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睡前聊天(1 / 1)

只是千红知法犯法地越过红线,是一件大事。

“现在我也犯法了,你就不用说我是什么干净的了……”千红果然知法犯法不是没有原因的,“要坐牢我也陪着你。”

真是可耻的傻话。她很想责备千红,可最终没什么立场。

“我这是犯法了,我要坐牢了你可以给我送饭么?”千红憨直地说起傻话来。得到回应当然是“我应该比你先坐牢,你给我送饭还差不多。”

过去的罪恶罄竹难书,段老板并不指望千红给她送饭,如果真有公道,一枪解决就是对她的仁慈。

年轻人容易把爱情当成人生——陪她堕落么?幼稚的念头。嘴唇翕动最终也没说什么,她的话是无济于事的嚼-环,千红这头倔牛早就跑了——

“你肯定要骂我了,或者扇我一巴掌,我有经验。你轻一点。”千红送上脸颊给她打。

段老板枕在她头边:“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好漂亮。”

千红发自内心地赞美,段老板只是笑:“也不是好事。”

外头的雪停了,千红欠身看看,回头枕下。

段老板抬起胳膊蜷缩在被子里,惶然惊醒,四下在桌子上摸着什么,迷迷糊糊摸到千红的手腕,松开,背对她躺下,然后侧身坐起,轻手轻脚地摸烟。

比起遥远的停在律法上的规条,周局的垂涎近在咫尺。

有了段老板怎么会有人再看丑丑的灰灰的钱千红呢?她这样想,眼睛在黑夜里适应光线,段老板的轮廓逐渐清晰,用月光涂染,轮廓皎洁,她枕着胳膊拉拉被子,计划清早起来拿掉搁在中间的书架。

她逐渐熟悉起这具身体,起伏凹凸,柔软温暖,她们拥抱时可以听见心跳,段老板说她笨,她并不是一点就通,有点儿笨拙,所幸女人包容她。

她很想,很想对漂亮女人说很多好听的话,一开口就只是傻笑,明明段老板没肯要她,她仍旧感觉心里平静下来,欲望是沙滩上的渔网拖出的深痕,海水一拍就了无痕迹。

她希望能再来一次。

睡不着,她正在失眠。

手指才碰到烟盒,动作戛然而止,顿住,千红闭眼假装自己睡着。

“我高兴得睡不着。”千红说。

段老板摸摸她的脸,寂静无声。她闭眼,只感到指尖像点水在湖面,渐渐泛起涟漪。

千红果然忍不住,睁开眼,段老板笑笑:“你这个小骗子,我还以为你睡着。”

这一定是犯法了。超出底线的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千红在温暖的梦境中回想钱千里的话,枪毙变得很远,爱情离得很近,她自然而然地接纳自己的感情,心里很满足,狂风止息。

她不后悔。

她哭笑不得:“起开。”

“除了喜欢你,我没做过犯法的事。我只有一点点坏,也不伤天害理,被抓进去了,只能是不公道。”千红重新提起这个词,共同的回忆浮起又落,短暂沉默片刻,千红想起段老板的罪无可开脱,低声说:“就是坏人也要有家,如果警察依法抓你,我也不包庇你,但是我会一直想你,一直给你送饭,给你织毛衣,盼着你出来,永远不喜欢别人。但是警察不抓你,我也不举报你,我们好好过日子……”

提起伤感的事不好,千红挪挪腿,靠在段老板身前,抬眼看,女人只是平静地思索着什么:“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命运!”千红抬起手假装站在金色的演奏厅中指挥庞大的交响乐团,“灯灯灯灯!”

“那时候我可讨厌你讨厌得不得了。”段老板亲她,跌在枕头上笑。

“我不讨厌你。”

千红说的是实话。

失眠一扫而空,她不再忧虑重重了。睡前和段老板聊天她心里满足,紧紧胳膊抱紧女人,睡得很踏实。

一摞花花绿绿的零钱,折算整钱,褚石头已经点了好几遍。一千二百多块,旁边还有他的手表,合在一起,是浑浊一团烂账,借来的,挣来的,省来的,还有……抢来的。

两个人在床上把这堆钱点了又点,搓了又搓,心里把这笔钱花出去。

褚石头想买个小推车卖烤串,不像别的人那样用些猫肉耗子肉,厂区不大,货真价实才有回头客。

女朋友想打一对体面的戒指,想了想还是打掉孩子比较好,自己轻快。

两个人对着这堆钱看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这笔钱像个云里雾里的梦想,罩着他们看不见现实。

