结界,隔开了修真界和人界,并制定了一系列规则,三界才逐渐安稳下来。
再后来,老祖宗们相继闭关,不问世事。凌云宗老祖宗最先飞升,就此奠定了凌云宗第一仙门的地位,无可动摇。其他几个宗门派系,也都盼望着自家老祖宗早日飞升,可惜盼来盼去,几千年过去,老祖宗也没动静。
这倒没什么,只要老祖宗在,门派地位就是稳固的,飞升只是时间问题,早晚的事。
可无双派这位却莫名出关了。
“飞不飞升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上官筝道,“但老祖宗出关,却是修真界的大事儿。请帖已经送来了凌云宗,你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瞻仰一下老祖宗的英姿?”
白千沫苦笑:“我能去?”
“你怎么不能去?”上官筝说得理所当然,“你是去看老祖宗,又不是去看他的,你管他怎么想。”
尘埃落定后,白千沫就不再执着于沈逸风,开始了新生活,反正山高水远,两人也见不到面。
可混去无双派凑热闹,难保不遇到沈逸风。
迟疑片刻,白千沫道:“去!不去好像我怕了他。”
既然没有关系了,何必畏首畏尾?她又没做过亏心事,要见就大大方方见!
孟小霜在旁边笑,这些前辈每个都有趣,她插不上话,也很喜欢跟她们待在一起。
上官筝随之转向她:“小霜去不去?”
孟小霜腼腆地点头:“去,师尊去,我就去。”
想到俪儿,上官筝的表情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只是很快,她就再次笑着转向邢涟:
“大漂亮想不想去?为师可以去求仙尊……”
“不去。”邢涟回得斩钉截铁,“师尊不必劳烦,我哪里都不想去。”
说这话时,邢涟的视线落在唐乐山脸上,从那天起,他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和其他事,唯有唐乐山。
上官筝她们三个互相交换眼神,暗自叹气,却无计可施。
她们又坐了一会儿,说了说老祖宗的八卦,就跟邢涟告辞离去。
长青宫再次沉寂下来,像过去的无数日夜一样。
但邢涟松了口气。
他明白别人是关心他们,可大家的行为,只是在一遍遍提醒他,唐乐山“不在了”。
“师兄,哪里让你乐不思蜀,还不回来?”
邢涟把雪鹰放出去飞着玩,一个人独自留在屋里,抬手招来水雾,打湿毛巾,给唐乐山擦手,并跟唐乐山说话。
唐乐山最爱洗澡,可惜现状不允许,邢涟就每天给他擦。
擦完两只手,邢涟再给他擦脸,过了太多年,他当年的聒噪,经常让邢涟觉得恍如隔世。
跟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唐乐山安静如昔,没有回应。
邢涟仔细地描绘唐乐山的五官,就像对待世上唯一的珍宝。
终于擦完了,邢涟却仍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近距离凝视唐乐山。
“你快回来吧,好吗?”
他目光幽深,控制不住地用指尖轻触唐乐山的面庞。
可刚碰了一下,又迅速缩回了手。
唐乐山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当他们在一起时,他以为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回报。可唐乐山离开了,他就只有往事可回味,于是一遍又一遍,细数唐乐山的一切。
而他越回忆,越心痛。
“我很想你,回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唐乐山: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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