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脆的一个耳光,又重又响亮,打得赵元衡一下便偏过了脸去,他下意识伸手捂住被打的半边脸颊,侧着身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面前的女人一声冷笑,他才渐渐恢复了神志,慢慢直起身,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对方有张和蓝浅浅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不似蓝浅浅平日里眉眼都带着灵动笑意的模样,眼前的女子双目寒冰,浑身都散发着凛冽寒冷、生人勿近的气势。
赵元衡眯眼打量一会儿,突然顿悟,“你是你不是浅浅,你是蓝深深”
蓝深深没有说话,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直视赵元衡,眸中是一片冰蓝。
对此,赵元衡摸摸自己被打得有些火辣的脸颊,却是在心中暗松了口气,虽然一见面就被大姨子扇了一个大耳刮子外加可怕的死亡凝视,但至少他们来得比赵元衡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这是不是便意味着浅浅终于可以得救了
赵元衡并没有因被打了一巴掌而生气,反倒是激动得有些手脚无处安放了,“你浅浅你们救救浅浅,她她一直昏迷不醒,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蓝深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强压制住不断上窜的心火,“姓赵的,你和赵铮还当真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当初离开东境是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照顾好她,可是现在,你瞧要是我再晚来几天浅浅救彻底没命了你可知在深海,我们都舍不得让她掉一片鲛鳞,可你倒好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早知如此我们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顺着她自己的意让她随你来京都”
约莫在半月以前,蓝深深带在深海之中,忽然毫无任何征兆地感觉到一阵心悸,胸腔内似有不知名力量要沸腾爆裂,可自己明明无任何不适,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有一种可能,便是那个和她有无法言说的血亲感应的蓝浅浅出事了
她将此事告诉了流光,与此同时海后也知道了这事,虽然她们都不知道蓝浅浅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体内的封印松动了,便说明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及性命的大事
海后之前便因为蓝浅浅溜出深海去找四个孩子的凡人父亲而恼火,后来知道了那男人是赵铮的侄孙后更是雷霆震怒,到了如今,居然还闹出来性命攸关的大事,连封印都被松动了,她自是担忧心疼又震怒,本是要打算棒打鸳鸯亲自出水去逮蓝浅浅回来的。
流光和蓝深深好说歹说地相劝着,而此时正好黄河河伯发来了讯报,详细讲述了在洛水所发生的事,他们这才算弄明白蓝浅浅为何会突然启封龙族之力,最终因着蓝浅浅并无大碍,终归是宠在心间的女儿,在蓝深深和流光的相劝之下海后也暂时熄了怒火。
但即便如此,蓝深深和流光还是有些不放心,二人商量一下后,决定代替海后出水去一趟京城,终是要亲眼瞧一瞧蓝浅浅的情况才算放心。
不急不缓,才刚走到半路,便忽然收到了蓝浅浅用水鱼送来的急信,说四个孩子,两个早重伤,两个失踪,许是妖邪所为,蓝浅浅自己则是立时便要去寻那妖邪的踪迹,若是有所不测,请蓝深深和流光去一趟京都保护孩子,替自己处理后续事宜。
蓝深深和流光顿时大惊,加快了脚程往京都赶去,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有一日在半路中,蓝深深只觉又是忽然一阵心悸,体内水灵混乱,胸口翻腾,蓝浅浅这是又动了封印启了神力,而这般之后,蓝深深能感觉到蓝浅浅的气息便逐渐地微弱了下去
两人是正感到事情不妙了,竭尽所能一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入了皇宫,见到的便是一个神魂俱损、奄奄一息的蓝浅浅
一想到这里,蓝深深只觉心中的无名怒火要将她燃烧殆尽,虽然他们也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理智也告诉蓝深深,自己妹妹两次性命垂危实际上都怪不到眼前的男人头上,但那名为迁怒的怒火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遏制。
尤其是联想到姨母和赵铮那血淋淋的前例,她忽然就后悔不已,她想,当初便不应该有着蓝浅浅那跳脱的性子来,若是当初她狠下心来做个恶人拘着蓝浅浅,让母子五人一直待在深海不随赵元衡走,便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她既是迁怒赵元衡,同时也是自责内疚。
殿里被蓝深深施了法,此刻除了赵元衡和蓝深深再无第三人,安静极了,沉默了许久后,赵元衡敛下眼睑遮去眼中的黯然,哑声问道“我虽贵为帝王,所谓九五之尊,但现在才发现你们和浅浅的世界依旧是我所无法触及,现在想来沾沾自喜以为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可是到头来竟还是保护不了她,要她为我以命相搏,或许你们怨我也是应该,我想尽了办法想救她却依旧是无能为力你们,可以救她的,对吗”