就躺在这堆钱上面瞪眼熬了一夜,两人一大早去诊所。去得早,大夫眼屎还没掏,但今天值班的是个长了张灰驴脸的男大夫,褚石头说不像话,男人给女人接生?他妈的耍流氓。男大夫说我号称当代沈小手,不流的孩子给你生下来,一按一推一拉孩子就像屎橛子似的屙下来了,无痛无害。

医生说明朝有一个男接生婆就叫沈小手,天生一对小手又白又嫩又软,给大官的媳妇接生,多难产都给引下来,母子平安,结果大官说他妈的占老子媳妇便宜,一刀捅了,结果第二天大官儿媳妇也难产,全城就一个沈小手能接下这种天生横胎,最后母子双亡。

这个故事明里暗里教训褚石头轻看男性妇科大夫容易断子绝孙,但他没什么文化没听明白,女朋友倒是大剌剌地一脱裤子躺下:“来呗,男女不都一样,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是让摸两把也改变不了这个性质,你别唧唧歪歪了不像个男人。”

褚石头也答应了。倒不是因为他开悟,而是他货比三家,这里便宜又放心,他掏不出更多钱了。再看大夫怎么也不如他酷毙了帅呆了,忍着一口气被撵到外头等着,手里还剩下抢来的二百块。

他没干过抢劫的事情,但还回去这二百块,他就要和女朋友喝西北风。

女朋友喜欢首饰,他还要给她买项链买手镯戒指耳环。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她养养身子。

二百块零钱越发汗湿。

女朋友提了裤子起来,表情轻松自在,像是去厕所解决了一下便秘,不像褚石头一样满头大汗。医生叮嘱了什么全没听见,就听见一句一个月内先别干那事。

戴套不就得了呗。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放了一块儿泡泡糖边嚼边走,像个女王统领着自己的人生。褚石头像麻雀跟在同伴身后,谨小慎微地呈上一百块等着女王发落,女王说别补了,娇气女人才补呢,这二百块收起来晚上去唱k。

她一直是这样的人,有五十花四十,从不考虑明天的饭怎么揭开锅。

“还没交房租。”他提醒。

泡泡破了,糊了一嘴,她双手插兜嗯哼了两声,没有反对。

三个月起交,好说歹说用二百块顶住了三个月,便宜十五块。

家徒四壁晚上用馒头泡水冲了方便面调料吃了一顿,第二天起来饿得心慌。

褚石头去工地打小工,这几天也没几处施工,两天下来挣了一百二,精打细算,再四处看看哪里招人,再回厂里他又小心眼,怕自己不在的时候女朋友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只好打散工。

该死不死地碰见了钱千红,看见他就飞快地跳下车来追他,灵活地堵他在一条无人的小巷,不由分说地从他兜里掏走两百块。

“你真丢人。”

瞧,还给扔下一句话。这几天打工都白干了,他还答应给女朋友买金项链呢。

他突然开始怨恨,他都求她了,自己遇到了困难,不就是二百块吗,钱千红是个收破烂的可比捡破烂的挣得多,一年下来有个四五万吧?她看不见自己这么可怜了吗?还要抢走,她缺那二百块么。

最可气的是,居然还扔下一句羞辱?

他扑上去和钱千红扭打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就是想发火,他妈的从钱千红手里抢过那二百块,抢她的早就花了,跟房租要去吧!钱千红手里的可是他自己挣来的!

妈的!他横在千红身上,虽然瘦毕竟是个男人,千红没防备他会来打,一下跌在地上,也没什么打架技巧,撕头发挖眼睛豁开嘴,就是这野蛮的招式。

该死的钱千红——他摁住人扣在墙角,扯起她的头发猛力拽到身后,还有那对可恨的胸,真可恨,他妈的胸大无脑,钱千红就是个傻x!

