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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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回了一只新的杯子不锈钢质地用力砸也不会被砸破。你还买了一个毛线杯套大小刚好能避免不锈钢杯烫手。那是圣诞节剩下的打折物品上面织着一只驯鹿有个过大的红色鼻头。

雷米尔捧着杯子焐手爪子在杯身上交错有时候还会勾到毛线。你觉得这样很可爱总是盯着看开始他迷惑地看回来后来他随你去了。雷米尔放弃了探究你他似乎坚信你有病哪怕你把体检报告给他看。

春天的一个晚上你又一次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

你走进客厅雷米尔没躺在沙发上他正趴在窗口往外看。你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听见的动静并非噩梦而是他起来开窗的声音。你条件反射一样走进客厅却不能继续那套推醒他-坐十分钟的步骤这让你一时间呆立原地不知该不该退回去。

雷米尔看到了你稍微有些惊讶不过没惊讶到停下。他继续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咔哒一声火焰窜起又跌落留下小小的火星这点儿火光留在黑夜里在雷米尔手中划过一个弧度像一只绕着他手指飞行的萤火虫。

他没有说什么于是你走了过去。

你在那把椅子上坐下它距离沙发有几米远距离窗口则只有一米不到。你能看清雷米尔眼中倒映着的火光烟随着他的动作明明灭灭还不足以将他的面孔点亮。这时候才刚刚凌晨距离天亮还远外边的微光只勾勒出雷米尔的轮廓你坐在黑暗中不知怎么的感到安。

你知道黑暗并不安恶魔的夜视能力好过人类许多任何圣职者都知道应当保证夜晚足够敞亮。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或许是那点火光让你想到了壁炉里的火焰有一年所有交通工具因为暴风雪瘫痪你们无法立刻转移去另一个战场只能借宿民居小半个冬天都困在暖烘烘的炉火旁边。那十几天里你没见到任何恶魔借宿人家的老太太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她坐在摇椅上炉火倒影在那双昏花的眼睛里。大人们都不在的时候她把围巾放在你脖子上比划以此判断还需要织多长。围巾非常暖和。

后来你没收到那条围巾你经手的任何东西都需要经过严苛的审查以免有人怀有歹意又或者只是不够仔细可能对你造成损伤。无论如何教廷会给你们准备最合适的。

“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在诺伯兰”雷米尔说“大冷天打恶魔最顺风那群东西不适应地上的温度运气好能一路打回它们老家去。”

这是雷米尔第一次主动谈起他的过去你一下子从走神中回来屏息倾听。

“理论上那不该是我们的活儿十字军才负责‘下地狱’但是战场上的事谁都说不准死守规定的都成了死人。”雷米尔轻描淡写道“反正我们一不小心打到了新开的地狱之门上恶魔多得像地下室的蟑螂我们要么下去躲一会儿要么在上面等着被撕碎。所以我让随军牧师闭嘴带着我的人去了下面真他妈热大冬天活活热死七个人。”

地狱非常炎热宛如一个火山口人类很难在其中长期生存更别说战斗这便是地狱开启后很多年人类都无法反攻入地狱的原因。即使现在普通的随军牧师在其中也自身难保更别说像十字军中的圣职者那样庇护他人。

“那下面有很大一只龟壳——或者像龟壳的什么鬼东西躲进去还能有命。那帮小兔崽子一个个热得东倒西歪废物点心我来回十几趟搬了二三十个人再然后地面就着火了。”雷米尔衔住了烟吐字含混不清“火烧了十多分钟等它烧完我回去看我们下来的地方跟个烤肉派对一样香得要命还留在那里的人连人带包裹都熟透了罐头军粮都炸了开来里面的肉和菜崩得到处都是有恶魔来一定高兴死了这他妈配菜都给搭好了。”

他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你觉得你应当说什么你说:“请不要说脏话。”

雷米尔无语地看了你一眼往你脸上喷了一口烟。

烟雾在空气中散开撞上你的脸。你不抽烟没有人会在你面前抽烟不过你不会因为大量硝烟咳嗽这种程度的烟味也不在话下。你在烟雾中面不改色雷米尔啧了一声颇为失望似的。

“后来呢?”你配合地问。

“后来我们就上去了。”雷米尔说“他们运气不错没遇到恶魔三十几号人都活着。”

你注意到他没说“我们”他说“他们”。

“他们都说自己运气好谢谢我救了他们的命。等到……的时候”雷米尔含混地说“他们说‘果然’哪有人在地狱里还活蹦乱跳我果然是个恶魔。没准我就是故意要带着他们下地狱那些死人都送给我的同伙当了加餐。所以是我运气不好手气不好救了一群狗杂种。”

雷米尔发出一声嗤笑。

奇怪的是在尖刻的嘲弄之外他看起来真的觉得好笑这个故事的结局滑稽得就像那些自带配菜的、在地狱中被活活烧死的军人。

如果你更懂一些人情世故事到如今你大约更能明白一些雷米尔人缘不好的理由。他有着辛辣残酷的幽默感自身强大于是也严格要求他人固执而专断对于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来说大概会是个让人讨厌的暴君长官哪怕事实上他保护他们救他们的命。

“你后悔救了他们吗?”你问。

雷米尔沉默了一会儿说“不”。

“我救他们是我的事。”他说。

“如果你预料到会发生之后的事呢?”你又问。

“那我会提前退役贷款让玛利亚和弗恩搬家。”他没好气道。

“你没有回答我。”你执着地问“如果你知道他们之后会做什么你还会救他们吗?”

