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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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跟雷米尔道别

你决定跟雷米尔道别。

这会很不容易但你决心在离开之前再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与雷米尔相关的事情似乎总是如此福祸相依悲喜交加像颗带刺的糖果。你不再是曾经的孩子你已经知道甜蜜比苦痛更加珍贵罕见将它们一起咽下相当值得。

卧室门在你手中打开雷米尔在床上睡着。你偶尔会因为一些突发事件晚归毕竟你是这儿唯一的神父雷米尔不会为你的晚归奇怪。你们早已约好要是过了晚上七点你还没回去他就不必等你。你知道锅里一定还有剩下的晚饭这会儿你的毫无胃口走之前你应该把它们放进冰箱。

这简单而不相关的念头不知为何让你感到一阵难受。

你静静看了雷米尔一会儿他睡得很沉胸口轻轻起伏。如今你的注视不会让他蓦然惊醒这让你自豪好像一只多疑的鸟儿愿意栖在你肩头。你的目光从他挂在被子外的胳膊看到颈部柔软的弧度——雷米尔的身躯与纤细无缘但当他放松地躺着所有线条都显得这样温柔。他是盘踞在林中的蟒是枝头小憩的豹你见过那柔软的线条如何绷紧那是活生生的力与美。

雷米尔如此美丽事到如今你已经可以下这样的定语。你发觉“美”不是一种外部标准它是一种内在情感。那是爱。你爱他强健的躯体爱他狰狞的利爪爱他的断角与伤疤。你爱他英俊的面容爱他的好心肠与坏脾气你爱他闪光的灵魂。哪怕一千个人觉得他丑陋哪怕一万个人觉得他邪恶在你心中他依然完美无暇。

这是你的私人天堂。

雷米尔睫毛颤动在你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他对你露出一个半梦半醒间的笑容于是你也醒了现实再一次砸到你身上。

“我要走了。”你强迫自己开口“教皇陛下需要我我得回教廷去。”

雷米尔懒洋洋的神情在一秒内消失个精光与笑容一起。他一骨碌撑起身体反应不过来似的眨巴着眼睛。

“教皇怎么会需要你回去?他怎么知道你还活着?你怎么知道他找你?”他连珠炮似的问道问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生硬地笑了笑“怎么有天使给你们传信?”

“召唤圣子的赞美诗已经响起我需要回去。”你说。

“就因为一支歌?!”雷米尔匪夷所思道。

是的它响了所以你得回去。你得回去不为什么不需要思考什么理由如同开关按下灯泡亮起如同朝阳东升夕阳西落这不是注定好了的吗。可当雷米尔紧盯着你你意识到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套的定律并且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开始思考企图拿出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回去?是了教皇教皇陛下出了问题而在那里的圣子恐怕凶多吉少唯有你能派上用场。

“教皇陛下不容有失。”你说“教皇陛下保佑着我们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他是人类的福祉……”

你重复那些他们告诉过你千万遍而你也复述过千万遍的堂皇至理为了人类为了世界为了众生为了得救的灵魂。圣职者最擅长这样的演讲哪怕他的注视让你心乱如麻你的舌头也能好好工作。可是雷米尔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被说服他抿着嘴唇脸上的焦躁愈演愈烈。

“这他妈……”他爆了一句粗口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尽可能平缓地改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

“你”雷米尔慢慢地说“你还会回来吗?”