“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千红竭力地豁开他的嘴,双手用力几乎要撕开他。

切中他要害的是千红的话,他一下愣了,千红见机翻身上来,两巴掌给他扇清醒过来,起身狠狠踢了一脚又不解恨,拢拢头发,把在地上灰扑扑的揉皱的废纸似的二百块捡起。

“我好心帮你你他妈的还抢我钱?啊?你那手表就是假货,走字还哆嗦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五十块,我真瞎了眼!还打我,你比我早进城,混成这副德行,我都替你妈丢人。哎呀回想回想那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和你妈母子连心,一盘子虾就往自己碗里兜,我想夹一个都翻我白眼,我真感谢你嫌弃我土,要是真跟了你我就是傻x,玩蛋去吧!哪个女人跟了你不受苦,妈的——让你气得我都不文明了,我收破烂都不收你。”

她拍拍身上的灰走出小巷,骂人太过痛快,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就是挨揍不痛快,脸上挂了彩,眼皮上被挠了一道,破了皮现在有点儿肿。

但出来的时候三轮车不见了,地上只剩秤坨一排贴墙根站着,秤杆吊儿郎当地立在旁边。

她的车用白漆重新漆过,还挂着宝马车标,就是干菜婆婆留下来,年代久远时不时就要修一修,在车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她这老当益壮的坐骑。

最近这都什么事儿?她有理由怀疑是褚石头和他女朋友故技重施,配合到位地骑走三轮车。

难得今天没带拉提出来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她生出多养一条狗的心思。

二手自行车三轮车大都是偷出来的,千红去那里看看自己的车能倒卖出几个价,能有一百她就要偷笑了,但那里什么车都有,就是没有她的破三轮。

褚石头住的地下室附近也没见三轮车,三轮车也不能倒腾到地下去,容易卡在楼梯上。

妈的。

她跺跺脚,恨自己贪图灵活性下了车,应该骑着车追,还能撞他一下。

问问那条街上的人,但她出来太早,那会儿好多人还没起床,也没看清是谁骑走。

指望三轮车有股邪门的灵性把小偷翻下车也不现实,老头有一辆小三轮勉强能用,就是一次装不了太多还要来回倒腾,她又去吴浩那里报警,一群人正在打牌,她不指望了,退出去。

她向人打听谁家送狗崽子,她再养一条。

小哈巴狗不够凶猛,她中意那种又黑又壮的大狼狗。

“火葬场最近好像有一条狗生了崽。”段老板说。

丢车这件事太明显,脸也遮不住。千红进门,把帽子拉低挡眼,看不见,一脚踩在拖鞋直摔到地上蹲着翻磁带的段老板身上,一个打滚,脸上挂彩更重,只好把和褚石头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为了二百块丢了车,受了伤,也不知道合不合算。

火葬场的狼狗出了名,千红见过。因为狗不待见外人,老张开车送她们去。上回来,千红见过狗如何不待见段老板,这回窗户紧闭,老张下去,大铁门拉开,狗追着车一路咬进去。

火葬场外头拱着三排砖房,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旁种满了向日葵,向日葵不种不收,杆子干枯地杵成一排,千红有些诧异,但并未说什么。

段老板枕在玻璃边,拉下车窗,迎头而来的是个中年人,穿着白大褂,边走边脱,搭在臂弯,里头是黑色制服,踏着一双胶鞋。呵斥三条狗推开,递来一根烟,段老板接过,挡风就火,略吸一口:“听说你家狗生了崽子,我想抱一个。”

她开门见山,略一抬眼,客套跟在后头:“快过年,生意要火了。”

“那是。”中年人笑笑,也不探头看里面,只介绍,“一窝生了俩,都是母的,都还跟着娘,我都给你抱过来,你抱一个,我留一个。”

“你看哇。”

纯黑的小狗目光炯炯有神,又格外英气,和拉提一黑一白遥相呼应。拉提比较和气,和这条小狗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老头会侍弄狗,也舍得在狗身上花钱,每天去奶场打奶都多打半斤给它喝,没几天就壮实起来。

千红给它取名叫黑枣,老头盲目夸赞千红真会取名字,她讪讪一笑。

三轮车的事情没头没尾,段老板也不干预,最终还是给她吐了个线索:“羊肉串。”

从造纸厂出去的纵向的大街上,千红在晚上的小摊贩中找到了褚石头和她的小三轮,还有他女朋友。宝马的车标被取掉了,上头改装,横挂一截木板,放了一些泡沫箱,褚石头煞有介事地搬下烤架来烤串,他女朋友抱着泡沫箱。

几个客人蹲在那里要了十块钱的羊肉串提了啤酒来喝,千红站在马路牙子上直勾勾地看褚石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她。她该去捣毁他们的摊子,痛斥这俩小偷。

还没付诸行动,那头喊了:“城管来了!”