“我会换一批救。”雷米尔有些烦躁地说“当时下去的有四五十个人他们总是我的兵……你到底想要听什么?”

你不知道你想听什么但他已经给了你答案。

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怎么做?

你大概也会救人并且在让他们下去前解释在救他们上去后安抚哪怕浪费的时间可能造成更多死伤。如果你承担着救他们的职责你就会救他们你还会给死难者超度露出悲伤的表情。光是听雷米尔的转述你就能指出许多“不正确”、“未完成”的地方如果你是他你绝不会如此吃力不讨好。你知道这一套要怎么做哪怕你对那些人毫无怜悯。

士兵死在战场上这有什么可惜?这有什么可怜?不过是柴薪焚于炉中。人总要死去无所谓在何时何地。

可是雷米尔即使在被战友与下属轮暴过的现在他也叫他们“我的人”。他谈起他的士兵有种不自觉的亲昵你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对规则嗤之以鼻觉得死守规则的只有死人的军官他的动机与你不同并非出于职责所在。

这是否进一步证明规则更加重要?

没错哪怕没有觉醒这回事一个广受爱戴的神父也比一个出事后可能被那样对待的军官成功得多。但是你就是觉得雷米尔比较好说不明白为什么。

“算了我就别想搞懂你。”雷米尔自言自语似的说摇了摇头“天知道你养着我是想做什么写观察日记吗?”

他再次看向窗外伸出去的手指弹了弹将一截长长的烟灰抖到地下。沉默又回到了你们当中这一次不让你惬意。雷米尔给你讲了个故事你觉得你也该还他一个。去年的今天你在做什么呢?你竟想不起来了或许因为每一天都无比相似。

“那个龟壳”一番搜肠刮肚后你说“是红象龟的外壳它们生活在地狱温度相对较低的地方属于多年生草本植物……”

“植物?!”雷米尔愕然道。

“是的那是地狱特有的肉食植物之一。”你说“你们遇见的是红象龟自然死亡后残存的外壳如果它还活着外壳中将有十条以上的藤蔓会捕获周围经过的生物。不过它的藤蔓并没有外壳这样的强度在它伸展时往衔接处重击使用祷言或火箭炮可以使它放弃捕食。”

“我开始觉得你在说瞎话了。”雷米尔说“你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我的确见过。”你说“红象龟是一种相对常见的地狱植物。”

雷米尔瞪着你仿佛你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香烟烧到了他的手。他匆忙将烟熄灭你把烟灰缸递给他。

“也是把打烂脑袋的人救回来我没见过一个随军牧师能做到那个。”他低语道“十字军的圣职者?你还只有这么年轻他们怎么会放你离开军队?”

“是神的旨意。”你说。

“什么?”雷米尔问。

“天主的意志。”你郑重其事地说“神指引了我的道路。”

雷米尔哑口无言你们对视了片刻他叹了口气。

“继续说红象龟吧。”他说。

你很高兴他理解了。

你跟他背诵了红象龟的生活习性从它们在地狱生态链中的位置说到如何杀死它们再到它们的实用价值等等。雷米尔开始面无表情后来看起来有了点兴趣你为此高兴。这是你难得擅长的领域你有许多东西能说。你们就这样聊了大半个晚上直到东方发白旭日升起。

后半夜都是你在说话你从红象龟讲到寻常的恶魔从最普通的恶魔说到高阶一些的品种雷米尔托着下巴听你说时而面露惊奇。你说到一种生活在岩浆里的魔物的学名叫“圣洁美味虾”因为它外壳上有一段经文似的花纹而且还很美味。雷米尔为此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不尖刻不讥讽不怀抱恶意。他的笑声在胸腔中共鸣那听起来很……暖和?他的笑声把寒冷沉重的空气赶走了片刻像一个火把挥舞而过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就像看到潮湿腐败的木头上再次点起火。

你突然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买下雷米尔。

即使在他冲向屠刀的时候他身上也有种蓬勃如火的力量。雷米尔就是这种人他对父亲举起酒瓶他带着军队死里求生他带着炸弹冲向恶魔他扑向屠刀他咬住枪口他大笑……他就是不肯消失得无声无息火焰熄灭的时候那火花也会最后一跳将沉沉的黑夜撕裂。

你的手冰冷而麻木你不知道碰到的一切东西是什么形状。你想触碰这火焰哪怕会被灼伤灼痛于你而言也将是种极为珍贵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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