教廷可能还有圣子可能没有。你可能成为圣遗骨也可能成为手持兄弟姐妹骸骨的施法人。你可能赶得上救教皇可能赶不上。但无论如何你回不来。他们将重新把你装回盒子里由层层侍从堆叠起来的珠宝匣或者字面意思上的用于放置圣遗骨的盒子。你眼前只有一条道路你前来道别正是要将之告诉雷米尔。

只是那些语言像石头一样沉它们压在你舌上让你竟不知该如何讲。

“之前我用来复活你的媒介是另一名圣子的骨头。”你答非所问道“复活祷言限制诸多即便是圣子也不能凭空完成。”

你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跟他说了复活术说了圣遗骨说了消失的大哥哥这些不应该说可这是最后了最后的时间最后的假期最后的自由权当临终告解吧主会原谅你。你说了你对袭击的猜想说电台中的歌声说在你前半生响起的歌声你的阐述直白而无序因为他的眼神让你难以思考。你是一个装满杂物的口袋现如今你无法整理其中的内容只好将自己开膛破肚把里面的一切都倒出来哗啦啦一片平铺在雷米尔面前。

雷米尔听懂了。

你花了十几分钟讲述对于第一次听说它的人而言这巨大的信息量恐怕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消化完毕。雷米尔不一定完理解了这一切但他显然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事情。

你看见震惊与暴怒在他身上堆叠如同第一次得知你的过去的时候更胜过那个时候。他越听明白你在说什么他那股带着狂怒的困惑就变得越深重。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能从雷米尔身上看见这震耳欲聋的问题质问的对象不是你不知是谁。

“我以为那帮狗杂种把你当工具”雷米尔牙齿咬得咯咯响气得发抖“结果你们根本是材料是又要干活又要宰来吃的牲口……你为什么要回去?你都逃出来了回去赶着送死吗?!”

“教皇陛下不容有失。”你重复“这是圣子的使命这是我的命运……”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去死!”雷米尔失控地喊道“我们是人!以诺你是个人啊!没有人活着是为了送死!”

他一把抓住了你紧紧抓着爪子陷进你的胳膊。他逼迫你与他对视目光如鹰隼像要将你穿透将你钉在原地。

“听着以诺你听我说!”雷米尔严肃地近乎严厉地对你说“我当兵十年了之前也在南方到处跑到处流浪过几年我可以对我妈妈的坟发誓现在的恶魔早就不成气候!战线非常稳固军队把恶魔压着打而且上头有恶魔驱逐武器军方甚至把恶魔大军当羊一样牧最近十年里仅有的几次突破防线都是因为驱逐武器的失误!你想想看如果战况和媒体说的一样紧张如果恶魔真的那么危险难控制做亚种恶魔生意的人是怎么得到许可的?那他妈是半个国有生意!”

你下意识想要开口而他先一步预料到了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是的因为圣子一直在最危险的地方跑是不是?你也跟我说了大部分时间你在地狱里护着十字军远征是不是?你在这里五年遇到过一个野生恶魔吗?”雷米尔抢先道。

你无法反驳。

“比起地狱之门刚刚打开那阵子现在人类已经完占了上风。”他吸了口气接着说“为什么?”

这问题太简单了答案家喻户晓只是他这样问你倒让你迟疑起来。“因为在地狱之门开启之后天堂之门一样打开。”你还是说了那个标准答案“同年教皇陛下——第一个圣子降世神佑降临圣职者得到恩赐……”

这是标准答案写在许多个国家的教科书上在最近几十年的每一场弥撒中都将提及。在地狱之门打开、恶魔来到人间之后普通的经文变成了能克制这些怪物的神圣祷言神职人员变成了拥有真正力量的圣职者如同神佑——不如说除了神启之外没有别的说法可以解释了吧。于是天主变成了世界的神明教廷几乎拿回了与中世纪相仿的权柄。

“是吗?”雷米尔冷笑“我当兵十年没见过一个圣子军队不需要你这样的非凡之人也能打胜仗。九成九的随军牧师都只会一点点治愈祷言基本作用是提供临终开解。这些年来人类能把压着恶魔压着打的原因不是这世上多了多少教堂而是我们的武器从刀剑变成了枪炮打一发就要炸膛的玩意变成了能扫射的机枪坦克能顶着火球雨把恶魔轰上天!上帝从来不出现天使从来不出现我们走到今天靠人类自己流血流汗动脑子!以诺死一个教皇不会怎么样天不会塌下来!”