褚石头跳上车,女孩抱着泡沫箱上去。

像排演了一百遍,极快地消失在千红眼前,客人被打散在一边各自捏着串吃。等城管走,褚石头回来,客人如沙聚拢,一个也没跑,该给钱还是给钱。

俨然一幅和谐画卷,褚石头似乎是有经验,从“城管来了”第一个字响起,身体就动起来,一溜烟地走,等人喊完,他已经飞快蹬车,千红心疼三轮车禁不住这样狂野的驾驶,它吱吱呀呀呻、-吟喘气仿佛给千红诉苦,她很不高兴。

站到三轮车旁边,褚石头显然看见她,但仍旧烤串,木炭被吹出红红的光,肉串翻滚出孜然味,他已经是一个烤串老手了,熟稔地撒上辣椒面,左右一叠拢在一旁。

褚石头一定早就想好耍赖的话了。

“谁证明这车是你的?我当时可被你打,哪有空?你有什么证据?”

千红早就替褚石头想好措辞,因此她也并不直接问,低头瞥装满生肉串的泡沫箱:“你这是羊肉么?还是死耗子肉?”

“我们这是纯正羊肉,一点儿假不掺。”褚石头抬起头,冷冷地看她,好像不认识似的,千红一阵憋气,敲了敲车子:“哎呦那你这车怎么一股破烂儿味儿啊,装过破烂吧?”

“别栽赃好人,这车可是我从二手市场买的,别给我泼脏水。”褚石头狠狠白她一眼,回身将串递给客人。千红给他面子,但和打架的人说不上情谊,她不当场砸摊已经仁至义尽。

“我就是说装过破烂,你自己急着承认,哎我今天给你一个面子,你收摊了给我把车换回来,我还靠它吃饭呢。”她尽力做个文明人,不想当街打人,褚石头的女朋友在一边招呼客人,过来看见她,脸色一阵难看:“你买不买?不买一边儿去别影响我生意。”

“你这生意正不正当?”千红急了眼,没说出句人话,文绉绉的听起来有点儿怪。女孩听了呵呵笑:“双手双脚创造财富怎么不正当了?你要来闹事就直说,我奉陪。”

趾高气扬让千红忍不住想啧两声。在村里也有人呛她后来被她堵在家门口骂得村支书都来劝架——她进了城,想用点儿文明的方式,短时间内被击退,往后缩两下,抱胸站定,长出一口气,回手拧起车把拖拽身前,走了两米,女孩一巴掌打过来,她早有预谋,一脚踢走三轮车,三轮车如山顶滚石直冲褚石头的女朋友。

女孩躲开,千红紧走两步,追上三轮车卯力一蹬,沿着大道飞快地走了,没那功夫和她正面扯头花。

城管没抢走他们的肉串,她抢走了,连车一起。如果别人生计所迫,她抢回车还会送回肉串,但那对年轻人出言不逊,千红拒绝,她没有烤架,在锅里煎了肉串,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羊肉,味儿没变。

褚石头摆摊的第三天以失败告终。

女朋友说看你窝囊的样,真他妈不像个男人。

肉串和烤架是借钱置办,褚石头恨千红狠心,一点活路也不给他。

人到绝境不知道该怪罪谁,怪罪命也好,怪罪社会也好,谁是最后的稻草就怨恨谁。他怨恨千红,穷了这么久,眼见得有了起色,如今什么都不剩。他凄惨笑笑,女朋友说咱们想想别的办法,如今欠钱,晚上睡觉也不踏实,他左思右想睡不着,饿得双脚打软。

