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拎了起来:「出息。」
我拽住他的衣袖:「怎么办呀!快跑呀!」
他瞥了一眼,饶有兴趣的看我:「你长了腿,就只会跑么?」
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
「现在怎么办呀!」我焦急道,示意顾星染看枝叶下隐约可见的老翁。
他轻哼了一声:「等。」
什么?还等?
到底要等什么!
我看着那一串串形态各异,痛苦万分的老人头,不由得咽了咽涂抹,我拽起顾星染:「我们换个地方等。」
没拽动。
顾星染示意我去看那些树下老人:「不必害怕,他们尚且自顾不暇。」
我怔在原地。
的确,他们现在个个都饱受苦痛折磨,皱纹挤成一堆,面目狰狞可怖。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么痛苦?
慢慢的,我竟见老人的皮肉在脱落。
一点点,一块块,到了最后是一层一层地在脱落。
逐渐露出了略显粉嫩的皮肤内里。
他们居然在蜕皮!
月夜下,我甚至听见了骨头生长的「咯咯」声。
这是二次生长了么?
难道是......返老还童?
我惊诧地看向顾星染,他却斜靠在树枝上,微眯起双眼小憩。
都这么久了还没休息够么!
我又惊又气,直到天色变浅,天空逐渐泛出了清晨的白,那些老人才终于蜕皮完毕。
不,应该说,他们现在已经是幼童。
他们返老还童成功了。
方才那些硕大的身躯已然变得娇小可爱,那些苟延残喘的老翁一夜之间变成了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还是我亲眼所见。
因为幼童身子既短且小,我才得以窥见,他们身后是什么。
原来他们每一个身后都隐着一条既长且韧的根茎。
哪有什么孩童,老翁,他们居然都是这巨树结的果子。
哪有什么阿爷,乖孙儿,阿爷就是乖孙儿,乖孙儿就是阿爷。
不过是朝生暮死,清晨便是婴孩,到了晚上就变成了老翁。
一日一轮回,一天便将生老病死都体会了个遍。
我一夜未眠,盯着这巨树看了一夜。
顾星染倒是悠哉游哉一觉接着一觉,也亏得他睡着。
清晨时分,那些幼童似乎四肢都长了齐全,已经是个半大孩子了。
他们伸伸胳膊伸伸腿,看起来不像昨夜那般痛苦折磨,反而带着新奇的目光看着我和顾星染,窃窃私语,绽放笑意。
这些孩子里,有哭闹的,有发呆的,还有笑闹的,他们一个个脑袋挤着脑袋,尽管树木中的空间很大,却仍显得局促。我因为昨夜没休息,正昏昏欲睡着,突然,一个孩童趁机向我飞扑而来!
我突然想起,第一日踏入这个林子的时候,那个孩子也是这样飞扑过来的,他动作很快,我根本躲闪不及,就眼睁睁得看着他那只小手向我伸来。
我慌忙接住他,他两手两脚乱伸乱踢,我只能两手紧紧将他抓着,才能保证脸不被抓花。
他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小童看似短小,实则力气极大,我根本控制不住他,他一顿横冲直撞差点儿让我从树枝上翻下去。
「刷。」
一柄剑破空而来,在小童身后的根茎上轻轻一扫,那小童便软了下去,跌落进了丛林中。
在他全部消失之前,我看见他脸上带着一种很微妙的表情。
那是一抹若有似无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突然心头一坠。
他为何会这样笑。
难道他此番攻击......只为求死?
「嚓」的一声。
剑身回鞘。
顾星染在旁边好整以暇地望着我:「怕了?」
我摇了摇头,呻吟略有些颤抖:「不...不...不怕。」
顾星染歪头一笑:「吞吞吐吐地,还说不怕?」
「知道我怕还问!」我拧头看他,语气不善。
他这不是欠的么?
「你!」顾星染面上染着薄薄的怒气,瞪着一双眼睛瞧我。
我也不甘示弱地瞪他。
我们两个都忘了,刚才那只是树底下千千万万个小童的其中之一。
周围清澈的童声将我的视线重新吸引回来。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树枝底下掩藏着的小童此时纷纷冒出头来,我才发现昨日我瞧了一夜,竟将他们的万分之一都没有瞧到。
现在那片绿意之下,堆积着密密麻麻无数个小小孩童,一个压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他们都冒出了天真的小脸,满含笑意地将我们望着。
我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吐沫,一步步向后退。
这些小童力气那么大,一个尚且难搞,何况这么多?
这些个小东西不把我们搞死,就是一剑一个的杀,也会将我们累死。
「怎...怎么办?」我不断用手戳顾星染。
他现在一双浓眉耸立,眼中杀气腾腾,也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了。
但令我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些小童见了我们之后,竟然一个两个的都避让开来。
眼前只有枝叶繁茂,还有一条窄小的路,逐渐蔓延到林深处。
他们为我们让路?
什么意思?
我看向顾星染,他的神情已经有所缓和。
他将剑放回了剑鞘。
眼神示意我:走。
我见他已发话,又看见小童皆瞪着天真的眼睛望着我们,好像并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