“可是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你固执地低语。

“什么意思?”雷米尔皱眉道。

你不知道。

这像个代代相传的箴言像父母告诫孩子的传说:不要踩到影子不要走在最后某个季节不可以穿某个颜色……“教皇陛下支撑着远征”。你不知道这句话运行的方式只牢记不质疑。你不得质疑你从不质疑。

雷米尔从你脸上读出了答案他叹气烦躁地捏了捏鼻子。当他看着你他又显露出十足的耐心你看不懂他的神情雷米尔看起来像要对周围的一切咆哮并把你藏进他的口袋里。

“远征就是圣子和十字军组队下地狱?”他问。

你点头。

“下去干什么?”他又问。

你摇头。

那不是你要考虑的东西你在最核心的位置所知依然只是皮毛。雷米尔松开了你再一次抱住自己的胳膊站起来走来走去。

“玛利亚早就让我退役她猜这场战争早就可以结束了就像十多年前跟那支兽人的战争一样。”他嘀嘀咕咕地说“但是有利可图像是恶魔产业还有教会的地位还有地下矿藏……可是她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些上头的大佬容忍教会指手画脚现在又不是几百年前各位国王女王首相总统们把权力看得和命……”

雷米尔停了下来慢慢回过头来看着你。

“妈的。”他干涩地说“圣遗骨。”

在恶魔产业之外在地狱的物产之外教廷还有着非常有重量的砝码。

如果利益与信仰还不足以让人低头那么加上一条性命如何?

你在雷米尔脸上看到了恐惧。

你曾多次见到他的恐惧过去的伤口让他为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畏缩如同本能作祟如同被梦魇所困。这次不一样他的恐惧清晰而理智那是下定决心要屠龙的勇士终于看清巨龙貌的瞬间。

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只有一团纠缠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像一只绝大的缝合怪兽。斩杀大魔王也不会世界和平因为根本没有大魔王加害者与受害者的身份混杂不清那是个旋涡是一团乱麻是整个不可战胜的世界。

“别回去。”雷米尔说脸色发白把你的手腕也抓到发白“别回那里去他们都不知道你活着怎么会在叫你?这不管你的事!”

“我必须回去。”你机械地说。

“你就不想留下来?就当……就当是为了我?”雷米尔绝望地说“难道你就乐意去死吗?你就那么希望去死吗!”

你的左手捏住了右手否则它们会一起发抖。

这是你的使命这是你的命运从懂事起你便知道自己将光辉而死。这并非自尽而是走向天主圣子走向天父重返天堂。你从未理解过哪些畏惧死亡的人你从未真正怜悯过死亡你只当对死亡的畏惧是信仰不坚——否则为何要害怕去往主身边?

可是你在害怕。

你的手脚冰凉你的胃在抽搐你的骨骼像浸泡在冬天的湖底稍一放松就可能浑身发抖。你将离开你将死去雷米尔会跟你去一个地方吗?死后真的还有重聚之处吗?在那未知的世界里在无数亡魂之中你们真的还能见到彼此吗?你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有金黄色的太阳是否有不健康而美味的食物是否有让人懒惰的柔软被子是否有欢快吠叫的杂种狗有甜蜜的吻与粘腻的性有你桀骜不驯的同性`爱人。

母亲啊……那个年轻的神父在你脑中哭泣像个徘徊不去的幽灵。时隔近六年那位不够虔诚也不够勇敢的以诺.威尔逊似乎突然在你身上复苏。

你怕死你不想死。

噗通!

你的心重重一跳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打断了你的畏惧。你的皮肤刺痒头皮发麻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几秒后雷米尔猛地扭过头他也被惊动了。他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但他有耳朵。

咚、咚、咚!

三下规律的敲门声在这个深夜在你家门口响起。

短暂的一小会儿。你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像被冻结成冰。你反应过来了你终于想起了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圣子之间的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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