褚石头再去打工,四下找活,和热烘烘的一群汉子挤大车,混个活计。

钱千红蹬着三轮车耀武扬威似的从那条街经过,车上还坐着一只豁耳朵白狗,他不敢上去和她争执。

他没有熟人,那些兄弟们抱成一堆谁也惹不起。

豁出五毛钱买了耗子药拌在米饭里,忍痛放了些肉汤。钱千红紧紧厚重的外套,拍拍狗头,提着包上楼去了。

他的鞋穿破了个洞,走路打滑。趿拉板儿似的在脚底转,他撇着腿像罗圈腿似的走来,狗竖起耳朵,他在车上放了饭盆,耗子药和米饭混在一起,肉汤的香味惹得他自个儿馋虫上来。

狗啊狗啊,给你吃顿好的上路,我能弄些钱来也是你的功德。

因为冷而不住跺脚,搓着手期待地看着狗。那条狗似乎有灵性,歪着头看他,就是不肯伏下脑袋吃。

但也看在吃食的面子上没有对他吠叫,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他哄着:“吃吧,吃吧,我是你主人的好朋友。”

真该死的听懂了,狗低头吃米饭,长舌一卷,米饭就落入狗嘴,它砸吧着嘴巴,口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它虽然不瘦,可瞧瞧钱千红吧,一定是个恶毒坏人,自己吃得白白胖胖,连狗也不喂——看它饿的这样,连肉汤的米饭也没见过。今天他来抢一个恶人,绝不是他走投无路。

袖口的切肉尖刀冷意凛然使人打颤,狗吃了半盆开始打嗝,他收起饭盆迅速藏到角落里,狗砸吧着嘴趴下,药效正窜入五脏六腑,他在暗处等待。

千红抱着一台旧电视下来放在车上:“拉提。”

狗站起来摇摇尾巴。

“今天买了个电视机!说是显像管坏了,我拿去修一修。”钱千红足够无聊,和狗交谈像是和人似的,眉开眼笑地上车,屁股藏在大外套里,该死的钱千红收破烂都穿得干干净净,不知道给谁看。

钱千红前段时间还去做鸡,真可笑,以为从良了就掩饰之前的骚?

他恶毒地揣测千红,眼睛直勾勾地看她腰间的小包,鼓鼓囊囊,真该死的有钱。

这个计划在夜里酝酿出来,是最可行的,来钱最快的办法。孙小婷死了,钱千红不回村,就是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可不打算杀人,他只是借一点,等有钱了一定还给她。

等他有钱了,她得求着他还钱,看看那会儿冷血心肠的钱千红吧——

三轮车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想,千红已经带着狗前往下一家去,时不时从兜里翻出小本子来看看,他在后面悄无声息地跟随着,千红车上的大喇叭聒噪地喊:

收酒瓶烂铁——收废纸——家用电器——

掩饰脚步声像黑夜隐藏刺客,他蹲了一路,用自己的手表掐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千红绕了四五户人家,和七八个老太太聊了天,其中四个老太太要给她说媒。

一个半小时后,千红车上堆满东西。

“拉提,拉提,腾个地儿,我放一下这半个自行车。”千红肩扛锈铁揉揉白狗的脑袋,“你累啦我也累了,今天早点收工,她今天不忙要早点回家呢,给你吃肉酱面。”

狗恹恹地垂着耳朵,眼珠转了一圈抬头艰难地看看千红:“汪呜——”

“怎么啦拉提,不吃肉酱面吃包子也行,都听你的,起来,快点。”千红没什么危机意识,拱开拉提的两条腿放下自行车。

“汪呜——”

更有气无力的一声。

“病啦?你也会感冒?还是嫉妒黑枣比你可爱?傻乎乎的,咱们去趟兽医院,你坚持会儿哈。”

正是时候。

千红骑着车往城区走,骑到桥边看见桥底有堆纸壳子,停了车下去捡时,一柄锐利冰冷的刀横在她脖子上,她要跑,却发现被压在桥底,眼前是结冰不牢的河,左边是刀右边是上不去的陡坡。只好横眉冷对那把刀,握着刀的人用保暖的毛线脖套箍着半张脸,只露出蓬乱的短发和一双怨毒的眼睛。

“褚石头?”她失声喊,“你疯了么?我和你什么仇?”

“给我点钱,”他被认出来也不慌张,握紧手里的刀往前直逼,“你有钱,给我一点钱。”

“我哪有钱?我是你什么人我给你钱?我弟弟我都不给他几个——褚石头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了?”

