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山和邢涟所在的小镇离凌云宗分部相去甚远,否则也不至于只有一个客栈的一间上房。
唐乐山隐隐觉得,魔修可能是冲着他们而来,因此他神经绷紧,像是上了弦的箭,屏息等待敌人现身。
然而敌人还没出现,他自己却被身边的人抱住了。
“师兄。”邢涟轻轻拥着唐乐山的腰,贴着唐乐山的后背道,“我害怕。”
唐乐山:???
大佬你刚坦白你杀过人诶!
那时候怎么不害怕?
“别闹。”他甩开邢涟的胳膊,跟对方拉开距离。
邢涟没再纠缠,而是隐在暗处,无声勾起唇角。
唐乐山就算心里没他,那又怎样呢?
现在没有,以后可以有。
唐乐山最是心软,他得想方设法地让唐乐山不离开他。
无论是“不忍心”,还是“不舍得”。
唐乐山不知邢涟的心境,等待片刻,除了越来越浓的瘴气,谁都没来攻击他们。
但外面的确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唐乐山吃瓜的欲望死灰复燃,动手前稍微征求了一下邢涟的意见:“阿涟,咱们看看不?”
“随你。”
邢涟空有一腔摘星揽月的热忱,却只能回答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
“好嘞。”
唐乐山说着,给自己和邢涟用了个隐身符咒。
两人随之飘到外界,寻声而去,在不远处找到斗法的魔修。
只见一个浑身缠着布条,活像一个木乃伊的魔修,正在压着另一个灰袍子魔修打。
灰袍子已无回天之力,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木乃伊”等到灰袍子彻底纹丝不动后,才停止攻击,落到灰袍子身边。
接着,一个穿黑衣的身影在“木乃伊”身边现身,冷冰冰命令:“吃吧。”
话音落下,“木乃伊”伸手解开头上的布条,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邢涟急忙捂住唐乐山的眼睛。
唐乐山:“……”
他们谁都不属于“少儿不宜”的范畴了,邢涟的掌心微凉,唐乐山拿开的时候,停顿一秒,想用自己的体温给邢涟暖暖。
可他害怕沉沦,只好甩开邢涟。
“什么人!”
黑衣人似有所感,唐乐山刚要撤退,一把水剑就破空而来,直击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剑眼熟!
唐乐山抬手挡住攻势,剑身在他们不远处陡然停住,被两股力量驱使着,发出“嗡嗡嗡”的剑鸣。
隐身术此时已经失去意义,唐乐山干脆撤下,露出他和邢涟的身影。
然后魔修:
“是你?”
唐乐山:???
水剑倏地碎成水雾,在唐乐山眼前消散,他似乎有了答案,未等开口,邢涟倒是抢先道:“你怎么在这。”
魔修:“好久不见。”
唐乐山:……
原来是认出了邢涟。
唐乐山最后一次见韩磬,就是在结界破损,三界混战的时候,之后再也没有韩磬的下落,他也没想着打听。
这会儿故人重逢,他不是曾经的他,韩磬也不是曾经的韩磬,当真物是人非。
“木乃伊”旁若无人地掰下灰袍子的手掌啃,骨头被嚼碎的“嘎吱”声在寂静的深夜无比清晰。
几人相顾无言,唐乐山正准备拉着邢涟走,韩磬却扭头对着“木乃伊”:“别吃了,不认识他了吗?你以前,可是对他很有兴趣的。”
唐乐山和邢涟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落在“木乃伊”身上。
只见对方在韩磬的讥讽中顿住,思索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拖着手里的残肢跑了。
唐乐山:“……”
邢涟:“……”
“很意外吗?”韩磬远远地看着他们,放下兜帽,露出惨白的一张脸。
他原本的长相是符合传统审美的周正清俊,看起来一身正气。现如今他的气质大不一样,眉宇之间总有股说不清的邪魅,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我以为你把他宰了。”
邢涟上前半步,挡住唐乐山。
“本来是那么打算的。”
韩磬道:“你知道曹澈在丹阳谷拿多少人炼丹吗?三百一十六人。他成为丹阳谷的长老才不到八百年,如果我轻易杀了他,那死于他手下的三一十六条冤魂,要找谁去伸冤?”
说到这里,他森森冷笑:“所以我把他炼了,不老不死,不人不鬼。”
而且每隔几日就要承受剥皮抽筋之苦,粉身碎骨之痛,只有生啖魔修或者魔族的血肉才能缓解。
但这个没必要让邢涟知道。
唐乐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禁不住斜眸瞟了眼邢涟。
某种意义上说,韩磬走上了阿涟的老路。
性子并不相同的人,却有了相似的命运。
很庆幸,阿涟逃出了魔掌。
很遗憾,他没能帮到韩磬。
唐乐山心里五味杂陈,却冷不防听韩磬问:“唐乐山呢?”
尽管叙旧的场景有点特殊,但邢涟一改往日对韩磬的敌意,站在原地道:“他没来。”
“哦。”韩磬似乎略有失望,从怀里掏出两颗黑乎乎的东西,剥了皮,塞进嘴里。
“我一直想告诉他,他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话糙理不糙。他炒的栗子,也很甜。既然遇到了你,你回去帮我谢谢他。”
唐乐山这下惊悚了,糖炒栗子!他当年送韩磬的那一包!