看着这般仿佛一下子如鲜花凋零般可怜兮兮、黯然伤神俊美如神祗的男人,蓝深深突然涌上一种无力感,这两个家伙能凑成一对也不是没道理的她叹口气转身出了大殿。
赵元衡紧随其后,两人隐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去了朝阳宫。
等入了朝阳宫大殿,赵元衡才发现守在外间的宫人们此刻都是一脸香甜地各自找角落睡着,他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一阵阵微鼾声。
等入了蓝浅浅如今修养的后殿浴池房,如今整个朝阳宫唯一见过蓝浅浅真身的双玉也是所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睡得香甜,而浴池之中,蓝浅浅此刻正闭眼半浮在水中,绚蓝的鲛尾在水中若隐若现,而她身边是同样人身鱼尾的流光。
流光直立在水中,半条鲛尾浸在水中,尾部弯曲,巨大如花的尾鳍露出水面散开在水面之上,他正皱眉紧闭双目,双手紧紧地握着蓝浅浅的双手,能隐隐看到两人交叠的手掌间有微微莹光在闪烁。
浴池边上趴着整整齐齐的四颗毛茸茸小脑袋,四个小家伙肥爪子攀在浴池边沿,都睁大了乌溜溜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水池中的阿娘和流光舅舅。
蓝深深上前,蹲下身来用手摸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小脑袋,一起静静等待着浴池里的动静。
没一会儿,流光便收了手掌间的莹光,他睁开眼松开蓝浅浅的手,从湿漉漉的袖管中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白玉瓶,从小的瓶中倒出一粒小指甲盖大小的银白色珠丸喂如蓝浅浅口中,又从大的瓶子中倒了大半瓶水滴入她口中,用灵力催动蓝浅浅一齐咽下,最后他抱着蓝浅浅,又将她轻轻地沉回了水中。
看着从浴池里爬上来的流光,蓝深深顺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一块大浴帕递给他,顺口问道“情况如何”
流光啪啪甩几下自己的尾鳍,接过浴帕整个盖在自己的鲛尾上,之间被浴帕盖住的地方隐隐有上下起伏的动静,而后,便能看到没有被遮住的尾鳍慢慢分裂最后变成了一双男人修长宽大的脚。
赵元衡站在一边目睹了全过程,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增事实,所以在进来之前便有心理准备,这会儿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动一下。
流光将那浴帕在腰间打了个结,而后围着浴帕站了起来,绕到屏风后去更衣了,边更衣边听他说道“我渡了灵力给浅浅,还有来之前以防万一在白洛那拿了些药带上,已经喂她吃了,还有喂了些凝露,幸而先前她吃了蛇妖的内丹算是一直撑着到现在,性命之忧应是不会再有了,只是浅浅是被业火所伤,烧伤了神魂,再加上她之前给小鱼和小蟹渡灵力时损耗也是不小,所以想要痊愈还是要好好花费一番力气调养才是,不过具体情况如何,一切都得等到浅浅醒过来再做打算。”
一听这话,赵元衡隐在袖管中一直握得指骨泛白的双手一下子松了许多。
而蓝深深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稍稍舒缓了下来,她轻拍几下小崽崽们的小脑袋,“乖,阿娘很快便会醒了,乖娃娃这时候都该睡觉去了,莫要扰了你们阿娘,姨姨带你们去歇下吧”
四个小家伙虽是不情愿离开,但听说可能会打扰道自己娘亲,即使再不情愿,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跟着姨母离开了。
池边很快便只剩下赵元衡一人,他轻轻的走过去,干脆盘腿坐在湿哒哒的浴池边上,怔怔的看着水中蓝浅浅有些模糊的身影。
流光换好衣裳出来,见男人就坐在池子边上对着水池发呆,再看看这男人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上清晰可见的红掌印,本想说些责怪的话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他轻咳一声,拍拍赵元衡的肩膀,“莫要太担忧了,浅浅很快便会醒来的,这段时间我与深深会一直在的。”
赵元衡也不回头,依旧直直地盯着水中的蓝浅浅,对流光说道“你们一路而来,也是辛苦,今夜便现在浅浅殿中暂歇下吧,这里我由守着,若有什么事我来唤你们便是。”
流光见人态度坚决,也就没有拒绝,说了句“有事唤我”后便离开去找蓝深深了。
赵元衡坐在浴池边上,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烛火燃烧爆芯的哔剥声和窗外夏虫的吱吱鸣叫声,他坐在池边,盯着浴池里蓝浅浅水光折射下闪过五彩蓝光的尾巴怔怔出神。
第二日天明之时,赵元衡佝偻着背缩在浴池边上,满眼红血丝,眼皮耷拉着,闭一下睁一下突然他听见了“哗啦”一声的动静。
赵元衡被溅了满脸水,他立刻浑身一震,刷地睁开了眼,一下子绷直了身子朝浴池里望去,正好看见蓝浅浅的脑袋从水里钻出来。
赵元衡眼中瞬间爆发出晶亮的光芒,他蹒跚着爬过爱,整个人匍匐趴在浴池边上,用已经嘶哑得不像样的嗓音激动地喊道“浅浅浅浅你醒了”
蓝浅浅甩甩头发上的水,半个身子沉在水中,高高翘起在水面上的尾巴呼扇扇抖了抖,她眨眨眼,盯着赵元衡的脸看了许久,而后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戳了戳,问道“阿执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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