“你他妈的给我钱!我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了。

千红压下怒火,翻开腰包:“就当你抢我的二百给你了我不要了好不好?狗病了我还得去给它看病——”

“狗重要还是人重要,你是个冷血心肠!”褚石头显然被激怒了,看不上她掏出的两百块,千红觉得莫名其妙,但脑中灵光一现,认识到褚石头歇斯底里有点儿疯,和疯子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她稍微沉默:“你重要,你重要。你要多少?”

“都给我。”

“留给我一点,我的狗病了。”

“它死了!它吃了耗子药!一毛也用不上!都给我!”

天色转阴,脏河冰面投下硕大的阴影。

千红摊开腰包,抓出所有钱,厚厚一沓,也不全是她的,就像她卖了四千多,挣下的只有一千,这沓钱将变成废品,再变回更多的钱,她抓在手里晃了晃。

“给我。”

“抢了我这笔别做坏事了行不行?我也很难,这儿大概一千二。”她尽力心平气和委屈自己放平情绪。

褚石头狐疑地接过钱,握在手里,确信千红没有耍诈。

“我可以走了么?”

“不许走!背过去!靠墙!”褚石头立即挥舞着刀命令她,她照做,桥底有许多人撒尿拉屎,冬天冻不住臭气,墙上斑驳暗黄。

身后传来点钱的声音,用唾沫沾湿手指,哗啦啦地翻过那些碎钱,千红拉好腰包解下来,回头抬头,腰包带子准确卡在褚石头脖子上,她猛力一扯,褚石头急着解脱脖子,刀子当啷落地。

她踢飞刀子,由它顺冰面滑出老远。

褚石头已扔下钱,被她勒得面色青紫。

比起打架,她经验丰富有些技巧,就连钱千里也能轻易把褚石头薅下来,千红当然也能。

她本打算给他二百块了事,但他害死了她的狗。

人心险恶,她一点儿也不想同情。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已不是纯然天真地想着公道二字,从她试图淹死气功大师开始,她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

只要再用力,褚石头就会被她勒死,她为了避免被他抓住,一脚踏在他胸口扯开两人距离,自己靠墙维持平衡,简直像在玩花绳一样容易。

可最后还是没有。她把褚石头捆在桥底,捡起自己的钱,给他指路:“河面上有刀子,你自己去捡,割了绳子,或者喊人来救你。你再来骚扰我,我就打烂你的头,让你女朋友给你收尸。”

她如野兽凶猛,褚石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半晌惨然一笑:“我没的办法,我一点儿活路也没有。我借你点钱,你借给我吧。”

“好好说不就好了。”她擅长宽恕,抽出五百块。

褚石头垂下眼,她把钱塞在他衣兜:“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不答话,于是她收回钱,冷冷地笑笑:“我不借给你了,你自己找活路去吧,你就是卖肾卖血也有点儿骨气,这副样子谁看得起你。”

那时她转身离开,飞快地骑车到兽医院,但拉提已经救不活,僵硬成一团匀称的白色云朵。

她还不知道,褚石头循着卖肾的小广告门路踏入了两扇大铁门,三条狼狗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向日葵像被大地抽干养分,枯槁林立,里头钻出一个穿胶鞋的中年男人,在黑色制服外套着一件白大褂。

“一个肾多少?”

“四千五,先配型,等着吧。住几天。”

褚石头消失在火葬场的地下室。

再出来时,他买了条五百块的金项链送给女朋友。

她娴熟地用牙咬了咬:“这是假的,你连这也看不出来。”

他不介意这个,把所有钱摊在她面前:“我们有钱了。正要过年,我们倒腾一些鞭炮烟花卖,一定大赚。”

“你拿假的骗我,褚石头,你还是不是男人?”

女朋友皱起眉头,她在地下室挨饿受冻一个月,等来一条假项链?

“迟早会有真的,先凑合着戴戴。”

“我不戴假货,你还不如不买,全都剩下来进货呢。”女朋友数着这笔钱,褚石头脸色发白地发火:“我好心给你买,你不心疼我卖了一个肾,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不是为你好么?假货有什么意思?五百块不是浪费么?”

他像一根长条的木棍从墙边直挺挺地跌倒,闷声不响,鲜血从后腰沉默渗出,直到小女孩发出第一声尖叫。

再来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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