三百多年高寿的栗子,那还能吃了吗!
唐乐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往邢涟背后缩了缩,不忍直视。
邢涟感觉到唐乐山的动作,微微勾唇,对韩磬说道:“以后有机会,你还是当面谢谢他。”
“希望吧。”韩磬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们此次来人界,是为了落泉山灵气枯竭一事吗?”
邢涟:“你也知道?”
韩磬摇头:“我只是猜到修真界会派人来,是该好好查查。”
说着,他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丹阳谷现在如何?”
邢涟似乎格外有耐心,如实回答道:“丹阳谷在混战中损失惨重,又因为牵涉到散修一事中,战后就请罪避世,该处理的处理了,活着的,也不在世间走动。”
修真界惊天动地地处理了一大批人物,有不少是丹阳谷的人,它就算不避世,也再难在修真界立足。
“呵。”韩磬又是冷笑。
“丹阳谷在几大门派里最弱,掌门虽贪功冒进,但背后没有助力,是掀不起这么大波澜的。”韩磬低声说道,“逆天提高修为的丹药,同时也是害人害己的毒药,丹阳谷跟人界互通有无,为何多年都无人发觉?”
他早已不是修真界的人,甚至还上了修真界的通缉令。言尽于此,他只希望邢涟回去带话,唐乐山能思虑一二。
于是话音落下,韩磬重新戴上兜帽,不等邢涟应答,就飞身窜上半空:
“对唐乐山好一点,这世上,谁都不及他。”
话音还在回响,人影已消失在苍穹。
而留在原处的唐乐山:“……”
被韩磬夸了,还挺惭愧的。
“韩磬做魔修做得还挺成功的啊,”唐乐山没话找话道,“得有分神的修为了吧?”
魔修不是正统修士,不讲究正经传承,只要能提高修为,他们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修士一旦入魔,如果侥幸逃过修真界的猎捕,修为便一日千里。
“不必介怀,”邢涟似乎知晓唐乐山的心思,“他走上歧途,不是受你所害。你已经尽到你的义务,多次提醒过他。”
被人理解的感觉,让唐乐山顿觉暖意,尤其对方还是邢涟,暖意无限扩大,马上占满了胸腔。
他不能放任自己动心,正色道:“韩磬说的不无道理,表面上,当年的问题是解决了,但韩磬能想到的,仙尊说不定也能想到。看来想知道真相,还是要查清灵气枯竭的根本原因。”
“嗯。”邢涟却说道,“师兄,你还记得,你说过要跟我一起隐居闭关吗?”
无端提起往事,唐乐山一顿,思路没跟上。
“是说过。”
他想起来了。
邢涟笑了笑,在夜色中凝视唐乐山:“那话还算数吗?”
唐乐山:“……”
想到跟邢涟两个人日夜相对,他差点心猿意马。
但他及时绷住了心态和表情,人间清醒道:“算数。但是得等我摆脱现在的身份,你也得摘掉身上的枷锁。”
否则两人一个是无双派的老祖宗,一个是凌云宗的囚犯,想一起闭关,谈何容易。
可邢涟却笑得释然,像是得到了某种承诺:“师兄,说话要算话。”
唐乐山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可邢涟却说起正事:“天亮我们就回去吧,别让师尊和宏师兄担心。”
“嗯。”唐乐山点点头,认为刚刚的感觉是错觉。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如约回了凌云宗分部。
见到他们,宏焰明显如释重负,昨晚他尽管喝多了,但是对面那人两诡异的伤感气氛,他还是有所察觉的。
师兄弟吵个架而已,应该是和好了吧。
上官筝却不是滋味,大徒弟还在长青宫里躺着呢!
奈何老祖宗在,她敢怒不敢言。
倒是唐乐山想起这茬,偷偷问邢涟:“你跟师尊都下山了,我怎么办?”
邢涟心安理得道:“大鹏看着你啊。”
“哈?它就是只鸟!”唐乐山抗议。
邢涟却淡淡一笑:“别小看大鹏,它吐一口火,师尊的茅屋都烧掉半扇。而且长青宫的禁制,谁都进不去,安心。”
两人用密语交流,外人虽听不见,但观其表情,却有细微变化。
上官筝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跟老祖宗请示了,直接整装出发,带他们去了落泉山。
落泉山以错落有致的瀑布得名,相传这里的景色美不胜收,神仙来了也舍不得走。
然而他们眼前的落泉山,不管是泉水还是瀑布,都已经不见了,植被并不丰富的山体怪石嶙峋,整个山峰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落了地,上官筝就点名:“大漂亮,到你了。”
邢涟跟唐乐山并肩而立,闻言,才分去一丝注意力。
上官筝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能召唤魔族吗?召个脑子灵光的来。”
邢涟没回话,而是扭头看向唐乐山。
“……”
四目相对,唐乐山恍然,原来邢涟此行,是为了这个。
思及此,唐乐山低头一哂,传音给邢涟:
“去吧,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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